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竹馬 他遒勁的小臂上,赫然出現了一個……
此刻夏淵已恢複了一貫的清冷威嚴,方才還和他鬧做一團的小兵齊齊噤聲,默默退回場內。
香桃仿佛劈頭被澆了一盆冷水,笑意凝固在臉上。
蔣知亦轉臉看看夏淵,又看看香桃,臉色越來越差,困惑道:“你們?”
崔副官适時接話,“啓禀軍師,這是府裏的小娘。”
香桃垂眸,鴉黑的羽睫微微顫了顫,仿佛不忍看他的眼睛。
“怎麽會.”蔣知亦喃喃,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擊,西北軍運籌帷幄的第一謀士,臉上全是驚慌錯亂。
看他臉上的表情,崔副官恍然大悟,脫口道:“軍師之前說,建功立業是為衣錦還鄉,配得上心儀的女子,難道.”他一擡眼,撞上夏淵深不可測的雙眸,腦袋立時一縮,不再出聲。
蔣知亦失魂落魄,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感知不到,眼裏只有面前的女子,一如六年之前。
彼時他是五品翰林侍讀的兒子,住在安康侯府的隔壁,他和香桃自小一起長大,兩個人隔着牆頭,沒少給對方遞東西。
長大後他傾心香桃,發誓非她不娶,香桃的嫡母知道他的心思後,把手指頭戳到了他的臉上,“你非官無爵,也想娶侯府的女兒,就算她是個庶女,也輪不上你來娶。”
他深受打擊,想盡快的出人頭地,這才跑去西北苦寒之地,拼命的掙軍功,誰知還是來不及,他後來才得知,香桃已經讓家人送給大人物當小妾了。
他藏在心裏,視若珍寶的姑娘,卻去給人家當小妾,一想起來他就心痛難抑。
他更沒想到,這個大人物就是他至死跟随的将軍。
他一時很難接受這個現實,人也怔住了。
空氣仿佛凝滞了般,氣氛有一點微妙,香桃心思一轉,笑着看向崔副官,“知亦哥哥是我家的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把他當親哥哥看。”
崔副官終于活了過來,長長的“哦”了一聲,讪笑道:“那可真是巧了,軍師數次陪将軍出生入死,交情也如親兄弟般。”這不是他編的,是将軍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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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感覺好像又被夏淵橫了一眼。
夏淵緩緩走下木臺,眉峰向上一攏,“既是故人重逢,自然是分外歡喜。”
香桃眼睛倏然一亮,看着夏淵,聲音柔柔的,“我可以和知亦哥哥說幾句話麽?”
夏淵看着她期冀的眼神,心裏一陣躁郁,她還是第一次這般溫柔同他說話,沒想到卻是在這種境況下,他壓下心中的不悅,沖崔副官道:“我們走。”
夏淵已經走進軍機處的軍帳,蔣知亦還沉浸在失落的情緒裏,他緩緩掀起眼皮,問香桃:“他對你,好麽?”
香桃目光一閃,半晌擠出兩個字,“還好。”
蔣知亦看出端倪,又想追問,卻被香桃搶先開了口,“知亦哥哥平時都在軍機處辦公?”
蔣知亦怔愣一瞬,倆人多年不見,她開口第一句竟是問他的公務,簡單答道:“是的。”
香桃燦然一笑,“知亦哥哥從小就有才氣,在軍中得到重用是必然的事。”
蔣知亦胸中一悸,如果當年他沒有急功近利,而是十年苦讀,走科考的路子,兩人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太陽終于鑽出地面,晨曦萬丈,校場的木臺下,俊雅的男子和清麗女子溫聲交談,縱然他們站的有禮有距,也讓人覺得分外美好。
而有些人卻覺得刺眼。
軍機處人來人往,帳簾大敞,夏淵坐在案桌上看軍文,眼睛有意無意瞥到帳外,心裏仿佛堵了一團棉絮,撕不完,扯不開。
香桃看着蔣知亦微笑的樣子,時不時浮現在他的眼前,嘴角上揚,眉眼彎彎,明媚的像夏日和風,撩人心弦。
她從來就沒對他那樣笑過。
“啪”的一聲,他把軍文扔到了案桌上。
香桃重生為人,讓她感到溫暖的外人不多,蔣知亦算一個,小時候,父親荒唐,嫡母不慈,蔣知亦和她的兄長像左右兩大護法,護着她,陪着她,逗她開心,那段時光她最是無憂無慮,總是笑的沒心沒肺。
剛才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登時就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安全感,她當着夏淵的面要求單獨和他說幾句話,也是因為有一件事,她只放心交給他來做。
略一沉吟,她開口道:“知亦哥哥,我有一事相托。”
蔣知亦垂首看她,“香桃妹妹,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做的,上刀山下火海,我定要為你辦成。”
香桃心裏一熱,面前站着的,還是那個有求必應的知亦哥哥,朝他微微的福了福身子,她緩緩道:“知亦哥哥可否幫我留意,這軍機處何人與國公府來往甚密。”
軍營裏能與國公府直接聯系的,只能是文職的副官,而軍機處的副官常與夏淵在一起,對夏淵最熟悉,是以,她判斷買了“青蟻”陷害他的人,有很大的可能就在軍機處。
原本她也是可以問崔副官的,但他和夏淵過從甚密,遂作罷。
請蔣知亦幫忙,就簡單多了。
聞言,蔣知亦眼裏閃過一瞬的困惑,但他沒多問,跟在夏淵身邊六年,對國公府多少有一些了解,國公府裏全是女眷,定然是是非之地,香桃托他打聽,必有她的道理。
“香桃妹妹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了。”說完,他沉沉的望着香桃,她心思單純,生活在國公府,不知會不會受委屈。
“軍師一向守禮知節,如此稱呼我的家眷,不合适吧?”
夏淵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身後,把他們吓了一個激靈。
二人齊齊轉身,蔣知亦連忙握拳致歉,“将軍見諒,叫了十幾年,一時沒改過來,是臣的疏忽。”
夏淵觑了一眼香桃,“你也不合适。”
香桃忙沖蔣知亦福了福身子,輕快道:“蔣軍師。”
夏淵輕揉眉心,感覺香桃就是存心氣他。
蔣知亦和夏淵一文一武,戰前常有争執,故而他知道夏淵不是記仇的人,更何況是他最不放在心上的男女之事。
他朝夏淵一禮,建議道:“小娘難得來一趟軍營,不若帶她去看看我們的戰馬。”說着又轉臉看向香桃,笑容和煦,“你自小就喜歡馬,只是侯夫人不讓養,今日正好有機會,讓你試試鐵甲戰馬。”
香桃還有話沒和蔣知亦說完,一聽這個提議,頓時笑着說:“好。”
夏淵面無表情,目光在香桃身上掃了兩眼,涼涼道:“她不敢騎馬。”
香桃擰眉,一臉的郁憤,不敢騎,還不敢看了。
蔣知亦心裏忽然就有一股子不甘,他沒有辦法接受別的男人比他更了解香桃,眸光一閃,開口道:“小娘現在怎麽變膽小了,以前可是連牆都敢翻,現在我家院牆還有你翻牆留下的痕跡。”
想起少時懵懂無憂的時光,香桃嘴角禁不住一彎,這個小小的弧度落在夏淵眼裏簡直像一把鈍刀子拉人。
他鳳目半阖,長睫掩着眼底的躁意,嘴角噙着一絲玩味的笑,“本将軍竟不知道,自己的小娘這般有本事。”
聽夏淵戲谑的語音,香桃立刻收起嘴角,故作若無其事道:“将軍嚴重,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見他們之間暗流湧動,蔣知亦心裏一陣酸澀,也有些後悔,嘴上逞了一時之快,不知道會不會給香桃招來麻煩,枉他做的就是猜人心的差事,竟看不透自己的內心。
穩定了情緒,他又道:“小娘還沒用早膳吧,我現在讓軍膳房專門做幾樣你愛吃的酸辣口,待會送去軍帳,你和将軍一起享用。”
香桃心裏一陣緊張,昨晚剛給夏淵說過她愛吃甜口,這會蔣知亦又提酸辣口,他倆不會為了這個,又嗆起來吧。
夏淵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下香桃,并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拉過她的手,輕道:“走,我送你回府。”
他方才在校場上和新兵們比劃的時候,利落的把衣袖挽了起來,這會一伸手,露出了半個小臂,而那遒勁的小臂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唇形的印跡。
再仔細看,原來是兩排牙印,都結着暗紅的血痂,新生的血痂像一朵朵妖豔的梅花,隐隐翻騰着蓬勃的欲念。
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定在上面,蔣知亦臉色唰的一下變白,他一時沒控制住自己,不甘心的問,“将軍這是怎麽了?”
香桃也看到了那兩排血疤,心下一落,臉像滴了血一樣紅。
她只記得那日羞憤難當,對着夏淵的胳膊就咬,卻不知道她下口這麽狠,這都幾天了,傷口還這麽慘不忍睹。
夏淵挑眉看向香桃,見她小臉白裏透紅,耳垂也粉粉的,他心裏冷哼,還知道羞,眼睛卻怎麽都從她臉上移不開,嗓子也一陣幹癢。
就這麽靜默了幾息,香桃覺得自己快要紅透了,她眉頭一擰,手腕使力想要掙脫開夏淵。
不想,夏淵卻箍她更牢。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胳膊向上一舉,把暗紅的唇跡對着蔣知亦搖了搖,頗不矜持道:
“她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