第33章 除魔師的訪問

許艾, 20歲, 非常記仇。

尤其是當記仇對象還長得醜的時候。

她看到小胡子上門來的時候,非常開心——這樣她就能聽小胡子哭慘來開心開心;等小胡子哭完了,再讓葉負雪拒了他, 超級開心, 反正葉負雪應該也不喜歡這小胡子。

但沒想到, 葉負雪似乎沒有特別明顯的要拒絕他的意思。

“繼續。”葉負雪說。

小胡子就繼續往下講了。

關于刀鋒彩的都市傳說,大概是從一年以前開始的。

第一個出事的,是一位出道30年的老牌實力唱将。他在刀鋒彩訂做了一身禮服, 為了出席一次全球直播的頒獎典禮。然而輪到他上臺頒獎的時候, 在聚光燈下, 在全球直播的鏡頭前, 他突然癫痫發作,握着領獎歌手的手一頭栽倒;小金杯都被他摔飛了, 在玻璃地板上砸了個坑。

雖然嚴格說來錯不在他, 但這件事立刻成為他演藝生涯的黑點, 頒獎典禮結束之後很久,依然在各種平臺各種場合被人提起。他也自托“身體原因”, 漸漸淡出了公衆視野。

接下去, 是在時裝周上一跤摔斷了腿的名模。

在簽售會現場被觀衆席上的黑粉沖上臺扇耳光的超級偶像。

被曝光涉毒的影帝。

鬧出婚變糾紛的歌劇演員。

意外遭遇車禍的人氣樂隊——一輛車,四個人。

……

那一年的世界娛樂圈,災禍頻發, 又大又圓的瓜滾了一地, 撿着吃都來不及。雖然那些明星之間看起來毫無聯系, 但有好事的人梳理總結了幾起比較大的事故,意外發現了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刀鋒彩”合作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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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就穿着禮服的不提,即使事發當時穿着的是日常服裝,或者拍攝的戲服,往前翻翻他的舊新聞,肯定能找到一張與“刀鋒彩”共同出鏡的照片。

于是流言就開始生長了。比起板上釘釘,有理有據的現實新聞來,八卦群衆們顯然更偏愛這些玄奇奧妙的都市傳說。

又是半年後,讓“刀鋒彩”一舉成名的那位女明星在自己的別墅內自殺;這件事等于在流言的調查報告上蓋了一個鮮紅的戳:經鑒定,屬實。

——他家的衣服,是“被詛咒”“帶晦氣”“不吉利”的,不能穿,穿不得;過去有多趨之若鹜,現在就有多避之不及。

“從那時候起到現在,我們工作室還一筆單子都沒做成。”小胡子說。

“反正你又不為賺錢,自己玩得開心不就行了。”許艾頂了他一句。

小胡子的眉頭皺了皺:“說是這麽說的,但……我家兄弟姐妹很多。”

許艾想起常阿姨之前說的,那個嘴賤的小胡子是“吳家小兒子”。

“前面的哥哥姐姐一個比一個的出息,公司上市的上市,跨國的跨國,”小胡子說,“家裏就我是個……”他停了停,語氣一松,“反正我做這個,一開始就為了在他們面前争口氣。”

許艾“噢”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我當時就覺得,你肯定是有苦衷的。”

“……啊?”小胡子有些意外地看她。

“老話說,日子越苦,嘴巴越毒。你嘴賤成這樣——這日子得多慘,多不如意啊。”許艾說。

小胡子一皺眉,張了張嘴,把原本要說的話憋下去了。片刻之後他又瞪着眼笑笑:“許小姐的嘴也是厲害得很。”

許艾正要回怼,葉負雪出聲打斷了兩人的話:“那你今天過來找我,是想讓我做什麽?”

小胡子馬上轉過頭對着他:“就想請葉先生看看,是不是我們什麽地方做了什麽沖撞的事……或者真像外面的人說的,工作室被什麽東西給纏上了。”

許艾“哼”了一聲:“不好意思,葉先生最近忙得很,你的事恐怕——”

“恐怕得去你工作室看看。”葉負雪說。

許艾終于忍不住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光是聽你在這裏說,我不能确定是什麽原因,”葉負雪繼續說道,“得去你的工作室,實地看看,說不定會有一些線索。”

小胡子一聽,立刻千恩萬謝地點頭,又是幾句話和葉負雪約了日子定了時間,留了自己的電話,說是到時候會親自開車來接他。

“謝謝葉先生,我就知道你大人大量。”說這幾句的時候,他看的是許艾,用眼角看的。

許艾不高興了。

小胡子走了,葉負雪也要站起來走人。許艾喊住他:“為什麽要接他的活?”

葉負雪笑笑:“我只是說去看看,沒說要接啊。”

許艾又“哼”了一聲:“那我也要去。”

葉負雪愣了一愣:“你不害怕?”

“……不怕。”在省略號的停頓裏怕完了。

“不是快開學了?”

“開學還早,”許艾說,“大不了我請假,過兩天再去報到。”

葉負雪站住了,轉過頭對着她。

“反正……反正開學也沒什麽要緊事……”許艾說,“還要過兩天才上課呢。”随口一編。

“……那行吧。”葉負雪點點頭。停了停他又說:“你不喜歡他。”

許艾響亮地一“哼”:“難道你喜歡?”

“我也不喜歡他,”葉負雪說,“但……”

“但”後面是什麽?許艾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那後半句話,葉負雪倒是先走了。

小胡子的工作室在四五小時車程之外的城市,風景很好,房價很高。他買了一整棟老式六層居民樓,把每層樓的房間打通,整樓翻新,再通上電梯,算是個獨門獨院的寫字樓。

1樓接待室,2樓陳列室,3樓食堂,4樓休息間,5樓工作間……他帶着葉負雪和許艾走上樓去,一邊走一邊為他們介紹。

因為是老式居民樓改造的,樓道裏又暗又潮,還有些發黴的水跡,剝落的牆皮,甚至刮了一半的傳單印子——這些通通都留着,小胡子說是保留“時代感”。

“一般外行人是不懂的,還會嫌髒嫌醜。”他看着許艾說。許艾“哼”了一聲,不打算收起嫌棄的表情。

然後小胡子帶着二人上了5樓。5樓的大門關着,鐵鏽斑駁的老式防盜門。小胡子伸出手指,往老鐵鎖的鎖眼上一貼——“嘀”,門開了,陽光和音樂同時傾瀉而出。

許艾站在葉負雪身後朝裏看去,裏面是一個明亮又廣闊的空間,牆壁和天花板的塗色充滿躍動的現代感,落地窗足足占據了兩面牆,剩下的兩面牆上也挂滿大大小小的相框。工作室裏有三四個人正在忙碌來去,看到小胡子帶人進來,他們一個個停下手裏的活,過來打了招呼。

四個設計師,三男一女,個個都穿得能上時尚雜志的街拍欄目。女設計師的腦袋上戴了一個巨大的隔音耳機,走到跟前了才戀戀不舍地摘下。許艾又回頭看看那個陰暗潮濕的樓道,感覺自己像站在兩個世界的拼接縫裏。

“這是葉先生,”小胡子介紹說,“好不容易找來的行家,高手,大師——肯定能幫我們搞定。”

……這話怕是葉負雪自己都不敢說。許艾朝旁邊一看,葉負雪背着手站着,笑意淺淡。

不過小胡子剛才說的是……“搞定”?這兩個字讓許艾琢磨了一會兒,雖然覺得奇怪,但她一時也沒琢磨出哪裏奇怪。

招呼打完了,葉負雪開始查看工作室的情況。許艾跟着他繞着這屋子走了一圈,視線掃過那些電腦,人臺,層層疊疊的布料色卡,花裏胡哨的雕塑擺件,以及像燈管一樣纖細,還在閃閃發光的天價音箱。葉負雪很少停留,走馬觀花,旁邊的設計師們也沒出聲,然而握着手機的手指可是沒有停過。

看他們一個個運指如飛的樣子,許艾猜測,大概是正在自己的小群裏瘋狂交流。

葉負雪在一張桌子前微微頓了腳步。

“……這是畫圖的桌子。”跟在另一邊的小胡子介紹道。雖然桌上沒有畫稿,但确實擺了幾個筆筒,還有紙張套尺之類的東西。

葉負雪垂下手,抹了一把桌面,指尖細細一撚,什麽也沒說,繼續走了。

許艾湊過去一看,桌子幹淨得很,她還以為有很多灰呢。

葉負雪走到挂着相框的那兩面牆前了。相框裏有些是海報,有些是明星們穿着高定禮服,與小胡子的合影——事到如今再看這些照片,上面的明星幾乎全都沉落了。

這幾天裏,許艾也在網上查了些資料:因為那個玄乎乎的都市傳說,“刀鋒彩”被稱為“紅毯狙擊手”,一槍一個準。

許艾本來是想笑的,但有點笑不起來。

葉負雪在一個相框前站住了,背着手,也不說話,仿佛正凝神細看着相框裏的東西。

相框裏是最初的起點,那位女星與她宿敵的同框紅毯照。

那一屆奧斯卡,雖然她的呼聲很高,但其實并沒有拿到小金人。然而光是這張合照,就足以讓她在之後的幾天裏風頭無兩。

宿敵身上的是不功不過的水鑽魚尾裙,雖然不算出衆,但勝在款式經典隽永,對方的造型團隊也花了大力氣來挑選配飾,突出“魚尾”的主題;然而在這一番打扮之下,衣服底下的人倒像是個會走路的人臺,在滿身鑽石的閃爍光芒中,原本姣好的面容卻顯得黯淡了。

相比之下,線條簡約流暢,而整體風格又熱烈張揚的露背長裙,讓人第一時間就把視線集中到穿着者的臉上。裙子的每一道褶皺,每一條走線都為了突出穿着者美好的身形,領口優雅的弧度修飾了她的臉型,瑩瑩一粒珍珠強調了她精致的鎖骨;背後大面積裸/露的空間露出她嬌巧的肩胛骨,恰到好處的流蘇懸挂在側,看上去就像一對收攏的翅膀。

這身造型沒有确定的主題,主題就是“美”——被這襲長裙包裹着的,嬌豔性感又充滿力量的軀體,就是“美”的核心;在紅毯之上,聚光燈之下,她仿佛是得到美神金蘋果的仙子。

當時許多時尚雜志紛紛給出評價:換了別人,說不定還撐不起這套衣服。

因為這是完完全全只為她而做的禮服,設計師把她的個人魅力竭盡全力地放大。并不是她因這身衣裙而美,而是穿在她的身上,這堆布料才有了奪目的魅力。

但現在得到美神金蘋果的女人已經隕落了。

“這衣服是誰做的?”許艾問。雖然是工作室,但總有具體的設計師吧。

“我啊,”小胡子說,“工作室的出道作品,當然得親自操刀。”

許艾轉過頭,看看他渾身“叮叮當當”的鏈子墜子牌子,“哦”了一聲,又轉回去了。

倒不是看不起他,她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小胡子這種浮誇的人,還能做出這麽簡約而有力的設計。而且那套禮服和工作室裏陳列的其他服裝,在風格上也有些微妙的差別。

簡單來說,粗一看像是一脈相承,但細節上又天差地別。

葉負雪還站在相框前,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這照片……怎麽了?”小胡子問。

葉負雪伸出手,像剛才在桌前一樣,手指順着相框輕輕一擦。

“這裏有碎片,”葉負雪說,“有人來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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