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恐怖片
從那天起的後來一周,李行延都沒來過酒吧。
就算已經是九月末,秋寒依舊還沒降臨到紹江,一場臺風過去後日溫重新恢複到了34℃,尤其是下午,熱得人昏昏欲睡。
周六下午最後一節課,底下的一幫人跟曬蔫了的樹苗似的,唐易題練習冊講了一半,拿書在講臺上敲了敲。
“行了行了,還有沒有高三生的樣子了?”
底下傳出了幾聲笑聲混着有氣無力的哀嘆,徐航大聲嚎道:“饒了我們吧老師,孩子快困傻啦。”
“高考還是六月呢,到時候你們怎麽辦?”唐易瞪了徐航一眼,擡頭看了眼教室後面的挂鐘,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行了,自己做會題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啊,九月月考就在下個周了,到時候可是要開家長會的。”
底下的哀嚎聲又大了一點。唐易鐵石心腸,裝作沒聽見,丢下一句“好好做題”就捧着水杯出了教室。
紹江一中高三部,每月月底一次月考,一學期兩次市聯考,一次省聯考——其實這個頻率比起潮城來已經很低了,潮城七中不分周末,上十休二,每次休息前一次自測,放假前測完,收假那天就能在教室門口看到成績,讓人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
但和潮城不同的是,紹江一中每次月考完都要開家長會。
這對徐航來說簡直是噩夢。
“下周五就要考試了,我完了,開學考我退步了20名,我媽差點沒和我斷絕關系,再來一次我真的死定了。”
徐航家裏條件很不錯,話多嘴碎但心思挺單純的富二代,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自己半死不活的學習成績。
方颉一心二用,邊聽徐航訴苦邊做了道古文翻譯,然後才道:“考試難嗎?”
“考試不難,難的是家長會,那才是對身心的雙重折磨。”
徐航嘆了口氣,又道:“不過你爸媽不在這兒還好,希望到時候我爸媽也出差了。”
方颉的筆尖頓了頓,含糊地“嗯”了一聲。
徐航沒發覺不對,自己接着開導自己:“算了,人生就是要及時行樂——明天我們去市游泳館游泳,一起去呗。”
他說的是這幾天都在一起吃飯的幾個男生,本班外班都有。方颉還沒說話,前面的蔣欣馨先回頭望着徐航。
“厲害啊,一天休息布置了四張試卷,你還有時間去游泳呢。”
“學無止境,我朝氣蓬勃風華正茂的青春怎麽能虛度在學習上?”
“滾。”蔣欣馨被逗樂了,“家長會的時候可別哭。”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每一次家長會——”
方颉邊寫題聽兩人扯皮,剛準備回話,斜對面傳來一聲隐約的嗤笑。
正在拌嘴的兩個人沒注意,方颉轉筆的手立刻停住了,轉頭看過去。
是啤酒瓶——不是,譚卓。
譚卓校服依舊穿得一絲不茍,他滿面厭惡地看盯着徐航,似乎是在看什麽髒東西。被方颉猛地擡頭對上視線,譚卓才仿佛被燙了一下,低頭重新盯着手裏的試卷。
“下次吧。”方颉收回目光,“明天有點事。”
“行吧,下次再叫你。”
徐航挺熱情,也挺有分寸,團體活動一定會邀請你,但邀請不成也不會拽着你不放,是個好同桌。
方颉沖他笑了笑:“行,下次一定去。”
臨近下課,唐易接完水回來了。
“回去路上慢點,記得把作業寫完,可以适當放松,但出去玩一定注意安全——”
他估計還想說些什麽,可惜下課鈴剛好響了,唐易把手一揮:“行了,走吧!”
一幫人嗷嗷叫着沖出了教室。
方颉出了教室,唐易還站在門口,見他出來笑着問:“上了一周課了,感覺怎麽樣?”
方颉點點頭:“還行。”
“下周有個小考試,放平心态好好考。”
他沒說什麽特別高的要求,擔心方颉剛轉學不适應,造成壓力。方颉點點頭:“我盡力。”
“盡力就行。”唐易笑道,“走吧。”
等出了學校門口,江知津已經在門口的樹陰底下乘涼了。
他穿了件白襯衫,太陽從樹葉的間隙裏落到他衣服上,特別晃眼。右手夾着一只煙,沒點燃。
一周過去了,方颉沒想到雖然江知津早上起不來,但居然還能堅持來接自己,他爸媽都沒這麽做過。
周齡和方承臨工作太忙了,又堅持男孩子不能慣着養,幼兒園接送方颉的是保姆,小學開始自己上下學,沒再享受過有人接放學的待遇。
江知津擡頭看見方颉,又不想從陰涼處走出來,站在原地沖方颉招了招手,把人叫了過來。
“今天沒開車,帶你走走近道,順路去趟超市買菜。”
方颉思緒斷片了一下,重複道:“買菜?”
江知津看着他,一臉理所當然:“是啊,我跟你說過我會做飯吧。”
依稀是記得有這麽一場談話,但是那是很久以前了,更何況……方颉的目光落在了江知津的左手上。
“明天就去拆線了。”江知津跟能通靈似的,立刻就猜到了方颉在想什麽。“做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哦。”方颉點點頭。
胡同四通八達,抄近道的話小區離學校也不算遠,最多半小時。已經到了五點半,太陽的餘威依然強烈,但巷子被居民樓和行道樹一遮,反而生出一點清涼。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胡同口一群逗鳥下象棋的大爺,江知津問:“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方颉:“都行。”
“沒這道菜。”江知津走在前面沒回頭,“直接報個菜名。”
方颉沒回答,他忽然停在半道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颉總覺得有人在角落裏看他們。
但四周路多人雜,他又懷疑自己是神經過敏了。
江知津走了幾步見人沒跟上來,轉頭看向停在原地的方颉。
“怎麽了?”
“……沒什麽。”方颉繼續往前走,順便回答了江知津上一個問題。“涼拌黃瓜吧,太熱了。”
“……”江知津看了方颉一會兒,忍不住笑了:“你這也太好養活了。”
雖然這麽說,逛超市的時候江知津還是買了黃瓜,還買了些排骨、牛肉、新鮮的蔬菜水果,還有一堆調料。
因為一個人懶得動手,他太久沒做飯了,這次一買就買了兩大袋東西,兩人一人拎了一袋,出超市前江知津問方颉要不要吃冰棍。
“牛奶水果巧克力,你要哪種?”
方颉本來想說個随便,但因為剛才點菜的前車之鑒,他還是忍住了開口答:“除了芒果都行——牛奶吧。”
江知津最後拿了兩個牛奶小布丁。方颉接過來咬了一口,甜甜膩膩,一股奶味。
兩人一手購物袋一手冰棍的走回家,已經是六點多。江知津拎着東西進了廚房,方颉換了衣服,把校服和一堆髒衣服扔進洗衣機轉着,又繞回了廚房。
江知津正在洗菜,方颉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幹站着不太合适,問:“要幫忙嗎?”
其實他的水平只停留在煮面的程度,最多再攤個雞蛋。這個時候一般人就該說“不用了你去休息/學習/看電視吧”,可江知津頭也不回,幹脆地答:“過來淘米。”
廚房不大,兩個人站在處理臺前有點擠了,方颉拿過電飯煲,在江知津的指導下舀了兩碗米,打開水仔仔細細淘了兩遍。
洗完米方颉猶豫了一下,轉頭看江知津。
“加多少水?”
江知津手上也停了,轉頭看着方颉。
“沒做過飯?”
方颉面不改色:“沒有。”
江知津替他打開了水,然後道:“手伸進去。”
方颉還沒反應過來,水已經接得差不多了。江知津“啧”了一聲,關掉了水握住了方颉的手往裏放。
因為剛才洗過菜,江知津的手被水泡得有點冷,被握住的一瞬間,那股涼意透過交疊的地方輕易浸到了方颉的手背。
“攤開手。”江知津道。
兩個人的手一上一下交疊在被水浸泡的白米上,江知津的手在上,骨節分明,關節處有些許磨出的繭子,但不妨礙它看起來幹淨又纖長。
重點是挺白。
方颉看了一眼,居然覺得江知津的皮膚差不多要和水裏泡着的米一樣白了。
……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襯托?
方颉其實一點都不算黑,小麥色皮膚,但和江知津的手疊在一塊,很容易就出現了區別。
還沒等他看仔細,江知津已經收回了手。
“看到了嗎?沒過手指,只露出手背就行了。”
“……哦。”
方颉按照江知津的指示把飯煮好,重新看向對方。
“還有呢?”
“……去洗衣服吧。”江知津嘆了口氣,“我來。”
江知津做飯确實不錯,畢竟出來了這麽多年。晚飯他做了個油炸排骨、孜然牛肉,方颉要的涼拌黃瓜再加個三鮮湯,居然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下去,方颉自覺的去洗了碗,出來時江知津正準備出門去雲七,問他要不要一起。
“算了吧。”方颉答。“我寫會作業。”
江知津也就随口一問,總不能天天帶着方颉去酒吧,笑着開口:“行,回來給你帶宵夜。”
方颉洗了個澡,回房間戴上耳機寫了兩套試卷。難度不高,他做得很流暢,最後一筆落下時微信跟着響了。
【祁向】:救救救救救
後面跟了張照片,是道數學題。
方颉點開,看了大約三分鐘後就開始動筆。
他解題的步驟很工整,該寫的步驟一步不落,等算出最終解,方颉拍了張照給祁向發了過去。
【方颉】:哪的題?
【祁向】:周測卷最後一題,全班沒一個寫出來,老張氣死了,讓所有人重做。
【祁向】:方小颉,永遠的神。
【方颉】:周測卷完整的發我一份,找老張拿,就說我要的。
那邊的祁向發了個ok的手勢,又問:你放假了?
【方颉】:嗯,在家,寫作業。
【祁向】:你那個叔叔也在?
叔叔,讓江知津知道非抽你不可。
想到這方颉莫名其妙的有點想笑,回:他出去了。
【祁向】:你們關系還好吧?
方颉打字的手一停。
算好嗎?好像也不算。算差的話,好像也不至于。
最後他回了個模棱兩可的“差不多吧”。
【祁向】:那就好,反正不管怎麽說先高考完吧,跟人把關系相處好,人家照顧高考生也挺不容易的,何況你那個狗脾氣,現在這種活雷鋒可不多了。
方颉:……
等和祁向聊完,方颉伸了個懶腰,摘下耳機。
作業的時候很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方颉看了一眼表,已經十點半了。沒有了音樂聲,房間裏靜寂無比,讓方颉聽到了客廳傳來的細微響動。
他打開門,客廳裏只開了昏暗的壁燈,江知津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正窩在沙發看電影,面前的桌子上放了聽啤酒還有兩盒烤串。
見他出來,江知津擡頭看了他一眼:“寫完了?”
“嗯。”
江知津點點頭:“吃宵夜嗎?燒烤。”
方颉确實有點餓,加上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寫題太多出現幻覺了——昏暗的燈光下,江知津一個人坐在沙發裏看電影的樣子看起來居然有點孤獨。
……關愛空巢活雷鋒。
“行。”
方颉去了廚房拿了聽可樂,走過去坐到江知津旁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屏幕的光影不斷變化,落在兩個人身上,方颉擡頭專心看着電影。
電影剛剛開始,講的是一群大學生去探險,到了一個荒廢的村子裏——這群演員都不認識,低成本網絡劇?
他們剛剛進村,發現村子口放着棺材……
大學生裏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方颉終于察覺出不對了。
“……這是恐怖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