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許艾的新學期

許艾, 20歲, 也許看起來比較天真單純不做作。

但不代表她是個不懂套路的女同學。

手機通訊錄裏這一位叫“李揚”的,頭像上和自己的哈士奇摟在一起笑的,是和她一起上大課的隔壁班同學。

許艾對他的印象非常概括:高, 富, 帥, 傻——除此之外他也确實沒給她留下什麽更深的印象。

她忘了他是怎麽加上她的了,反正等她察覺到有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每天要發三五條尬聊過來, 有事沒事鬥個圖了。

尬聊有多尬?如果她搜集一下截圖, 可以直接發到微博各種吐槽樹洞的那種尬。

但許艾那麽多小說也不是白看的。雖然對方一天天的只是尬聊鬥圖, 但她心裏清楚得很——并且直接給他貼上了“好人”标簽。

不是字面意思的“好人”, 是那種“好人”。

寝室熄燈後開會讨論的時候,隔壁床新聞系的妹子采訪她, 問她為什麽;許艾說——“不喜歡傻子”。

(“可是他帥呀。”“那他也是個傻子呀。”)

只是人家還沒直說, 許艾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不然一不小心, 她才成了自作多情的那一個,怎麽辦?

好人穿過馬路, 朝她跑來了, 像一只屁颠颠撿了球回來的哈士奇。

“你不是說要最後一天才來嗎,”跑到跟前之後,李揚笑嘻嘻地問她, “我還想要不也晚點來算了。”

“畢竟我是個說走就走, 說開學就開學的人。”許艾說。

李揚又“嘿嘿”地笑, 和他頭像上的大狗笑得如出一轍。

“那你吃飯沒?”他看了一眼時間,“我也是剛放下行李,看食堂還沒開門,就出來找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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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艾想說吃了,又一想現在還不到六點,未免太假。她就猶豫了這麽兩秒的工夫,李揚已經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我們去吃飯吧,開學第一頓飯,我請你。”他說着替她把車門拉開了。

市中心的家庭餐廳,最近在本地微博圈的風評很好,也是附近高中大學生的簽到重地——就是那種光吃飯不拍照等于白來的地方。

李揚點了四個菜,也是兩葷兩素,外加一湯。菜碟在圓桌上一擺,許艾忍不住就想起別的事來了。

……“小朋友”做的菜擺的盤,可比這好看多了。

從上了車到下了車,再到現在坐下吃飯,李揚嘴裏“巴拉巴拉”的就沒停過。他說他暑假學潛水去了,還學了幾天開直升機,要是時間充裕,他還想考個直升機駕照出來。

“……不過就算開來上學……好像也沒地方停。”從表情看,他是很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

許艾不說話,吃飯。

“你暑假就一直在老家嗎,”李揚問,“老家在哪邊啊?”

“鄉下。”許艾說。

“哪邊的鄉下,好玩嗎?風景不錯吧?我也想去鄉下玩玩。”

“不好玩,沒快遞沒外賣,只有悶聲不響的大叔,和羅裏吧嗦的老太太。”

李揚“哈哈”一笑:“不可能吧,不好玩你還一待就是兩個月。”

許艾不說話,吃飯,吃了一口魚香肉絲——不好吃,還不如在葉家第一天吃的好吃。

對面的人倒是放過“鄉下老家”這個問題了,只是還在不停地扯東扯西,問這問那。許艾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開始默默規劃明天出門求職的路線。

“那你明天準備幹嗎?”李揚突然問。

許艾在心裏“啧”了一聲,正要開口,手機震了。

她趕緊抓過來,裝作很忙地一看——

微博提示:@櫻桃蟲發來一條私信

許艾一愣,滑開。

@櫻桃蟲:不好意思,上次說到一半突然有事

一看到這個“上次”,許艾又有點不太高興了,“上次的事”現在已經徹底成了“別人家的事”,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她伸手就要把手機放回去。

——對面又過來一條私信。

@櫻桃蟲:今天吳老板很奇怪,一整天都在六樓倉庫翻箱子,還到處問人,有沒有拿劉書一的東西

@櫻桃蟲:劉書一留在桌子上的那點東西也都被他打包裝起來了

@櫻桃蟲:是不是有什麽情況?

@櫻桃蟲:葉先生對他說什麽了?

“吳老板”“葉先生”……許艾只覺得眼皮跳了跳。她正準備直接回個“不知道”,對面又來一條。

@櫻桃蟲:劉書一會怎麽樣?他還能醒過來嗎?他以後就都是這樣了?

許艾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晃了晃,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

@一只小碗:我也不知道,我已經不在葉先生那裏了

@一只小碗:但我和你的想法一樣

“希望惡有惡報”——這句話才打了一半,許艾想了想,删掉。

@一只小碗:希望他能好起來

然後她就把手機放回包裏,不再看了。

吃完飯從店裏出來的時候,還不到晚上七點,但現在已經走到夏天的尾巴上,天色也開始暗得早了。許艾說早點回去吧,還有東西要收拾。李揚就又叫了一輛車。

“大學城。”他對司機說完,扭頭又說起了他的暑假歷險記;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多可以講的事。

車子穿過熟悉的大街小巷,剛才的十字路口很快出現在視野中。許艾忍不住朝窗外轉過頭,望向自己站過的地方。

現在,那裏人流來往如常,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但剛才那些從地下長出來的手……是什麽東西?

李揚看她一直盯着窗外,于是順着她的視線朝前一望:“怎麽了,看見熟人了?”

許艾還沒回答,前面的司機師傅倒是開口了。

“看見誰了?”司機說,“這附近啊,看見誰了都當做沒看見吧。”

“這是什麽說法?”李揚立刻很有興趣地問了。

許艾的求生本能果斷讓她轉過腦袋,收回視線,原地玩手機,假裝聽不見。

“你們不知道?”司機反問了一句,标準的“準備好我要開始吓人了”的語氣。

許艾把耳朵捂上了。

“不知道啊,”李揚說着指了指許艾,“我剛剛還在這兒遇到她了呢。”

司機笑了笑:“倒也不是這麽說的……你們是大學生吧?就是我們本地老年人經常講個故事,我也是聽我爸爸說的——說這路口容易出車禍,是因為有野魂在這兒拉人,一不小心被拉着了,那就走不了了。所以入了夜,在這兒看見什麽都不能當真,低頭走,趕緊走。”

“野魂”兩個字從許艾的指縫裏鑽進來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自己剛才看見的……?

算了算了,不想不想。許艾把手指頭塞進耳朵裏。

偏偏李揚聽得有趣,纏着司機問個不停,回學校不過短短十分鐘的路,他恨不得把這城市前五十年的怪談異聞問了個遍。

許艾就很氣,又怕又氣,想喊他閉嘴。

只是許艾的思路岔了一岔——那個人雖然也喜歡吓唬她,但都是蜻蜓點水,開玩笑地說過了,一看她真的害怕,馬上就換話題;反倒是有一些她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他還會提醒她: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你就別來了。

……許艾就更氣了,氣自己。

之後的第二天第三天,室友們也陸續返校了;一個瘦了,一個胖了,一個黑了。四個人經過一番比較,認為只有許艾沒變。

“就是感覺不太開心,”隔壁床的新聞系搓搓下巴說,“所以有啥八卦嗎?”

“沒有,”許艾說,“一直在鄉下老家,招貓逗鳥,陪老太太說話。”

開學前一天,許艾終于在市區一家連鎖便利店裏找到一份收銀的工作,底薪1500,有通宵夜班。店長是個慈眉善目的阿姨,她說女學生晚上通宵不方便,可以給許艾算時薪。

許艾想了想,就接受了。

然後學期正式開始,正式開始上課下課,兼職打工;日子的拉鏈被一節一節拉上,拉得緊巴巴的。許艾算過了,按現在這個月的排班和課表,除去三餐和路上的零碎時間,她一天大概還能剩下8小時的空閑。

也就夠睡上一覺。

開學還不到一周,暑假兩個月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記憶,已經稀薄得像昨晚的新聞聯播。許艾每天晚上回到寝室倒在床上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哥哥當初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

那……哥哥能堅持下來,做到畢業,她應該也能。

她每天就這麽想着,然後睡着,醒來,開始新的一天。

開學第四天,輪到許艾夜班了。

雖然店長說了可以給她算時薪,但也僅僅是不必通宵而已,夜班還是要上的。夜班時間是5點到9點,許艾查過公車時刻表,最後一趟公車是9點15,應該還能趕得上回學校。

下午的課一結束,她就搭了公車去市區,到店換上藍色的工作制服,和同事交接完畢,開始站櫃臺。

5點-6點,中小學生放學來買零食了;6點-7點,單身漢們下班,來買今天的晚飯了;7點-8點,小夫妻吃了晚飯,抱着孩子出來逛街了……8點以後,生意就稍微空閑一些,許艾可以偷個懶摸個魚,就等着時間一到,交接下班。

送走一個買牙膏的小妹妹之後,許艾看看沒客人了,于是拿出手機,打開微博——

@櫻桃蟲:工作室着火了,倉庫裏的東西燒了個光,你想看的就是這個?

……着火了?

這不是私信,是“櫻桃蟲”最新發表的微博,發表自15分鐘前。許艾愣了一下,想找她問問情況,然而便利店的自動門突然開了,又一個客人走進門來。

許艾急忙把手機揣進兜裏,擡起頭來。

進來的是個中年男人,四十多……或許五十。他穿了一件挺括的白襯衣,中線筆直的亞麻色長褲,胸膛飽滿,氣色紅潤,身材挺拔又精實,看起來很懂得保養與自律。

他站在貨架前考慮了半天,最後拿了一瓶飲料,一盒點心,就過來結賬了。許艾掃碼的時候看了一眼:都是無糖食品,似乎确實是個講究的叔叔。

“支.付寶還是微.信?”許艾舉着掃描槍問。

講究的叔叔掏出了一個厚實的瘋馬皮錢包。

“老頭子不懂這些時髦玩意,”他說,“還是現金吧。”

他朝許艾笑了笑。許艾看到他下巴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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