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謝禹明有些訝然,  他和廖淮已經十來年沒有見面,再次聽到廖淮的名字,居然是從他兒子的口中。

而更驚訝的是,  謝晴居然在廖淮的家裏長大。

昔日的戰友,  人品和家世沒得說,謝禹明逐漸放下心來。謝晴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想必教育和愛一樣都不會少。

知道謝晴還活着,  還離他這麽近,這比什麽都重要。謝禹明覺得自己最近應該去看一看他老婆,在墓前說說這件事。他找到他們的女兒了,  現在叫廖時語,已經成為光鮮亮麗的大明星了……讓他老婆白程也高興高興。

“爸,沒想到……我們家居然和廖家有點兒關系。”謝霖不禁笑出聲,今天如果不是謝禹明說他都不知道,原來謝禹明和廖淮曾經是戰友關系。他還曾經去過廖家,  沒準兒見過小時候的廖岑川,但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這是不是也說明,他和廖岑川的孽緣,  也許從那時候就注定了。他就活該在廖岑川那吃虧,被騙。

“你廖叔叔人雖然面冷,  但心熱。當年在部隊的時候很照顧我,又是班長。記得當年我退伍的時候,  人家已經升為連長了。這都十多年沒聯系了,  沒準兒人家已經成司令了。”謝禹明笑呵呵的回憶起年輕時候在部隊的經歷,  眼神恢複了往日的神采,有些懷念。

謝霖已經記不清廖淮的模樣,但按照謝禹明所說,  恐怕廖岑川的性格是随了他爸。一樣的冷臉,怪不得這兩個人不太對付。

“如果當年不是你奶奶想讓我趕緊退伍回來工作,說不定這時候的我也是什麽軍官。早就把你渾身的毛病治理的服服帖帖,也犯不着現在吃虧。”謝禹明後悔莫及,只能口頭上訓斥謝霖兩句。

回憶起老友,還有舊時記憶。謝禹明心中悵然,有那麽一瞬間真的代入回了當時的歲月裏。

“爸,你剛才說過,在我小時候曾去過廖叔叔的家。可我為什麽沒有印象,我那時幾歲?”

謝霖有些好奇,自己到底是幾歲的時候去過廖岑川的家,又見到過幾歲的廖岑川。如果太小的話,确實沒什麽印象,也不怪他。

謝禹明沒想到他故意繞開的話題又被謝霖重新提及,見謝霖的目光閃爍,似乎非常想知道。他瞞也瞞不住,只好說道:“十歲左右吧。”

十歲?那不是廖時語走丢的那一年嗎?

按道理說,十歲已經是大孩子了,應該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碎片記憶。可他卻半點兒都記不起來,甚至對謝禹明說的事情都是空白一片。謝禹明說的話對他來說像是新的事情一樣,都是未曾聽過看過的。

如若他小時候見過廖岑川,他怎麽可能忘呢?他應該在飛機上聽到廖岑川名字的時候,立刻想起來他是廖叔叔家的兒子,總不至于他們兩個人從頭開始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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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可是他記不得了,那廖岑川也不記得他了嗎?明明小時候見過面的,曾經一起玩過的小朋友,怎麽飛機上還像是剛認識一樣。

裝什麽。

“可我為什麽沒有印象呢?”謝霖有些狐疑,他總覺得有些事情他一定要想起來,一定要知道。所以今天逮到機會,會一直問謝禹明。

最近一段時間,他在夢裏。曾夢到過一片火紅,幾張焦急又面面相觑的臉,想向前又不敢的步伐。還有疤痕。

他醒來以為是又回到了口紅工廠,經歷一次又一次的炸毀,鐵片劃上眉骨,留下醜陋的痕跡。

可這兩個場景一樣,又不一樣。火光漫天沒錯,但似乎不是鐵片,而是木頭。

他醒來以後汗津津,不知道這夢到底是真的還是什麽,可怕的手抖,甚至不願意再回憶。耳邊還回蕩着小孩的哭聲,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姐姐,姐姐。

然後就沒了意識。

謝禹明看到謝霖如此痛苦的神色,心中百般不忍,糾結問道:“小霖,你想知道什麽?”

謝霖掙紮着,腦子裏已經亂成了漿糊,他拼命的回憶着那個夢。可心中一瞬間的窒息感頓生,那種令人厭惡的感覺又找上了他,想要輕生,想要離開。

“爸……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記得。”謝霖揉着自己的頭,企圖這樣能讓自己舒緩一點,“那天,去廖叔叔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該逃的也逃不掉,現在謝霖已經長大了,應該直視過去。即使再駭人可怕,也要面對。

十歲的謝霖忘記了這一切,二十四歲的謝霖選擇記起來。

他應該幫忙。

謝禹明給謝霖倒了杯熱水,輕柔的撫摸着謝霖的頭,按着太陽穴。只見謝霖的眼底滿是茫然,嘆了口氣,“你确定想知道?”

謝霖鄭重點頭,“我想知道。”

謝禹明緩緩開口……

“去你廖叔叔的家時,是晴晴走丢以後的事情了。你媽媽因為晴晴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走丢的,自責萬分。整個人的精神狀态也有些恍惚……當時為了讓你媽能振作起來,你就穿上了晴晴的裙子。小時候你不喜歡理發,一去理發店你就哭,頭發跟晴晴的長短差不多,妹妹頭。”

“穿上晴晴裙子的你和晴晴簡直一模一樣,你媽把你看做是晴晴,心情也好了許多。我也跟着高興,但當時我竟然沒發現,她已經忘記了你。或者說,你媽因為晴晴的走丢,悲傷過大,每天只想着晴晴,以至于忽視了你的存在。”

謝霖茫然的看着謝禹明,這些事情他真的一點兒都回憶不起來。為了讓媽媽開心,甘心穿裙子裝廖時語,這是小時候的他做出的事情。

倒也像他的作風。

“我們到了廖叔叔的家,你就去和他的兒子玩。我們幾個大人在做飯……現在想想真的後悔,明明你媽媽的精神狀态不佳,還要帶着出去玩,惹出了禍端。”謝禹明的眼神下意識的看向謝霖的胸膛,那裏是一片深紅色的玫瑰莊園紋身。

謝霖的胸口發悶,“發生什麽事了?”

“火災。”謝禹明沉聲說着,他皺着眉頭一直在觀察着謝霖的表情。

火災……

謝霖不敢置信,怎麽會發生火災呢?四個大人,兩個小孩,怎麽可能發生這麽可怖的事情。

“怎麽會……”

可謝霖突然碰觸到胸前的一片紋身,上面疤痕凸起,傷痕被紋身覆蓋已經看不清楚了,他也不記得這傷疤是怎麽弄的,他有記憶起,就被這疤痕折磨着,為什麽他能有這麽醜陋的疤痕,好想把這片皮膚撕掉重新長出來,好想去死,重新投胎就會有正常的皮膚了吧。

“那天我們四個大人在院子裏烤肉,屋內的水一直在燒。沒有一個人想起來,直到水壺的水燒幹,水壺底燒漏掉,都沒有人察覺。大家都在燒烤,為了解決中午飯。”

謝霖瞪圓了眼睛,似乎已經想起來了什麽,“然後水壺沒關,導致了火災。”

十多年前,偶然的一個小失誤就能引起如此大的後果。

“怎麽會這樣……”

謝禹明擡起頭來,看到謝霖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瞳裏蘊含着淚水,痛恨自己當初的沒用。

“是的,火迅速蔓延,誰也沒能想到這麽突然。你媽媽想起來你還在裏面,瘋了一樣的想要進去尋你。但火勢太旺了,不僅僅只有你,就連廖家的小兒子也被困在了房子裏。”

謝霖呼吸一窒,這瞬間就和他夢中的場景結合到了一起。他想起他在一片火光中蘇醒,身邊是小男孩一聲又一聲的哭喊着叫,“姐姐,姐姐。”

他那時候十歲,已經算是大孩子了。火勢擴大時,他想到了小學的時候的每次防火演練。

趕緊警告那小男孩不要哭,不要喊。就怕吸入過多的煙塵,讓肺部受損。

“別哭,咳咳……把嘴閉上。”

他跑到小男孩的面前,一把抱了起來。心髒咚咚的跳,滿眼的火光讓他找不到方向,只能順着光亮走。

火讓房屋被燒的發出霹靂啪啦的響聲,心中害怕極了。小男孩被他吼的憋住了哭,但還是在小聲的嗚咽,小孩剛五歲,哪裏見過這場景。

眼看找到了門,可門口已經被火包圍起來。他那時只是十歲的小男孩,想沖出去,知道越拖下去越危險,可看到這滾燙的火還是膽怯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哭嚎聲和喊叫聲不絕于耳。謝霖害怕,害怕他今天走不出去。

裙子早就被火燒的破爛,他記得當時自己低頭說了句,“別怕,我帶你沖出去,咳咳……”

小男孩重重地點頭,滿眼都是信任。

然而沖出去的那一霎那,光亮逐漸包圍了他們,可門口的房梁突然斷了。謝霖被燃着火的房梁砸在了下面,而那一刻的最後一瞬,他用力的推開了小男孩,直接将人推出了門,整個人摔在了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哭聲。

“啊嗚嗚嗚——救,救她。”

“我孩子呢?!”謝禹明驚恐的瞪眼了眼睛,不敢置信,走出來的孩子不是他的兒子謝霖。

“另一個孩子呢?”廖淮跑過來,急躁不安的問道。他看到自己兒子滿臉都黑了,心疼得不能自已,可現在另一個孩子還沒出來。

身邊的白程已經昏過去了,就連謝禹明也捏緊了拳頭,攥的死死的。

“姐姐……姐姐,在裏面。”小男孩哭着說。

謝霖逐漸失去意識之前,他感受到了傾盆的清涼,然後被人抱了起來。

在醫院中醒過來以後,胸膛的皮膚被火燒的不成樣子,灼熱感怎麽都無法去除。被抱紮上了傷口,謝霖徹底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來時,他就已經什麽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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