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特從小都是聽各種勇者保護世界的故事長大的，所以從剛記事開始，他的夢想就是當一個拯救世界的勇者。

想要毀滅世界的魔王是必須要殺死的，而幫着魔王助纣為虐的魔族是死有餘辜的。

但是，從某一天開始，他的心被動搖了。

所有的魔族真的都是死有餘辜嗎。

十二歲的巴特這樣問自己。

那天，在聽說了桑迪先生被魔族搶劫的事情後，他無法對這件事袖手旁觀。

雖然他并沒有考上勇者，但是他卻無法對任何需要幫助的人袖手旁觀。

他果然還是想當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啊，不然的話，世界上有那麽多地方可以去，他卻偏偏選擇了這個距離魔王誕生之地最近的地方。

從知道桑迪先生被魔族搶劫那天開始，只要不是那麽忙碌，他就會抽時間去調查關于魔族的事情。

說是調查，其實只是在去給人刷牆或者修葺房屋的時候，和房主人聊天的時候問上幾句。

在經過小半個月的努力之後，他終于找到了魔族活動的蛛絲馬跡。

據說最近幾年，在這一帶偶爾會有陌生人出沒，他們會來找工作，或者是試圖用錢購買糧食。後來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喝醉之後的魔族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吓到了當地人。

魔族的身份暴露之後，被所有人聯合起來趕出去了，那之後那些陌生的人就沒有再來了。所以他們猜測，原先那些購買糧食的人，大概都是魔族。

巴特曾經找到那個和魔族喝酒的人，但是對方脾氣很壞，連面都沒有讓他見到，就将他趕了出去。

後來，巴特還是從一個牧羊的少年那裏探聽到了關于魔族的信息，他曾經在南邊比較深的樹林中看到了魔族活動的影子。

定好方向後，巴特決定親自去調查一下，在一天晚上，他拿着自己祖傳的勇者之劍，借着明亮的月光，進入到南方深山中，也見到了所謂的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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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有許多成年人類摸樣的男女，圍繞着一個篝火跳着舞，其中還有一個祭祀，雙手朝天，身上圖滿了不知道是顏料還是鮮血，看起來很紅很詭異。

他們似乎是在舉行什麽儀式。

或許是在祈禱魔王的回歸。

除了成年人類的人之外，還有一些半大的孩子，孩子們大多數頭上有耳朵，或者幹脆就是野獸的頭，人類的身體，或者人類的身體野獸的頭，還有一些是擁有不一樣的尾巴。

還有一些幼獸，而那些人類和幼獸相處的時候，根本就像是在和孩子相處的樣子。巴特一時間無法肯定，那些狼崽熊仔一樣的幼獸，難不成也是魔族？

巴特就在暗中觀察了整整一個小時。

篝火燃燒着的時候，魔族們照顧小孩，喝酒，吃肉，歡笑，歌唱。巴特甚至還注意到，魔族也有很多搗蛋的熊孩子，他們的父母會教訓他們，但是教訓完之後也會疼愛地抱着他們哄。

巴特看不下去了。

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恐怕這輩子也無法敵視魔族了，于是站起來，一步步走到衆魔族的視線中，拔出了自己的勇者之劍。

當他出現後，魔族中陷入了短暫的惶恐。

“是勇者之劍，勇者來了！大家快跑啊！”

驚吓過後，魔族的婦女小孩被掩護着迅速撤離到篝火後不遠處的十幾座木房子裏，成年的紛紛拿起武器對着巴特，臉上是誓死保衛家園的架勢。

巴特開口問：“你們是魔族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巴特看着他們保護着害怕的幼獸，像是在保護自己孩子的樣子。

他能夠清楚的看到，此刻在那些人的眼中，自己才是可怕的魔王。

沉默了一會兒，他收起了自己的劍：“我不是勇者，我來，只是想問你們一件事，半個月前，你們是否搶劫過一兩去往巴巴布拉小鎮的雜貨馬車？”

魔族的幾個人視線交流了一下，其中一個人出來回答道：“是有這麽一件事，可是勇者大人，您一定要聽我們解釋。我們因為暴露了身份，許久無法交換到糧食，迫不得已之下，才搶劫了這一輛馬車，但是請您要相信我們，我們絕對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活下去。”

巴特看着他們和那些魔族的孩子餓的面黃肌瘦的樣子，他們望着自己的眼神是如此懇切，就像是路邊眼巴巴乞讨的流浪狗，巴特根本無法狠下心去對他們做什麽。

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見到魔族，和任何傳說中都不一樣。

“我相信你們。但是被你們搶劫的桑迪先生，他是和我住在同一條街的鄰居，在被搶劫後，他瀕臨破産，甚至一度想要跳樓。你們雖然沒有直接傷害他，但是你們搶劫他的行為，卻差點奪走了他的生命。我無意找你們的麻煩，只要你們将桑迪先生的馬車貨物還給他，并且承諾以後絕不騷擾侵害人類的生命和財産，我就立馬離開。”

聽完他說話的魔族們臉上露出了凝重遲疑的表情，他們在警惕着巴特的同時，互相交流着眼神。

忽然，其中一個看起來剛剛成年的健壯少年提着削得尖尖的木棍就朝着他進攻過來：“和他多說什麽，既然他不是勇者，那就殺了他！”

其中帶頭的人剛擡手想要阻止：“等……”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就親眼看到那個朝着巴特發起進攻的少年被巴特一拳揍趴在地上。

所有的魔族都看的目瞪口呆。

因為進攻的少年，是他們這一群的魔族中，最厲害勇士。如果連他都打不過巴特的話，那麽其他人就更沒有希望了。

被揍趴的魔族少年艱難地想要爬起來，他對着衆人大聲道：“我一個人打不過，但是所有人在一起一定能打過，這家夥也沒有多厲害，大家上啊！”

他的話說完，魔族們都被鼓動了，大家紛紛怒喝一聲，雙手緊緊握着長矛朝這邊進攻過來。

躲在門裏的魔族婦孺們緊張地從窗縫和門縫裏看着外面發生的一幕。

一個魔族女人害怕地抱緊了懷裏還只會嘤嘤叫的小熊仔。

他們的進攻十分有氣勢，巴特得承認他們十分有勇氣。但是最後結果無一例外，他們都被巴特用拳頭給揍趴在地上。

魔族比巴特想象中的弱上太多了。

不，不能說是弱，只能說，他的實力和外貌根本就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

人形的樣子失敗後，魔族們顯然不甘心，于是脫下了衣服，又紛紛化成了野獸，嘶吼着長大嘴巴進攻巴特。

結果他們腦袋上的一個包馬上就變成了兩個，結果沒有任何改變。他們又被打趴了。

一個個狼、棕熊、狐貍等好幾個品種的野獸們慘兮兮地趴在地上，眼角含淚，爪子抱着頭，耳朵往後縮起，可憐兮兮地嘤嘤嘤叫着，膽子小的此時後腿還在打顫，他們看着巴特的眼睛滿是驚恐。

忽然某個小木屋裏，一個小狼崽子跑出來，大喊着你不許欺負我爸爸，然後抱着他的小腿咬。

巴特感受到了小腿的疼，但是他沒有動手，也沒有動腳甩開那只小狼崽子，任由那只小狼崽子的牙齒咬進了自己的肉裏。

他看着神情震驚的魔族們，心裏再次想：果然，無論是什麽時候，他都沒辦法下得去手。

魔族們看到小狼崽子咬到了他，一開始還以為小狼崽一定會沒命了，結果巴特卻根本就沒有傷害小狼崽。

在任由小狼崽咬了一會兒之後，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蹲下去，伸手撫摸着小狼崽的頭，小狼崽先是炸毛，但在他溫柔的撫摸下，它的毛漸漸地軟了下去，被巴特捋順了。

等小狼崽見爸爸着急的呼喚，漸漸地就放松了牙齒，而後懵懵懂懂地被巴特抱了起來。

“抱歉，”巴特說，“我不是故意想要傷害你們，只是搶劫是不對的，你們不應該做這種事情。”

小狼崽追出來的媽媽此時在後面開口說道：“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了，我們也想好好生活，可是人類世界容不下我們。我們也想和平的和人類交換糧食，但是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身份，肯定會讓人殺死我們的……我們已經死去了太多的同伴……實在是沒得選才會做這種事情啊！”

其他的婦孺們見到巴特并沒有真正傷害他們，他甚至還溫柔的抱着小狼崽，于是她們紛紛走了出來。

“你們人類又怎麽會懂我們魔族的痛苦？”

“只要魔王陛下回來，我們魔族就能夠擁有自己的家園了。”

“你們人類為什麽要對我們魔族和魔王大人趕盡殺絕？”

“魔王陛下會來拯救我們魔族的。”

“總有一天魔王陛下會讓人類付出應有的代價……”

“別說了！”

一個魔族男人吼了一聲，七嘴八舌的魔族們又立馬安靜了下來，她們馬上想起來，面前這個人擁有不凡的實力，如果他們繼續這樣說下去，恐怕對方最後不一定會放過他們。

巴特沉默着聽他們說完，而後放下了懷裏的小狼崽，對所有人說道：“魔王會給世界帶來不幸，所以魔王一定會被勇者給打敗。關于你們的事情……”

他一邊說，一邊在思索着。

經過這一番交流，他也知道了，這些和人并沒有什麽區別的魔族生活得十分艱難，而他先前也調查過，雖然這附近有過魔族出沒的傳說，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因為魔族而丢失了生命。

而據他們搶劫，也是因為被發現了魔族的身份，沒辦法交換到生存的糧食，不得已之下才做這樣做的。

他們的族長站了出來：“勇士，您放心，我們承諾以後絕不會再做這種事情，明天我們也會将我們搶來的東西全部還回去，有些被用了的，以後我們也會想辦法賺錢還上，所以還懇請您，能夠放過我們，也請您，一定不要把我們的藏身之處給說出去，不然的話，我們全都會被人類給殺死的。”

“可是族長，如果全部還回去，我們就沒有食物了啊。”

“閉嘴，我們總會有辦法渡過難關的。”

巴特暗中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不是那麽鐵石心腸的人，總之，你們先留下一些必須的食物，馬和車必須要給桑迪先生還回去，至于之後……我可以幫你們找工作，能夠幫助你們生存下去，但是你們必須要發誓，絕對不傷害人類，也不做犯罪的事情。如果被我知道你們犯罪或者傷害人類，我，巴特利亞，對我的祖先利奧波德發誓，我不會放過你們。”

魔族們看起來猶疑不定，像是不相信一個人類竟然會為他們魔族找工作這件事。

族長不确定地問他道：“你，說的是真的？可是魔族和人類是仇敵啊，你不擔心嗎？”

“我擔心，”巴特說，“所以我會緊緊盯着你們。”

他們沒有馬上相信，說要考慮商讨。不過對于歸還搶劫來的貨物這件事倒是一致通過了。

巴特說給他們時間考慮，如果考慮答應了，那麽就去巴巴布拉小鎮，尼特拉小巷35號，梅麗拉太太家找一個巴特利亞的租房客。

那之後他離開了這些魔族的領地。

回家後，天就快亮了，他悄悄地放好了劍，回到了自己的地鋪。而床上的黑發少年睡得十分香甜，根本就沒有發現他的室友幾乎一整夜沒回家。

第三天，巴特帶着霧刻意路過桑迪先生的家門口，就見到桑迪先生高興的對所有人說他的馬車貨物回來了，雖然少了一半貨物，但是大多數東西都還在，他終于不用破産了。

又過了半個月，勇者來到了城鎮。

而在深山中戰戰兢兢地等待了半個月的魔族們終于确定，那個名叫巴特利亞的男人說的話是真的，他沒有向人類告發他們的存在。

這說明那個人類是值得相信的。

可是魔族向人類屈服，是魔族的恥辱。沒有食物他們可以打獵，可是他們需要用到很多人類世界的東西，從鹽等調料到布料，鐵，種子和各種用具等等，他們離不開人類。

于是在經過一場長達五個小時的族內讨論後，這個約莫有一百多人魔族部落決定接受那個名叫巴特利亞的男人的恩惠。

一切為了生存。

于是巴特在某天早上，就看到一個年輕的魔族男人站在自家樓下。

出門買面包的霧和對方擦肩而過。

這個前來找工作的魔族絕對不會想到，這個自己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的少年，竟然會是他們魔族數千年來奉為信仰，日夜朝拜，祈禱降臨的魔王。

他現在不會知道，而在很長一段時間的今後，依舊不會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蟲可能明天修改感謝在2021-07-26 17：30：41~2021-07-27 23：45：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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