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人 想到他回來時,滿眼鮮翠,腳下生……

方才祖母态度強硬,一時不好讓香桃直接搬出去,夏淵蹙眉看着院子裏各色大小的籠箱,轉身去了書房。

眼不見為淨。

六年沒來,也不知道書房變成了什麽樣子,推開門,卻發現裏面窗明幾淨,向陽的長幾上一排綠植,翠色/欲滴,書架擺放的整整齊齊,每個格擋挂着一個香囊,裏面裝着驅蟲的草藥。

夏淵問門口的小厮,“是誰負責書房的灑掃?賞。”

小厮恭謹道:“回将軍,是香桃小娘日日來打理書閣。”

夏淵怔愣,倒是沒有想到。

“那還賞不賞了?”崔副官看着夏淵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

夏淵想到被她填滿的院子,冷哼一聲,“她什麽都有,賞什麽賞。”

崔副官臉上吃了挂落,趕緊噤了聲。

夏淵手裏的書剛翻了幾頁,馮管家和林姨娘來見他,請他過目賬冊。

鎮國公府外表看着風光,其實也有難言之隐,這偌大的府宅裏幾十口人的開銷全都從夏淵的俸銀裏出。

府裏都是女眷,大多沒有殷封,只夏老夫人有個三品诰命在身,但祖母的銀子,夏淵自是不讓動的。

寧遠夫人作為出嫁的公主,財力俸祿都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但自老國公起就多次強調,公主的財産都全歸她自個,國公府一分一毫都不能動。

這樣扒拉下來,就只剩夏淵的俸銀了,夏淵作為鎮國大将軍和鎮國公,領着兩份俸祿,按說數額之多也是頂尖的了,但也只堪堪維持偌大的鎮國公府。

夏淵不想虧着家裏的女眷,他在軍中也用不着銀子,是以每月他的俸銀都是直接劃到國公府帳上,數量多少,怎麽用全由馮管家和林姨娘調度。

他們每月都會給夏淵寄對賬單,現在夏淵回來了,為表誠意,就親自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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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邊關時,軍務冗雜,收到的賬單,夏淵都交給崔副官處理,現下正好無事,他接過林姨娘遞過來的日常用度賬冊,慢慢翻閱着。

突然,他眼睛定在一處,眉頭微微蹙起,越往下翻,他面色越沉,翻到最後一頁,他把賬單往案上一撂,質問:“香桃怎麽在賬上支了那麽多筆銀子?”

府裏女眷月銀不少,吃穿用度另外發放,每年宮裏賞下的金器玉石、帛錦綢緞,夏淵一個不留,全都讓分了,在府裏省着的話,根本沒有用銀子的地方,就算想額外穿金戴銀,也是足足有餘。

何來另外支銀子之說。

林姨娘回道:“香桃小娘一心為懷瑾挂心,你遠在邊關,她還默默為你打點,我實在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

夏淵看看案上的綠植和書架上的草藥包,再想想滿院的籠箱,冷哼一聲,“怕不是打着我的由頭,中飽私囊吧。”

林姨娘垂下眼簾,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道:“這.不會吧。”

從壽安堂出來,香桃原路返回茗汀居,她不想回屋,在河畔的石子小道慢慢踱着步子。

這條石子小道直通夏淵的寝院,兩旁草木葳蕤,花蕊吐芳,腳下的鵝卵光潔如新,不染塵埃,一看就是費了心思養護的。

這是香桃的傑作,一花一木都是她親自栽種。

夏淵遠在邊關的時候,她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茗汀居,幫他打理房舍,照拂園子,親力親為,費盡心思。

縱然知道他歸期遙遙,但一想到他回來時,可以滿眼鮮翠,腳下生香,她就甘之如饴。

她這廂不計得失的出傻力氣,可沒少被其他幾個妾室嘲諷,有說她“瞎費力氣”,有說她“用力過猛”,更有甚者私底下嘲她“腦子進水”。

秋風徐來,一片花瓣落到她的繡鞋上,香桃暗自苦笑,只想對嘲諷過她的小妾們說一句:你們說的都對。

她擡腳往前走,任那片粉紅零落在地。

走在這條路上,她心口泛着淡淡的酸澀,遂一轉身,踏入浔水邊上的一座水榭,在石凳上坐下。

天兒已經涼下來,水面的風裹着寒意打在身上,彩月止不住打了個寒戰,“小娘,這裏涼,咱們回屋吧。”

香桃輕輕搖搖頭,“再坐會。”

曾幾何時,她常獨自坐在這裏幻想,有一天能搬進這茗汀居,與夏淵同住同食,他們相親相愛,舉案齊眉,再生養幾個孩子.

如今她卻覺着這裏像座囚籠,她只想逃離,上一世她拼盡全力的嘗過了苦果,這一世不會了。

只是,造化弄人,現在她想搬走,還需另想法子。

香桃正想的入神,耳邊傳來女子的說話聲,彩月悄悄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外看。

她擡起頭,看見袁湘和柳霜霜結伴而來,這兩個人仿佛是專門為她而來,直奔水榭。

“香桃妹妹這般,俨然已經是茗汀居的女主人了。”柳霜霜果然開口就沒好話。

“姐姐說笑了,誰家女主人坐這受冷風冷語呢。”說完拉了拉身上的雲緞披風。

她這話又像是在說天氣,又像是在說人,柳霜霜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她何時在香桃這裏吃癟,她杏目圓睜,橫了袁小娘一眼,挑颌示意她說話。

袁小娘忙點點頭,坐在香桃對面的石凳上,她俯下身子,以便離香桃近了些,“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将軍說,從下個月起,你的月銀只有五兩銀子。”

香桃神色一頓,擡眼看她,袁小娘特別誠懇的點了點頭,嘴角已經止不住開始上揚。

這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夏淵雖從來不虧待國公府裏的家眷,每人領的月銀有百兩之多,偏就對自己的幾房小妾緊着,每月只有二十兩,只比下人好一點。

雖然二十兩已經可以過得非常體面,但人就怕比較,一比較就有了計較,整個國公府都仰仗夏淵運轉,她們雖不是正妻,可也算是小主子,怎麽拿的比那遠房表親還少呢。

香桃用錢不會盤算,常常捉襟見肘,前世她時不時也會納悶,夏淵為何這麽小氣,後來才想通,或許他從來沒把後院的這些小妾當家人,就像随手養着的阿貓阿狗,養着就養着了。

只是,她看袁小娘的口氣,這月銀仿佛只減了她一個人的,這可太奇怪了。

“為什麽呀?”彩月替香桃着急,脫口就問。

袁小娘仿佛就等着這句話呢,忙接話道:“将軍說你家小娘,鋪張浪費,揮霍無度,還挂着賬呢。”

這.是減了她的月銀來抵賬了。

“我哪裏不節制了?”她一臉無辜的看着袁小娘。

“呵,你數數你有多少籠箱衣裳。”袁小娘瞥着嘴道,“我可舍不得像你那樣買,我的銀子都攢着呢。”

香桃眸光一轉,好像明白了什麽,又想起夏淵在祖母那抱怨說喜歡清靜,估計是她那十幾個大籠箱惹的禍。

“呀,那遭了,我可不能讓将軍知道我籠箱裏都是衣裳,好妹妹,你随我去挑一些拿走吧。”香桃懇切的看着袁湘。

袁小娘遲疑,香桃平素買衣賞可是舍得下銀子,選的都是好料子,顏色也鮮亮,她很難不心動,她偷偷瞥一眼柳小娘,“姐姐随我一道去麽。”

柳霜霜嫌棄道:“她的衣服,我可不要。”

“姐姐可不要後悔,一會說不定還能遇見将軍呢。”袁小娘勸道。

柳霜霜眸光一亮,顯然是動搖了。

香桃站起身,催促,“姐姐快随我來,将軍快回來了,我們要快一些。”

柳霜霜臉上烏沉沉的,香桃一副跟将軍很熟的樣子很是刺眼,她遠遠的綴在後面,走的不情不願。

待進了院子,香桃熱情的打開一個個籠箱,任袁小娘挑選。

袁小娘喜不自禁,選的眼花缭亂,一會想要這件一會想要哪件。

柳小娘站在遠處,冷眼旁觀,香桃也不管她,帶袁小娘進外堂試穿,一會的功夫,從院子都屋內,鋪滿了花紅柳綠。

袁小娘試完衣服,又試首飾,貪婪的模樣,讓柳霜霜不齒,她一拂袖,冷聲道:“恕不奉陪。”

香桃順着她的離去的背影看向門外,那柳霜霜果然不負衆望的打翻了兩匣子飾品,院子裏更亂了。

香桃聳聳肩,頗耐心的幫袁小娘挑選。

待袁小娘終于選定,摟着一大抱衣裳往外走時,夏淵正盛怒走進來。

甫一對上他的目光,袁小娘心下一驚,懷裏的霓裳紛紛掉落,輕飄飄壓在夏淵的革靴上。

夏淵垂目一掃,袁小娘登時兩腿發軟,跪到地上,抖如篩糠。

夏淵沉了一口氣,轉眼看香桃,“你們在幹什麽?”

他聲音沒有特別大,只是每個字仿佛牙咬了般,沉沉的壓在人的心口。

香桃趕緊走上前,撿起夏淵腳上的彩衣,垂目道:“啓禀将軍,妾身知道您好清靜,又不喜奢華浪費,決定痛改前非,這不——”她把手裏的衣服往他眼前舉了舉,“我打算把衣服送出去。”

袁小娘前面巴望着見夏淵,這真見着了,她只顧着害怕,連頭都不敢擡。

“痛改前非。”他盯着她的眼睛,細細玩味這四個字,忽然他嘴角一勾,冷峻的臉上猝然閃出一絲邪氣,香桃心下一跳,就聽到他傲慢的聲音:

“既想痛改前非,就要做得徹底,崔漸!”

崔副官遠遠的站着,早就嗅到氣氛不對,他趕緊應了一聲,并迅速跑到夏淵身邊。

“把香桃小娘的行李原封不動打包,全部擡到這位小娘的屋裏。”

此言一出,院子裏寂了幾息,只聽到蟬鳴鼓噪,一聲比一聲刺耳。

崔副官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還沒對上夏淵的目光,就縮了回來,改道去看香桃小娘,希冀她來打破這可怕的沉默。

香桃神色自若,仿佛被擡走的不是她的東西,她斂衽福了福身子,輕聲道:“但憑将軍做主。”

她抿唇,安慰自己道,也好,算是和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個別,這裏面雖然不乏她的心頭好,但人活一世,有得有失,倒也不必太過傷心。

只是,可惜,夏淵為什麽沒連她一塊送出去。

崔副官忙命人把東西歸置到箱子裏,擡去雲惜館,袁小娘一直頹在地上,眼神空洞,直到彩月叫她,才回了神,她從地上爬起來,福身沖夏淵道別,她轉過身,一只腳剛踏出門檻,聽到夏淵涼薄的聲音:

“你以後不許踏足茗汀居。”

夏淵記得,昨日幾番送酒就是她,他雖無意揣度女子的小心思,但置身其中,卻也明白個大概,軍中最忌沒主見的勢利小人,故而對她也略作懲戒。

聞言,袁小娘身子一僵,捂臉跑了出去。

屋內屋外又歸于整潔,靜寂。

香桃站在門內,夏淵站着門外,兩人之間隔着一道低矮的門檻,卻像隔着萬丈高山。

暮色四合,天色晦暗,夏淵一身灰色素袍幾乎融進無邊的灰蒙,挺拔的輪廊又帶着傲世獨立的悍骜,他目如鷹隼,盯的香桃心口一顫。

“你就沒什麽要和我說的?”

夏淵緩緩開口,神情.不善。

将軍的小妾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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