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逆轉(三)
“可是防不勝防。”敖嘉閉上眼,嘴邊泛起一絲苦澀異常的笑。事到如今,若是時間倒流,所有的事再重演一次,敖嘉依然無法保證自己不去碰那個瓶子,依然無法确保自己不會再上一次當。誰會想到一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人,一轉身就在瓶子上抹毒,要置你于死地呢?黎清,真是高明!
蛇祖看看敖嘉那副悵然若失的樣子,突然瘋狂地笑出聲來:“你是不是好傷心?那個讓你寄托了全部希望的救世主非但沒能将你從火坑裏救出來,反而将你推進了更深的地獄?”
蛇祖說完這些,好笑地用手指勾起敖嘉的下巴,眯着眼近距離地看他那張木然的臉:“我看得這樣緊,你偷偷跟他來往已經有多久了?一天,兩天?還是幾個月?是不是每次我睡着之後,你都偷偷出去跟他私會?”
“他都跟你許諾過什麽?讓你這樣對他言聽計從?殺了我對你們有多大的好處?你們能長相厮守?真惡心!一想到我這樣珍重你,而你卻跟一個外人在暗地裏商量殺了我能得到多大的好處,我就從心裏覺得惡心!”蛇祖重重地捏了敖嘉的下巴一下,然後猛地将他整個人遠遠推開。劇大的推力讓敖嘉狼狽地翻倒在床上。
“哈哈哈……”蛇祖恨恨地笑着,眼裏充滿了複仇的快感,還有被人遺忘的瘋狂、絕望與痛苦,“這樣也好。死吧……都死吧!你即無意于我,我也不必為你擔驚受怕。這段日子我也瘋狂夠了。說真的,我從來沒有對這麽一個人這樣上過心。盡管有些方面我做得的确不如你意……呵,算了,還說這個做什麽呢?我一直以為我這樣纏着你泡着你,你總有一天會心軟,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當我這麽多日子都是自作多情好了。”
敖嘉以為蛇祖在他心中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過是一個一直以來都脅迫他的加害者。他以為不論蛇祖說什麽話,做什麽事,他都不會産生一絲絲的動搖。但……但是當他真的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他的心卻還是狠狠抽疼起來。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你別這樣說……”敖嘉伸出手,卻在要碰到蛇祖的那一瞬間被冷冷地閃開。
蛇祖回過頭,漂亮至極的金色瞳孔裏透出一絲冷然,“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敖嘉伸出的手被蛇祖這話驚得倉促地僵在了空中。他的心在蛇祖的話中一點點地變冷:
“……那個人不要你了,你便又想回來求我給你解毒麽?”
敖嘉胸口一滞,他隐忍地閉上眼,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也是時候了,他也是時候看清楚自己在蛇祖心目中的位置了。的确,他将自己當成了什麽東西?從一開始他就只是他的一個玩物而已。他怎麽奢望這個男人會放棄一切來救自己呢?那些甜言蜜語,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點綴,一到危急關頭就什麽也不算數了。他怎麽能當真?這一點,敖嘉一直很明白。可是明白歸明白,真的到了必須撕破所有面具的時候,敖嘉還是有一瞬間的不适。
深深地吸一口氣,敖嘉将自己的心神穩住,淡淡地道:“我沒有這樣想過。這些事,我自己會處理,你說得對,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敖嘉的話音未落,只聽“啪”地一聲,床邊的一張小桌就被蛇祖拍了個粉碎。敖嘉被這巨大的聲響吓得一閉眼,再睜開眼看時,只見茶水碎瓷片迸得一地都是。
“好……”蛇祖被敖嘉的幾句話氣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自言自語似的道,“你好……你有種!你真的這麽讨厭我,寧可死也不願求求我?!”
敖嘉聽了這話,好似被人狠狠地在胸口上捶了一下似的,怔忡良久,但還沒等他開口,蛇祖狠狠一拂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就這樣被抛棄了麽?敖嘉看着蛇祖越來越遠的背影,徒勞地向蛇祖的方向伸出手去,但又馬上漫無目的地停在了空中,他是想要抓住什麽呢?就在敖嘉盯着自己的手發呆的時候,心口突然升起一陣讓人難耐的絞痛,像有團火在他身體燃燒一般,有股惡心的感覺一直湧到喉頭,然後他眼前一黑,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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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嘉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輕輕地托着他的後腦,将一個冰涼的東西抵在他的唇上。敖嘉半醒半睡,本能地一側頭,正想避開,忽然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別鬧,喝下去。”
是蛇祖的聲音。敖嘉的眼角有些微微濕了,他胡亂地抓住蛇祖手,緊緊的,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一線生機。
說來也怪,那瓶不知道是液體還是固體的東西下肚以後,敖嘉的心口馬上就不疼了,人也清醒了很多。敖嘉睜開被汗濕透的眼,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
“這是什麽東西?”敖嘉輕咳一聲,垂下眼,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蛇祖手還握着的瓶子。
“精魂。”蛇祖面無表情地回答,光聽口氣就知道他還在生氣。
敖嘉正想說點什麽,一擡頭卻被蛇祖現在的樣子吓了一跳:“你身上怎麽這麽多血?!你去做什麽了?!”
蛇祖默不做聲,敖嘉心上一急,忙上前拉着蛇祖左左右右地檢查了一圈,見他身上沒有傷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不是我的血。”見敖嘉臉上緊張的表情不似作僞,蛇祖的心情才略好一點,“我剛剛出去将這方圓百裏之內的狐貍精都砍了。”蛇祖又沖敖嘉剛剛喝過的瓶子撇撇嘴,“剛剛給你喝的,就是這些狐貍精的精魂。可恨的是,我居然找不到你的那個小情人在哪裏!”
“對不起……”敖嘉說完這三個字,便久久無言。
“哼。他在賭。”蛇祖冷笑一聲。
“什麽?”蛇祖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話,敖嘉擡起頭,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蛇祖伸手将敖嘉臉上被汗濕透的亂發撥到耳後:“他在賭,他想看看我對你的感情有多深,會不會不計一切地救你。”
“你說這個毒無解的。”敖嘉低下頭,“所以不要做無用功了。”
蛇祖的神情有些傷感,“但什麽都不做,看着你死我做不到。”
“你……”敖嘉的眼眶一熱。
“現在身上好受多了吧?”蛇祖搖搖頭,很是苦澀,“我沒有辦法救你,但至少能讓你少受點苦,這種毒發作的時候一陣一陣的,平常人根本忍不住,不過吞食精魂就好了。下次你再疼,我就把這一國的狐貍都殺光,抽魂煉魄……”
蛇祖話中的森寒之意讓敖嘉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敖嘉推開蛇祖扶着自己的手,正想躺下休息一會兒,冷不防一陣更恐怖的痛苦湧上來,像有無數鋼針游走在他的經脈之中,讓他疼得滾到了床下。
“敖嘉!”蛇祖大驚,忙上前按住疼到在地上打滾的敖嘉。不可能,剛剛才服食過一次精魂,按理說藥效不可能這麽快就發作啊?!蛇祖解開敖嘉的衣衫一看,頓時心下一涼。只見不久前才走了一半的紋身,到這時蛇頭已經快咬住蛇尾了。
“怎麽可能!”蛇祖被自己眼前的景象吓得倒抽一口冷氣。突如其來的情況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他知道自己早晚會失去敖嘉,但從被下藥到徹底死亡,至少要經過整整十天,他根本沒有做好這麽快就失去敖嘉的準備。
有那麽一瞬間,蛇祖的頭腦是都是空白的。直到最後蛇祖才猛然發覺不對。這個毒藥的霸道之處就在于能讓人充分體味到等待死亡的痛苦。整整十天,必須要整整十天這個人才會死去,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根本沒有東西可以影響到它早已經定下的“死期”。可為什麽紋身滋生的速度快了這麽多?
“敖嘉!”蛇祖激動地抱起他,“讓我看看你的身體。”世間有些毒藥,本是十天致命,但服下一半解藥時,藥效不但不減弱反而會更劇烈反撲,變成五天致命或是三天致命。而敖嘉的這個反應,會不會是因為體內已經有了解藥?
這個想法讓蛇祖忍不住振奮起來,他制住敖嘉,想好好給他檢查一下身體,但敖嘉的身體上的疼痛實在太過劇烈,根本無法好好地安靜下來。情急之下,蛇祖只好把自己的脖子伸過去,将敖嘉的頭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命令道:“咬開它,吸我的血。”
他的血液有一定的抗毒作用,雖不能讓敖嘉徹底擺脫痛苦,但要減輕一點痛苦還是可以的。
而敖嘉卻沒有動,依然強制忍耐着。
“快!”蛇祖沒有太大的耐心,只是一疊聲地催促他,“別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只是……我只是還沒有對你這具下賤的身體感到厭倦而已。”這是他喜歡的人,這個人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他又怎麽能做到坐視不理?
敖嘉身子一顫,瘋狂地厮咬起蛇祖的脖子來。
微涼的皮膚終于被輕輕咬開,帶着濃重腥氣的苦澀液體猛地湧入敖嘉的口腔。蛇祖痛苦地輕哼一聲,扶住敖嘉後腦的手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托得更緊。
空氣中布滿了吮吸聲,像一個綿長的吻。
“敖嘉。我恨你。”蛇祖的聲音低低的,像一只義無返顧地跳入陷阱之中的野獸高傲的低吼,疲倦但絕不後悔。
這是敖嘉第一次在蛇祖口中聽到除“我愛你”,“我喜歡你”之外的話。
這毫不客氣的話在敖嘉聽來卻格外的真實,也正是這難得可貴的真實讓他紅了眼眶。世間有太多的人,嘴裏說着“不怪你”、“我愛你”落荒而逃,而這一句“我恨你”卻重到以性命相托。
敖嘉緩緩地合上眼眶,将那一滴來不及流出的淚鎖在眼睛裏。他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是的,蛇祖說話一向不好聽,但他從來怎麽說就怎麽做。而黎清……
嘴裏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敖嘉雙目刺痛,敖嘉暗暗在心裏下決心。黎清,這件事,不會就這樣了結的,只要他不死,總有你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