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軟甲 夏淵亦望着她,漆黑的鳳眸裏,隐……
雨後的青雲山,水秀山明,只是這道路,走起來頗費勁,處處坑窪泥濘。
下山的路上,馬車颠簸,香桃感覺自己心肝肺都搬了家。
夏淵打馬跟在一旁,山風掀起車簾,他瞥見香桃慘白的面色,沉聲道:“停車。”
馬車驟然停下,香桃身子頓時輕松下來,她忙拂簾往外看,發生了什麽。
剛探出頭,就對上夏淵凝肅的臉,她手下一頓,車簾落下,嚴嚴實實的擋在兩個人中間。
夏淵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語氣不容置疑,“下車。”
香桃心裏不快,這人說話,什麽時候都是雷厲風行的口氣,仿佛在沙場點兵,問題是,她又不是他的士兵。
她怏怏道:“雨後道上泥水多,妾身怕濕了繡鞋。”
話音剛落,一只長臂伸進車廂,孔武有力的大手在她背後一托,整個人被卷進一方臂彎,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帶出車廂,安在馬背上。
男人幹淨的氣息從背後襲來,霸占住她的呼吸,她無處可逃,任一顆心惶惶亂跳。
夏淵并未多言,從她腰上抽出手,重新握回缰繩。
他雖是行伍之人,一雙大手卻白淨修長,單看停着的手,還以為這是哪家的清貴公子。
他一震缰繩,雙手指骨微微凸起,每一塊都遒勁有力,仿佛瞬間就能飛刀走搶,手刃仇敵。
香桃努力平複了心情,身子卻一動不敢動,這是她第一次騎馬,況且夏淵這匹馬比一般的馬高的多,坐在上面向下俯視,她甚至覺得眼暈。
感受到懷裏的身子越縮越小,微微顫動,夏淵輕嗤,“不是會養馬麽,怎麽還害怕?”
香桃心裏一怔,努力挺了挺後背,“養馬和騎馬能一樣麽,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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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淵輕輕哼笑一下,大手緊了緊缰繩,馬慢了下來。
嘚嘚嘚,嘚嘚嘚.
馬蹄聲響了一路,香桃心裏煎熬一路,等到行至平坦的官道,她心裏一松,擡腿就要下馬,她太過心急,竟忘了這馬有多高,登時雙腳騰空,眼看着就要墜落。
夏淵長臂一揮,輕松把她撈起,而後緩緩放她站到地上。站定後,她轉過身,輕輕屈膝一福身子,“謝将軍。”
禮貌而疏離。
夏淵看着她轉身進了車廂,眸中閃過一瞬的悵然若失。
回到國公府已是午後,彩月早早候在大門外,等馬車停下,忙上前扶香桃下車。
“小娘,你們可回來了,聽白馬寺回來的香客說,昨天青雲山的雨特別大,浔水上游河壩都沖開了,他們若再走晚一些,就沒命回來了,大家都說,一定是陛下在摘星塔祈福,被佛祖聽見了,”
聞言,夏淵擡眸,看了一眼香桃,“先去給祖母報個平安。”
彩月笑着接話,“聽到将軍和小娘平安回府的消息,大家都在壽安堂候着呢。”
國公府內,去壽安堂的小道上,走過一主一仆。
“小娘,奴婢為您感到委屈,将軍在邊關的時候,八個小娘裏,他待您是獨一份的,他明明就是最看重您呀。”
頓了一下,她又恨恨道:“誰知,将軍回府那晚,讓香桃小娘搶得先機,然後她就一直霸着将軍,害得将軍都沒正眼看過您一眼。”
蘭娥珠眉心一顫,心裏灌滿了郁結,這次她失算了。
以前,夏淵雖未回來,可阖府上下都知道,夏淵待她和其她小娘不一樣,別的小娘說白了,地位也就比府裏的一等丫鬟好一些,每月領點月銀,宮裏的賞賜,邊關進獻的新奇玩意,都和她們無關。
但她蘭娥珠不一樣,無論府裏來了什麽好東西,夏淵吩咐了,都得給她留一件。
夏淵回府前,大家都認為她會第一個侍寝,她也有這份期待,誰知半路殺出個香桃,而夏淵還真被她纏住了。
看來,她打聽到的消息有誤。
她聽人說,夏淵不喜主動的女子,邊關女子豪放不羁,主動獻身者絡繹不絕,都被夏淵無情的趕走了。
是以,這幾天她見香桃出盡風頭,仍然按兵不動,她以為等夏淵的新鮮勁一過,必然會來找她。
可是,現實并非如她所願,她隐隐覺得,如果再不行動,夏淵會離她越來越遠。
“小娘,不能再等了,今天您就和将軍說去。”丫鬟玉秋似乎比主子還急,她見彩月手底下有六個丫鬟使喚,心裏不服氣呀。
“這個還用你說。”蘭小娘心裏不痛快,說話也刻薄。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正遇上剛進府的夏淵和香桃,看他們走在一處,蘭娥珠面色一沉,楚楚迎着他們走去。
香桃遠遠的看到蘭娥珠走來,瞥一眼就知道她來者不善,到底是沉不住氣了。
要說夏淵的這幾房小妾裏,最厲害的還不是柳霜霜,柳霜霜慣愛張牙舞爪,一招一式都看在眼裏,蘭娥珠可不是這樣的人,她能不動聲色的把所有好處攬到自己頭上。
上一世,香桃可沒少吃她的虧。
不過,現下香桃倒是期盼,她最好發揮演技,把夏淵攬走。
她不喜歡蘭娥珠,夏淵也不是什麽好人,他倆要是湊到一起,想想那畫面都賞心悅目。
夏淵看着她慢慢彎起的嘴角,冷喝一聲,“看路。”
香桃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為了和夏淵保持距離,已經慢慢偏離路面,繡鞋都踩着草地上去了。
她忙收回腳,往夏淵身邊靠了靠。
這個動作落在蘭娥珠眼裏,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她緩緩渡了一口濁氣,唇角微彎,眸光潋滟,輕輕移動蓮步,像一只蝴蝶,翩翩落到夏淵的面前。
“将軍平安歸來,妾身感激涕零。”她甫然跪蹲在夏淵面前。
夏淵沒設防,眉峰微微隆起。
香桃非常有眼色的一福身子,“妾身先去見祖母。”
說完也不待夏淵反應,擡腳便走了。
夏淵見她腳底下步子倒的挺快,心裏莫名一股躁意。
“你是?”他問還蹲在地上的女子。
蘭娥珠身子一晃,顯些跌倒,夏淵竟不知道她是誰!
“妾身蘭娥珠,進府以來,蒙将軍一路照拂,妾不敢忘懷。”
夏淵只當她說的是場面話,也未加多想,淡然道:“你起來吧。”
蘭娥珠緩緩起身,面色嬌紅,一雙眸子柔情似水,她生的也是極美,府裏人常拿她和香桃一較高下。
可惜,夏淵寡情淡欲,并沒有多看她一眼,側身就走了。
蘭娥珠愣在原地,心中驚濤駭浪,夏淵難道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将軍。”她失聲喊道。
夏淵頓住步子,心裏已經失去了耐心,他接受了這些妾室,原本就是權宜之計,安穩識相的,府裏尚能容下,若一味糾纏,他将毫不留情的打發她們回家。
蘭娥珠撩裙走到他的面前,眼中已噙着水光,“妾身親手縫制的那件金絲軟甲,可有幫将軍抵禦住刀劍的無情?”
夏淵眸光一閃,原來是她。
五年前,夏淵在軍中收到國公府帶去的一件金絲軟甲,說是府裏的小妾送的。
夏淵做為軍中主帥,其實不缺金絲軟甲,但那些又重又硬,在戰場上穿着非常不便。
而送來的這件又輕又軟,還異常合身,這些年幫他避開了好幾次致命的傷害。
是以,他特意帶話給府裏,對這位妾室多加照拂,賞賜都多其他人一等,至于這個人是誰,他還真的不知道。
他以往只知這件金絲軟甲好,卻不知原來是她親手縫制,這可是要費不少心血的。
夏淵輕輕點頭,眼中也多了溫煦,“你有心了,金絲軟甲作用很大。”
“那妾身就安心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中滑落,她眼裏噙滿波光盈盈,任誰看了都心生憐愛。
看着蘭娥珠淚水漣漣的樣子,夏淵眼前又浮現了香桃憋得通紅的眼眶,他心裏一嗤,跟眼前的人比,她還真是倔強。
心裏不知為何一軟,他溫聲道:“跟我去見祖母。”
蘭娥珠使勁的點頭,脈脈含情,沖夏淵嬌羞一笑,比春花還絢爛。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夏淵一擡頭,見太後身邊的卞公公腆着笑臉,候在不遠處,他目光一冷,朝前走去。
卞公公走上前,作揖道:“奴才見過将軍。”
夏淵淡然道:“卞公公來府上,所謂何事?”
卞公公谄笑道:“奴才此次前來,是太後有事所托。”
壽安堂內,氣氛高漲,笑聲連連。
當夏淵和蘭小娘一起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喧鬧聲立止,時不時有目光掃向香桃,氣氛有那麽一點點微妙。
香桃淡然坐着,目光也不夾一下剛進屋的那一雙人。
正忙做一團的林姨娘見夏淵進來,忙迎上去,順手拿了一個小臂長的玉如意,塞到蘭小娘的手裏。
蘭小娘故作驚訝的看着手裏通體翠玉的玉如意,媚眼如絲望着夏淵,輕道:“謝将軍。”
林姨娘忙向夏淵邀功:
“懷瑾你來的正好,太後的賞賜剛送來,你看,我是這樣分的,這個石榴纏枝玉雕是祖母的,八個玉如意,蘭小娘一個,剩下的七個分別給大夫人和幾個姨娘,太後還賞了一些上好的帛錦,就分給.”
夏淵沉聲打斷她,“除了石榴纏枝玉雕,其他都是太後賞給香桃的,怎麽分,你說了不算。”
林姨娘愕然愣在原地,一臉的不敢置信。
香桃心下一跳,驀然看向夏淵。
夏淵亦望着她,漆黑的鳳眸裏,隐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