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濃煙入肺, 小謝霖在醫院的病床上整整昏迷了半個多月。胸膛的燒傷疤痕面積過大,當時的那家醫院已經無力醫治,謝禹明只好帶着謝霖轉院。
自此以後, 謝禹明就再也沒有聯系過廖淮。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小謝霖恢複健康以後, 全然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比如胸膛上的疤痕是怎麽來的,比如為什麽他沒有媽媽了。
仿佛一切都是規定好的,他不會去問, 性格也不如之前那麽活躍。總是會對着鏡子看自己的疤痕,看到謝禹明回家再匆忙拉上衣服。
謝禹明也問過醫生,為什麽謝霖會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而醫生猜測回答, 大抵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事情太過于激烈,導致大腦産生了自我保護的意識反應,将那些謝霖覺得恐怖的畫面,自動屏蔽掉。不讓謝霖去想起,就不用再害怕。
謝禹明聽了醫生的話, 明白當時還是十歲的孩子,為了救另一個孩子,在火海中被房梁壓在底下, 弱小的力氣無法挪動沉重的木頭,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 心裏越來越急。除了恐懼以外,沒有任何辦法。
在那種絕望的環境下, 确實會生出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來。
所以謝禹明這十多年, 一直到謝霖長大後, 都沒有主動提及過那場火災,甚至是關于廖家人的一切。他只想讓謝霖健康的長大,不再回憶起這段揪心的往事。
他也不願意回想, 他的女兒丢了,兒子也差點兒葬身在火海中。
那時候小謝霖被廖淮救出來時,看到胸膛上滿是血污的白程昏了過去。身體本就因為女兒的走丢日漸消瘦,這次兒子在火海中受傷,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擔心過頭,每日不想吃不想喝只守在謝霖的病床邊上。
謝禹明怎麽勸說都沒有用,白程的精神狀态已經瀕臨崩潰。再加上身子骨本身就弱,沒等謝霖蘇醒,她就先離開了人世。
那段時間是謝禹明最不想回憶起來的往事,他要照顧醫院的謝霖,還要忙白程的葬禮,還要找他丢失的女兒。
白程的去世,謝禹明自責不已。甚至沒有心思去傷心,謝霖還等着他照顧,一家人的重擔全都壓在他的身上,最是難受窒息。
即使謝霖在夢中夢到過那次火災的場景,可他還是被謝禹明緩緩的講述給吓得心髒發顫。最瘆人的就是,這是他小時候的真實經歷。
手突然撫摸在胸膛這片紋身上,很多疤痕顏色淡去,恢複的很好。但有一些傷口卻結了痂,醜陋無比,逼得他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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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裏的傷疤,是這樣來的……
年僅十歲的他,救了五歲時候的廖岑川。将人推出火海,自己卻被房梁砸中壓在身下,獨自一個人面對火海,感受無盡絕望。
可是……為什麽這和廖岑川說的不一樣?
這場火災他不是沒有聽說過,他記得廖岑川曾經說過。廖時語當時為了在火場中救他,自己還留下了疤痕 ,所以廖岑川從小就對廖時語有感激的情感,而長大以後發現這情感不僅僅是感激,還有濃濃的愛意。
突然,謝霖茅塞頓開,只覺得冷意瞬間侵蝕了四肢百骸。沒過多久,謝霖又笑了出聲,似乎有些諷刺的意味。
太過于戲劇化,讓謝霖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想過,廖岑川和他描述的那一場火災,其實他也在場。
他不僅在場,還做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甚至廖岑川能夠活下來,完全靠他。
因為他就是救了廖岑川的人。
仔細回憶起來,小廖岑川一直叫他姐姐。就因為他當時穿着廖時語的裙子,為了哄他媽媽開心。被廖岑川誤以為是女生……
實在造化弄人。
謝霖不知道廖時語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廖岑川以為救了他的是她。謊話一編,就是十多年,一點兒暴露的跡象都沒有。
廖時語的城府,不是他們能猜測得透的。就連廖岑川也沒有看明白,他自然也不行。
但從廖岑川對廖時語深信不疑,甚至還能如此聽從廖時語的話,把風招一步步的逼入死地,甚至不惜倒搭錢也要絆倒風招就足以證明:廖岑川把廖時語的話當作是聖旨,一定會完成。
其實謝霖很想知道,如果廖岑川知道當初救了他的人,不是廖時語。而是他,表情會是什麽樣子呢?
那為了廖時語的胸前疤痕而制作的遮瑕膏,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的暴露而停産?
還是不會呢?
他真的很想看看,廖岑川對廖時語的感情的起源,是因為廖時語‘救’了他,還是因為多年的陪伴而産生的感情。
說起來也真是可笑至極,他被廖岑川看作是廖時語的替身,百般折辱,丢了臉面和公司。而廖時語呢?為了能在廖家生活下去,不惜頂替他的戰績,僞裝成救了廖岑川的人,他和廖時語到底誰才是替身?
好好的胸膛前皮膚,非要燙傷。清醒着被燒傷,該有多疼,謝霖體會過。那麽撕心裂肺,仿佛靈魂要被抽離的感覺,廖時語在十歲左右竟然能對自己下這麽狠的手。
他着實佩服,不由得覺得廖時語不似表面那麽清純靓麗,反而多了一絲心機城府在。
謝霖冷笑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可他根本沒興趣讓廖岑川知道,他現在不求廖岑川的回報,只求能離他越遠越好。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他就像是欠了廖岑川一樣,無論做什麽都是他在付出。
胸膛前的疤痕,喪失的記憶,他爸爸的風招公司,他的一腔愛意,還有丢掉了的自尊心。
直接或是間接,都敗廖岑川所賜!他都已經受夠了。無法再忍受廖岑川一星半點,這後半輩子,只想自己安安穩穩的過。
他太累了,不管廖岑川對他是否真心,他都不想要了。就連廖時語,即使是他的親姐姐,他也要有警惕心,保持距離。
謝霖這些話無法和謝禹明說,謝禹明剛得知廖時語還活着,正在興奮頭上,他不忍心給謝禹明火上澆油。
廖時語……
謝霖猛然想起了初次見面的時候,廖時語的眼神和話語就不太對勁。可他沒有在意,現在回過頭來想,是真的有意所指。
一個十歲時就能對自己下狠手的女人,謝霖惹不起,親姐姐也不能躲得太遠,但他也不會像尋常家人一樣對待廖時語。
他害怕。
“小霖,這終究不是什麽好記憶,你如果承受不住就跟我說,我陪你去看心理醫生。”謝禹明說完以後,仍然有些後悔。他害怕謝霖最近的精神狀況本就不好,聽了這事以後那根本就緊繃的弦斷了,那就無法補救了。
謝霖搖搖頭,苦澀的說道:“我沒事爸,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不知不覺之間就強調了三次,我很好。
“別總是想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這是十四年前的事情,而且你早就不痛了。”謝禹明安慰着,雖然并沒有讓謝霖緩和回來。
從來沒有受到過謝禹明的安慰,謝霖有些受寵若驚。
“我知道的爸,我不會被這東西影響。不就是火場救人嗎,現在我也可以的。”謝霖語氣盡量的放輕松一些,不想讓謝禹明擔心。
謝禹明舒緩了口氣,“那樣最好,有問題直接來找我。”
謝霖點頭答應下來,離開了謝家以後,他就電話主動聯系了廖時語。
廖時語的電話號是當時初次見面時交換的,如果放在以前,謝霖可能不太好意思打給小姑娘。可現在卻不一樣,廖時語是他親姐姐,給姐姐打電話難道不正常嗎?
電話響了兩聲,另一邊就接通起來,疑惑問道:“是誰?”
“我是謝霖。”謝霖聲音低沉,嗓音獨特有辨識度,這次他為了能夠讓廖時語去見一面謝禹明,真的豁出去了。
“謝霖,有什麽事嗎?”廖時語的語氣不算特別好,“我不幫你和廖岑川和好,即使你再喜歡他。”
謝霖立刻否認道:“不是,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今天給你打電話,是想跟你說一件事,能不能回謝家看看爸爸,他很想你。”
“好啊,沒問題。我也很想念爸爸呢……這麽多年,媽媽走後,他過的很辛苦吧?”
沒有預料之中的拒絕,謝霖有點兒驚訝。他沒想到廖時語居然就這麽輕易的同意了,廖時語是真心說這句話的嗎?還是另有目的。
他不得而知,只覺得奇怪。
“嗯,很辛苦。所以你什麽時候回來看他?”謝霖的語氣很淡,他對廖時語并沒有什麽感情,更多的是怕和煩躁。他下意識的不想和廖時語多接觸,可偏偏沒有辦法。
“過兩天吧,最近在劇組很忙。等休息了我提前給你打電話去看爸。他身體怎麽樣?”
“身體挺好的,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爸的。”
廖時語哼笑,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說真的,你還在為醫院的事情生氣吧?別氣了,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你是我的親弟弟,我不忍心看到你蒙在鼓裏傻傻的被人玩呀……”
心底在意的事情被重新提起,還用這麽玩笑話的語氣,謝霖感覺自己的臉仿佛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謝霖咬牙切齒,“沒什麽事,我挂了。”
“說幾句怎麽又生氣了,這脾氣,廖岑川受得了嗎?他不是一直喜歡溫柔的嘛。”廖時語偏偏像是故意激怒他一樣,不停的在說關于廖岑川的話題。
謝霖氣急,直接挂斷了電話。胸膛劇烈起伏,被氣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