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波未平 咦,姑娘,你怎麽臉紅了
略過腳腕的酸痛,馮小小淺笑,“嗯,怎麽說這事也是因我而起。”
總歸張媒婆也是從她院裏被趕出去的,就算她現在不去,過幾日也還是得去趟衙門說得清清楚楚。
“玉書,你留下。”
“姑娘,奴婢待在家裏也不放心,您還是讓奴婢跟着吧。”
“玉書!”馮小小沉了口氣,巷子口還有等着的衙役,有些話她不便說得太明。烏黑的眸子看了看婢子身後的木門,“放心吧,有方大哥在。”
玉書有些不情不願,也不是不相信方雲寒,只不過人心一向經不得考驗。
更何況此事事關人命。
吱呀——薄薄的院門被推開。
正房的窗上,隐隐透出些昏黃的燭光。玉書走近幾步,上前輕輕敲了敲門。聽他無恙,這才又心事重重地去竈房煮飯煎藥。
月升星起,往常安靜的衙門口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衆人七嘴八舌,馮小小聽了一圈,總算明白為何衙役會在此時來尋方雲寒。
原本張媒婆身殒這事,并無蹊跷。按照她家裏人的說法,是當晚別人又尋了張媒婆去說親,回來的路上雨大泥濘,方才釀成慘劇。
可張媒婆一家都指望着她一張嘴過活,如今張媒婆驟然離世,她家裏懶散慣了的夫與子,哀切了半晌,一打聽棺材板的價錢,登時就不樂意了。抛開喪葬費,他們父子手中剩餘的,也就只有幾個銅板。
這才一口咬定,張媒婆是被奸人所害,想要些錢銀。可這事,說來算去,唯一勉強能有些說道的,便是張媒婆帶回去的一瓶跌打酒。所以,這父子便拉了板車,尋上了衙門。
“要我說,這方大夫也真是倒黴,平白被人訛了一鼻子灰。”
“可不是,我聽聞啊,這方大夫之所以遇見張媒婆,還是因為那個掃把.”四周的竊竊私語,被驚堂木拍得寂靜。
Advertisement
京都府尹王子鳴坐在堂上,眉頭就沒松過。再瞧板車上那一襲白布,心裏越發嫌惡。
原本就是想納個妾,誰成想這自己主動攬活的張媒婆,竟然惹到了西嶺沈氏,頭上的烏紗沉甸甸的,直叫他面色愈發鐵青。
好在這案子本就無需再審,方雲寒所到之處皆有人證。王子鳴心下暢快,正要結案。堂下愣愣聽了半晌的張媒婆之夫齊大,忽得又嚎了一嗓子,“大人啊,就算這方大夫無辜,想來那馮小小也擺脫不了嫌隙,大人,我家老婆子這一條人命,還望大人能明察秋毫,替她沉冤得雪。”
“混賬!”王子鳴一頓,冷喝道,“告狀伸冤講究人證物證,你既狀告方雲寒,如今不成,轉而又告他人,我大晉律法,豈容你随意在公堂之上颠三倒四!”
“大人,這事您也知曉不是麽?”齊大可不是什麽察言觀色之輩,“早前我家婆子可不就是替大人物色妾室,才尋到了馮家。要不是馮小小動手打人,我家婆子又怎麽會去醫館,接着沒了命。”
齊大越說越起勁,“大人,您是讀書人,可能有所不知,這馮小小是出了名的天煞孤星。我家婆子說不定就是讓她給.”
驚堂木拍得齊大渾身一抖,沒敢接着往下再說。
王子鳴氣得鬓間突突直跳,偏這時候百姓都閑在家中,聽說有案子便都來瞧瞧熱鬧。
尤其昨上面才遣了人來敲打過,今就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一口亂咬。
他亦不能多說些什麽,只喝道,“若無證物,休得再說此等無稽之談!”
“大人。”青衫挺拔而立,方雲寒躬身道,“晚生可替馮姑娘擔保作證。”
“作證?保不齊就是你這小白臉為了那煞星下的毒手!”齊大憤憤,他雖為讀過書,但聽過的戲不少,眼下光腳不怕穿鞋的,他豁得出去,賴不了方雲寒,賴上馮小小也行。
“齊大!”王子鳴在京都府衙坐鎮十來年,何時見過如此信口開河之人,如此糾纏下去,只怕是沒完沒了,當即冷道,“本官如今便再傳馮小小,但你公堂之上改口狀告他人,須得生受十大板以儆效尤。”
“你可願意?”
四周的百姓都屏住了氣息,心底全都好奇的緊。
齊大脖子一縮,損了錢銀是小,這衙門的十板子也不好吃。不過嘛,老婆子生前也說過,馮小小頗不受待見,說不定她恰好無人可證,這樣一來.
算計的笑悄悄浮上唇角,她若拿不出錢銀賠償,以身相抵也是不錯。
思及此,齊大垂頭,恭恭敬敬道,“草民願受這十大板,只不過。”他微微頓住,瞥了眼身側一直發愣的兒子,“草民年歲已高,這十板子下去只怕命不久矣,還請大人開恩,允草民之子代受。”
“爹!”剛剛還走神的齊三登時不願,齊大一瞪,低道,“十板子換個媳婦,不虧。”
“齊三。”王子鳴一瞧便知這年輕人是個怕事的,當即又道,“刑罰之後,還需等結案方可救治,你可願替你爹受刑?”
耳邊低低的媳婦兩字,讓齊三到底有些飄飄然,順着齊大,點頭應了。
王子鳴見過不上道的,還沒見過這麽死心眼的。他們既然鐵了心的要拉人下水,王子鳴遞了個眼風,衙役手裏的板子立馬輪的渾圓,啪啪落在身上,才四下便讓齊三一口氣斷斷續續。
“大人,三他抗的住。”總歸已經挨了四下,哪裏能半途而廢。齊大心狠,生生壓着親生子受了刑罰,這才又忙不疊道,“如今草民要狀告馮小小,還請大人為草民做主!”
王子鳴一頓,下意識地瞥了眼右手邊的茶室。
馮小小被領上公堂之時,王子鳴只覺頭上這頂烏紗,實在是輕的很,這會旁人吹一口氣,都能立馬不見蹤影。
更別提茶室裏,站在裴衡止身後的金羽,此刻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如仙的郎君一貫冷清,只眼角眉梢一片陰沉。薄唇微揚,似笑非笑地聽着外面公堂的動靜。
“這麽說,你将張媒婆趕出院子,便再沒有出去過?”王子鳴颔首,又道,“那你可有人證?”
“家中有婢子一人。”馮小小垂眸,有些慶幸自己先跟着方雲寒過來瞧瞧,不然這會衙役上門,說不定就會發現裴衡止。
她還記得,他說此行隐秘,不可暴露行蹤。
“那你可還有其他人證?”王子鳴不經意地給一旁的府丞遞了眼色,後者會意。
圍觀的百姓之中,忽得有人高喊,“大人,奴家與馮姑娘同住一條巷子,奴家可作證。”
衙役領了李嬸進來,她撲通一聲跪在馮小小身側,說得言之鑿鑿,“大人,奴家住在巷子口,但凡門前有人經過,家中那只小狗都會汪汪直叫。昨夜裏倒是安靜,所以奴家可作證,馮姑娘昨夜絕無外出。”
“大人,尋到了昨夜裏打更的更夫。”府丞慢條斯理的躬身禀道,“昨也是他先發現的張媒婆,通知的齊家。”
“大人,昨夜裏張媒婆去說媒的那家,有個小厮前來,說曾目睹了張媒婆落水的情形。”
“大人.”
越來越多的人證出現。
“齊大,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你狀告馮小小致死張氏,并不屬實。”王子鳴冷冷瞥了眼堂下目瞪口呆的齊大,喝道,“此案并無疑點,純屬意外,至此結案,退堂!”
月上樹梢,一出鬧劇方才落幕。
在醫館門口辭別了方雲寒。
青階映涼。
馮小小轉頭跟上沉默了一路的李嬸,如今她家就在眼前,既受人恩惠,當面說謝總是應當。
“今晚上,多謝嬸子肯替我出來作證。”少女眉間真摯,想再多說些什麽,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你倒也不必謝我。”李嬸背對着她,聲音卻不似往常高亢,只道,“我也是替我家勝哥兒考慮。這巷子既是出了秀才,哪裏又能住得嫌犯。”
“這往後,咱們該吵還是吵。你也不用說些虛頭巴腦的。”
她大踏步上了石階,合上的院門,在夜裏回響極大,驚得隔壁巷子裏一陣狗吠。
看來李嬸也是個口硬心軟的人,馮小小淺淺笑着,往裏走去。才剛剛踏進自家院門,還未與玉書多說幾句,那雙烏黑的水眸忽得一怔,只道,“玉書,你可曾記得李嬸家中養過小狗麽?”
“姑娘,你忘了前段日子勝哥兒還沒考中秀才時,這一到傍晚,李嬸就挨家挨戶敲門,生怕咱們弄出些什麽動靜吵到她兒子讀書。”
玉書遞上一杯熱茶替她暖身,又道,“當時李嬸不還與隔壁養狗的那家吵了好幾日。”
婢子疑惑,壓低了聲,“姑娘,您怎得想起來問她們家的事了?”
“沒什麽。”這其中細節一時半會也與玉書說不清,馮小小潤了潤嗓,方才又道,“裴公子怎麽樣了?”
“吃了藥還睡着。”
“嗯。”走了一日,她已是累極。勉力支撐着洗去一身塵土,那雙烏黑的眸子便漸漸有些睜不開,剛剛躺在床榻,一轉頭就瞧見枕邊藏着的小藥瓶。
泛白的玉瓷,溫潤有方。
聽見動靜的玉書揉了揉眼,起身看了過來,她還沒弄清楚狀況,再瞧身側的馮小小,登時更懵,“咦,姑娘你.怎麽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