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歸(二)

天底下,沒有一種愛情可以建立在缺失的自尊之上。哪怕你再愛那個人,甚至愛到可以為他生為他死,但只要兩個人不相互尊重,不相互體貼,任何愛都只會成為一種再煎熬不過的痛苦。若是這樣,還不如不要在一起。沒有人會喜歡一直被對方壓着,做對方的牽線木偶。

敖嘉擡起頭看着蛇祖,抖抖滿是血污的唇,一句話都沒來得說,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已經在蛇窟裏了。這個地方還是敖嘉之前看到的樣子,陰冷,黑暗,不見天日。只是這次不一樣的是,他的身下被人鋪了一張厚厚的虎皮,懷裏還揣着一個手爐,石室中間也升起了火,照得滿室通明,盡管角落裏的濕冷味兒還在,但能做到這樣已經着實不易了。敖嘉低頭看着自己揣着的金色手爐,身上暖暖的,睡意又襲來。

他躺下去,将自己的頭枕在毛毛的枕頭上,深吸一口氣,準備小憩一會兒。

“先把藥喝了再睡吧。”

只能聽到火花燃燒時的“啪啪”聲的房間裏突然傳出來這麽一句,敖嘉身子一抖,幾乎是被吓清醒的。

他一回頭,只見蛇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石榻前,手裏還端着一碗藥。

“嗯。”敖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順從地支起身子,正想伸手去接那碗藥,卻被蛇祖擋開。

“我來喂你。”蛇祖低頭吹吹自己手裏的藥。

“嗯。”敖嘉被他這一低頭的溫柔感動了。他暗暗地嘆口氣,一定是平時一個人孤苦伶仃慣了,突然有人對自己好,就不習慣了。

一碗藥很快就見了底。蛇祖坐了一會兒,兩人相對無言,想來是他覺得有些尴尬,便起身道:“我外面還焙着調理身體的丹藥呢。你喝完藥了,我也該吃藥了。”

“等等。”就在蛇祖端起碗打算離開的時候,敖嘉突然幽幽地開口,“我心裏一直橫着一樁事。不問出來不痛快。”

蛇祖的身子一頓,知道敖嘉要與自己攤牌,卻沒有辦法阻止敖嘉說下去。

敖嘉見蛇祖始終沒有回過身來的意思,也只好繼續問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問出了自己心裏一直很在乎的事:“對你來說,是不是只是個玩物?”

蛇祖的身形一頓:“你是這樣想的?”

這個男人語氣中的質問是這樣明顯。看看蛇祖一頭白發,敖嘉低下頭去看自己還沾着血污的手指,有些心虛,要說這個男人不疼自己是假的。但這種疼,敖嘉不确定是不是屬于自己的。他擔心這種種的疼惜,都只源于男人對自己的一時的興趣,等這種興趣散了,他就會變得連草芥都不如。

敖嘉喃喃道:“我不知道。是你說的,而且還在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謊話說得多了還會被人當真呢,更何況……”

“更何況什麽?”蛇祖回過頭,眼神逐漸變得淩厲。

“總之我無法不介意。”敖嘉避開蛇祖的目光,心又抽疼起來。他已經好累了,再也受不起折騰。與其得到了又失去,還不如從來都沒有得到來得痛快。

蛇祖不高興地挑挑眉,也有些生氣了:“這有什麽好介意不介意的?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些?連你這條命都是我撿回來的,是個人都該對我感恩戴德,以身相許。怎麽?你還想跑?我他娘的就沒見過像你這樣難伺候的人!我告訴你,你從前沒有選擇,現在也一樣!”

“……”是啊,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敖嘉在心裏突然有種說不的感覺在滋生,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永遠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樣也好……

就在敖嘉低着頭呆想的時候,一只手輕輕地落在他的頭上。敖嘉一驚,還沒來得及擡起頭,就聽到蛇祖低沉的聲音,盡管蛇祖極力想保持平靜,但敖嘉還是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氣憤的無可奈何:“我真他媽的瘋了!我要是只把你當玩具,我怎麽會不顧性命去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難道一個玩具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麽?!我要是只把你當玩具,你在我面前這麽嚣張,早就不知道把你碎屍幾萬段了,還能讓你這樣囫囵地坐在這裏吃水果?我草!你還這麽不知好歹……”

蛇祖說到最後,像是要發洩自己心裏的怒氣一般,按在敖嘉頭上的手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敖嘉幾乎被他的話壓得擡不起頭來,就在敖嘉忍到極點時,蛇祖的話峰突然一轉,語氣瞬間柔和下來,敖嘉被蛇祖緊緊地抱在了懷裏,然後蛇祖疲倦的聲音響起:

“也罷也罷,他們都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之前還不相信,現在總算認了。再陪我一段時間好不好,至少陪我把我的身體養好。我認識的人大多數都老死了,沒死的又不知道去了哪裏,我這樣傷着,身邊也沒個照顧的人……請你再陪我一段時間,照顧我。如果到時候我身體好了,你還是不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一定不會勉強你,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過回你自己正常的生活,我絕對不會打擾你。我只要求一點,把寶寶留給我……你要是擔心我不守信用,我們現在就可以簽契約。”

聽完這些話,敖嘉的腦子突然就“轟”地一下。他想過蛇祖會說很多種話,比如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然後态度強硬地将他留下,卻唯獨沒有想過他會這樣說。他覺得一直加在自己身上的索鏈突然斷開了。

“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麽做?”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敖嘉感覺到蛇祖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敖嘉心裏暗想,要是蛇祖一開口是以“你敢不答應……我就……”這種句式起頭的話,他就……他就……等等,他有什麽東西是可以威脅到蛇祖的??

就在敖嘉搜腸刮肚想自己談判的籌碼的時候,蛇祖無可奈何地開口:“我不想再跟你僵持下去了,這樣兩個人都痛苦。如果你不答應,我也只好放你走,但這樣你走得也很會愧疚吧?你一輩子都會記得你這條命是怎麽被救回來的,你一輩子都會記得是誰舍去性命将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而你又是怎樣背棄了他。與其一輩子都不開心,不如趁着現在,把能還的都一次還清,也省得日後牽挂。我覺得我開出的條件都很合理。”

“那……那我不答應。”敖嘉輕咳一聲,臉有些不自然發紅。

蛇祖聽到他的話,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但還沒有等他發話,敖嘉又不自然地接了下去:“我……我會一直照顧你。我是說……等你身體好了以後,我還會一直照顧你……但是你以後不準再說讓我傷心的話,不準再侮辱我,而且我還要足夠的自由來替我自己做決定。你答應我就留下,讓你想趕都趕不走。其實這段時間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還是稀罕你對我的好的。我想跟你在一起。”

蛇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精彩。敖嘉壞心眼兒地看他,想看看他會說什麽,誰知道這家夥憋了半天,沒有爆發式的感慨,只是雲淡風輕地嘆一口氣,淡淡地道:“我就說,從來沒有本尊拿不下的人。”

“……”

喂完敖嘉,兩個人沒羞沒臊地躺在床上聊天。敖嘉一臉小甜蜜地摸摸自己的肚子,用胳膊支支蛇祖,漫不經心地問:“你是怎麽想通的?”

蛇祖一臉的小滿足,眯着眼都快要睡着了。聽到敖嘉問自己,一時之前還沒有回過神來:“什麽怎麽想通的?”

敖嘉斜他一眼,“就是答應我讓我走啊。才說過的話怎麽就忘了。”

蛇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濕了。他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所以特別嗜睡:“我沒答應放你走啊。”

“嗯?”敖嘉聞言擡頭看他一眼,有些不滿,“那你剛剛說只要我陪你到你身體養好,你就放我走的話,都特媽是騙人的?”

“……”看到敖嘉要吃人般的眼神,蛇祖不由縮縮脖子,“哦,那個啊……嘿嘿嘿,媳婦兒,你知道我這身體要多久還能好麽?”

“……”說下去!敖嘉挑挑眉,打了個“說下去”的眼神。

蛇祖搖搖頭,笑得一臉狡詐:“這回精血虧多了,至少也要五百年吧。”

“草!”敖嘉在心裏暗罵一聲,這貨你馬太損了點吧!五百年,光用想就覺得背脊發涼。還好自己沒答應,原來這特媽都是算計好的!等等,有哪裏不對。

“你想啊,五百年呢。咱倆都是純爺們兒,娘們兒的愛情是愛出來的,爺們兒的愛情是睡出來,我就不相信我睡你五百年,你能對我沒有一點感情。五百年足夠讓你食髓知味,想走都走不動了。再說還有寶寶呢,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你能沒有一點感情?我把寶寶留下了,你就是走了也走不遠。”蛇祖說得眉飛色舞,掰着手指把自己的小算盤一溜溜地數給敖嘉聽。

“其實我早就算好了,你一定會答應這個條件,要是不答應,我也有辦法把你說動了。至于契約什麽的,簽不簽對我的影響也不大。只是我也沒有想到,本以為要說服你還要花好大的功夫呢,沒料到我一說就把你的心意給騙出來了……”蛇祖說着,轉過身,饞饞地摟敖嘉的腰,笑道,“媳婦兒,說吧,你暗戀我多久了?”

說完,蛇祖就一臉耐心地等着敖嘉的回答,誰知等了半晌也不見敖嘉有反應,他好奇地用手指戳戳敖嘉的肚子,“媳婦兒?”

“……”

“媳婦兒?”

“……”

“嘉嘉?”

“……”

“嘉嘉?”

“……”

“嘉嘉,你是不是生氣了~~氣壞了身體可不好~~”

“閉嘴!”

“嘉嘉我錯了還不成麽,你別生氣了……”

“閉嘴!我好像……我好像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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