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馬 他氣息一沉,胸口仿佛堵了團棉花……

“你就沒什麽要和我說的?”

香桃心裏冷笑,東西都讓人搬走了還能說什麽?這人還真是無理。

“沒有,但憑将軍做主。”她咬牙擠出這一句話。

夏淵一怔,垂眸望去。

眼前的女子斂目落睫,交手侍立,一副謙恭的模樣,但她雙膝繃緊,後背挺的筆直,一看就是面服心不服。

夏淵輕嗤,在軍中,像這樣的新兵蛋子,他見的多了,罰他圍着校場跑一百圈,就不敢犟了。

他拍拍香桃身邊的一扇門扉,聲音裏帶着練兵沙場的威嚴:“你在這面壁思過,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香桃沒有叫屈,淡淡的“哦”了一聲,挪挪身子,對着雕花木門,開始面壁。

夏淵望了她一眼,大步跨進寝屋。

香桃也老實,柱子似的立在門邊,腦中思慮萬千,卻沒有一件是夏淵讓她想的。

她想到了自己荒唐的前半生,想到了小時候,想到了阿娘和兄長。

重生之後,她還沒回過安康侯府,不知道阿娘的咳疾有沒有好一點,兄長說話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聲如洪鐘。

上一世,她死前,兄長下獄,母親一病不起,她在白馬寺的香亭枯等了三十年,也沒得到關于他們的消息。

喉頭一噎,淚水打濕了她纖長的眼睫,她微微仰起下颚,睜大眼眶,讓淚水倒流回去。

崔副官端着藥瓶走到門口,正好看到這一幕,立刻頓住腳步,不敢驚擾。

輕輕的舒了一口,香桃側首看向崔副官,臉上已恢複了平靜,“崔副官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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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副官彎腰行了一禮,把手裏的托盤舉到香桃面前,“啓禀小娘,将軍的小腿該換藥了,下官不便進去,煩請小娘幫将軍換藥。”

在軍中,夏淵的寝屋他來去自若,如今香桃住在這裏,他還是要回避的。

香桃蹙眉,“我不會換藥。”

崔副官道:“将軍自己會,小娘搭個下手就行。”

“可是,我在面壁思過。”

崔副官一怔,面壁思過?将軍何曾這麽不痛不癢的罰過人。

“這.”他看着托盤裏的藥瓶犯難。

“讓她過來。”夏淵的聲音遠遠傳來。

崔副官當然明白這裏的“她”指的不是自己,他如臨大赦,将托盤交到香桃手中,“有勞小娘了。”

香桃接過托盤,來到夏淵身邊。

夏淵坐在榻沿,受傷的那條腿支在榻尾的春凳上,他正向上卷裈褲。

香桃蹲在他身邊,舉着托盤,把臉朝向另一邊,避不看他。

夏淵冷笑,“上戰殺敵,見血.”他突然手下一頓,反應過來,或許她不是怕血,而是因為.男女大防。

防着也是對的,他這一生注定像夏家的每一個男子一樣,血染沙場,他不會耽擱人家姑娘的。

“托盤放這裏。”他指指春凳。

香桃從善如流,把托盤一放,轉過身背對着他。

夏淵牽了牽嘴角,低頭把褲腿挽到最上邊,紗布已經洇透,他繞着圈把它們解下來。

清淤,洗淨,上藥,夏淵一氣呵成,他早已輕車熟路,只是等他纏好紗布,卻怎麽都打不好結,松松垮垮的,感覺随時要掉下來,軍中為了方便,備有粘布,國公府卻沒有這麽好的條件。

“你轉過身來。”夏淵一掀衣袍蓋住了大半個腿,只留下面一小截,對香桃道:“把這個系好。”

香桃轉身,眼睫低垂,雙手觸到紗布,她把紗布尾端撕開,搓出兩條細繩。

夏淵恍然大悟,原來還可以這樣。

少女柔軟的衣袖堆在他的腳踝,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撩動,她的手雖刻意避開,仍時不時碰到他的腿骨,軟糯糯的,像是羽毛輕輕劃過。

她俯下身子的時候,一陣香氣撲來,繞在鼻頭,味道像松木一樣醇冽,亦有山泉的清幽,沒有以往聞香給他的那種躁郁,反而令人放松,不留一絲雜念。

“好了。”香桃在他腿上打了個活結,而後她端着托盤起身,終于完成了任務似的,轉身離去。

夏淵褪下褲腿,再擡眼,發現香桃已經站在門扉前,乖乖的繼續面壁思過。

夏淵快被氣笑了,給了臺階還不下來,難道還要本将軍親自去請麽?

不慣着她!

他翻身上床睡覺。

夏淵的睡眠并不好,常年行伍生活的警惕性,讓他沒法放松的睡一覺,他睡的很淺,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驚醒。

突然屋裏發出“嘭”的一聲,這聲音并不大,還嗡嗡的,但還是吵醒了夏淵,他探出頭往外看。

只見門外月光皎皎,如銀的清輝中,站着一個婀娜倩影,正用手輕輕的揉着腦袋。

她這是.站着睡着,頭磕到門上了?

夏淵嘆了一口氣,翻身下床,走到香桃的面前,沉聲問:“想好了麽?”

香桃目不斜視,盯着門扉,正色道:“想好了。”

“說來聽聽。”

“第一,妾身不該弄亂将軍的院子,第二,饋贈要大氣。”

夏淵擰眉,他在問賬冊的事,她這說的是什麽。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也不想深究了,遂嚴肅道:“先去睡覺,明日再繼續想。”

香桃臉色一沉,這位将軍到底存的什麽心思?真難猜。

一轉身,兩人卻又同時犯了難——屋裏就一張床。

“我睡地。”香桃非常體貼的提出。

夏淵睨她一眼,“腿都站不穩了還逞強,都睡床。”

都睡.床,香桃心裏惶然,他這樣說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錯處,她只能順從。

夏淵生活作風樸素,寝室的床不是雕花繁複的拔步床,而是四角簡單立着四根柱子的架子床,四周圍以柔軟的紗帳。

慶幸的是,這個床很寬,一上去,香桃就骨碌碌滾到最裏邊,而夏淵則躺在床沿,沒有一絲越矩的意思。

翌日,夏淵醒來時,床上已空無一人,他翻身起來,坐在榻沿。

後半夜他難得睡的踏實,中間沒有醒過,而且,他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這次的情景清晰了一些,夢裏他緊緊跟着一個女子,此女子已成年,他卻總怕她走丢似的,她到哪,他到哪。

夏淵搖搖頭,原來沉睡的代價就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環視一周,屋裏也沒人,他起身下床,往外走去,經過廂房,聽到婢女彩月的聲音:

“小娘,你現在連個換洗衣服都沒有,可怎麽辦呀。”

香桃聲音淡然,“沒事,現在夜裏風大,睡前洗一早就幹.”說到這她猛然停下,似乎在犯難。

夏淵倒是沒有深嚼她的話,只是聽到她沒換的衣服,心道這是什麽大問題,長了記性才重要,他在軍中,軍紀嚴明,最容不得中飽私囊的行為。

簡單的用完早膳,夏淵來到正堂,六部的尚書俱已來齊,見到他,都站起來行禮。

夏淵是正一品鎮國将軍,尚書是正二品,聽說他回來了,故而早早的來拜谒,說的也都是客客氣氣的恭維話。

夏淵不耐官場的這些臉面話,他直入主題,點名曹尚書:“此次胡虜來勢洶洶,又聯合了周邊的幾個小國,意圖不容小觑,請曹尚書禀明曹丞相,早日清點國庫,下撥軍用物資。”

曹姓在京都無人不知,那是太後的母姓,而曹丞相正是太後的親哥哥,北雍大權在握的國舅爺。

曹尚書回道:“将軍的判斷自然無疑,曹丞相近來常與太後商議西北戰事,萬一開戰,定會做好補給。”

夏淵目光一睃,曹尚書心虛的低下了頭。

“什麽叫萬一開戰?難道丞相還在心存僥幸。”夏淵音聲如鐘,他自帶威嚴的氣勢,慢聲細語都沒人敢反駁,這一擡聲調,在場的人都吓破了膽。

曹尚書整個身子一縮,如被風雨摧殘過的鹌鹑,顫巍巍道:“将軍稍安勿躁,此番回去,微臣自會轉達将軍的意思。”

其他人再不敢發一語。

夏淵無心應付他們,揮手讓他們退下。

批閱完軍中的文書,夏淵去外面透透氣,不知不覺走到了府中的馬場。

他突然想起離京前,把兩個孱弱的小馬留在了這裏,彼時它們剛出生,不便長途跋涉,遂留在府裏的馬場養着,他當時走的匆忙,未細細囑托下人,現在不知道是生是死。

其實夏家的馬場不算小,但當夏淵走進去,突然有種眼花缭亂的感覺,他一瞬有點恍惚。

怎麽這麽多馬?

馬倌老溫樂呵呵的走上前,行禮道:“将軍回來了。”

夏淵眸中帶着詫異,“這些馬哪來的?”

府裏全是女眷,他記憶中并沒有愛馬之人。

老溫面露紅光,興致勃勃道:“将軍走後,原來的那兩只馬當了父母,又生了六只小馬,現在馬場裏共有八只馬。”

這倒是沒有想到,夏淵走到馬場中間,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心裏很是欣慰。

“老溫,你做的很好,這些馬被你養的膘肥體壯,都堪但大用,下次出征,把它們都帶上。”

在軍中戰馬是最珍稀的資源,養一匹好戰馬花費的金錢,可以養十個士兵,夏淵看了,眼前這八匹馬,至少有六匹可以上戰殺敵。

“将軍折煞老奴了,奴只是看門,真正照顧這些馬的,其實是香桃小娘。”

夏淵神情一頓,冷峻的長眸中劃過一絲不可思議,“是她?”

“是的,原先府裏不想養馬,沒人騎還費精力,但是香桃小娘執意護下它們,她說這是将軍留下來的東西,她必須守好,小娘很用心,每天都來,還給它們吃最精細的飼料,為了買這些飼料,她可沒少遭賬房的白眼,後來馬越來越多,她只能自掏腰包了。”

夏淵下颚線突然收緊,他氣息一沉,胸口仿佛堵了團棉花。

将軍的小妾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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