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那天那壇酒就像是「餞行酒」一樣,之後玉寒宮與荊昊天的關系可以稱之為若即若離,不再吵架打鬧,也不能說是夫妻恩愛,就算歡愛也像是在應付彼此。

其實玉寒宮知道,是他變了。就像知道了真相再也提不起精神,連往日的玉寒宮都不像了。

這樣的他,刑昊天還能留幾天?

園中一棵參天古樹,枝繁葉茂,樹幹一人雙臂合抱都抱不住。玉寒宮坐在離地不高的一根粗枝上,背靠着樹幹,一手拿着酒壺,一手在膝上拍拍打打,嘴裏哼着小曲。

此時正值傍晚,日頭已經落到山腰處,正是夕陽最美的時候。

「教主夫人,您在這兒歇着啊?」樹下突然傳來男人帶着笑意的聲音,語調不正經,卻讓人煩不起來。

玉寒宮一低頭,見程煜正咧嘴朝他笑。這男人跟他有幾分相似之處,一見他,他就忍不住想笑。晃了晃手裏的酒壺,問:「你要上來陪我喝兩口?」

程煜唉了一聲,「我怎麽敢?」

玉寒宮笑而不語,擡頭看着前方。

「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樹下的人又說。

他低頭看程煜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說起來,你回來這麽些天沒缺胳膊沒少腿的,算是天刑教歷年來大事中的一樁。」

「那又如何?」

程煜嘿嘿一笑,「也只有一人有這樣的待遇,可見教主對你……」接下來不外乎是那些深情贊美的詞句,聽得玉寒宮這樣拿情話當家常話說的,都有點受不了。

「……教主用情至深,感人肺腑,一片癡心日月可鑒……」

「等等!」他舉手示意程煜停下,「你說的是刑昊天嗎?」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癡情種只應天上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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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說什麽?就這麽想湊和我和刑昊天?邪教的人都這麽閑?」

他一連幾問,最後程煜笑着總結了回答,「我不過是喜歡湊熱鬧。」

這答案還真讓人啞口無言。

樹上的人不再開口,樹下的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程煜在原地踱了幾步,擡頭問玉寒宮。「你心有所屬了?」

想了想,玉寒宮随意回道:「算是吧。」

「那為何沒在一起?」

「天底下沒有什麽是一定能成的,真能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又有多少?」玉寒宮仰頭喝酒。

程煜皺眉,「你既然喜歡那個人到念念不忘的程度,為何不再争取一次,反而在這裏醉生夢死?」

玉寒宮低頭看他一眼,笑了兩聲,并未回答。

兩人又沉默半晌,見程煜一副不給答案就不走的架式,玉寒宮這才說:「念念不忘也好,醉生夢死也罷,都是我自己的事。」

「感情難道不是兩個人的事?」程煜反問。

玉寒宮眨了眨眼,像是有一瞬的茫然,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似地,「這話你為什麽不對刑昊天說……」

程煜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不對刑昊天說是因為……他不敢。

這時玉寒宮又道:「那人現在過得很好,我又沒跟他山盟海誓定終身,何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強加于人?」說完仰頭舉起酒壺又大口喝着。

「可你現在這副樣子……」程煜欲言又止。

擦了擦嘴角,玉寒宮直言,「我快樂或者不快樂都無法得到心中所愛,既然是為他着想,我又為什麽要管自己不快樂呢?」

程煜仰頭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左思右想一番之後,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你就真的對教主一點感情都沒有?」

玉寒宮眯眼看着山那頭漫天的紅霞,表情有一絲茫然,「感情有很多種……我要的很簡單,是他想複雜了。」

程煜聽了,在樹下焦躁地走了幾個來回,最後終于擡起頭朝他吼了一聲,「你們兩個就是瞎折騰!承認一見鐘情有那麽難嗎?」

啪一聲,玉寒宮把酒壺扔了下去,也不知砸中了沒有,再低頭,樹下已經不見程煜的影子。

呆呆地看了一會,玉寒宮忍不住笑了幾聲,滿臉無奈和倦意。

古樹另一邊,隐于枝葉間的人從頭到尾聽了兩人的話,良久之後,轉身離去。

玉寒宮回房,發現刑昊天正坐在桌前等他,面前擺着一壺酒和兩個酒杯,看來是要跟他對飲。

「過來坐。」

玉寒宮慢慢走過去,卻覺得今天的刑昊天與往日有點不同。

他坐下之後,刑昊天為兩人倒了酒,一言不發地喝了幾杯之後,刑昊天問:「你可還記得曾說過如果我們初次相見不是在清風閣,說不定還能成為知己?」

記得,但是……「那又怎樣?」

「那你真的不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裏見的?」

刑昊天的提問讓玉寒宮越發茫然起來。

「你我第一次相見時,你從桃花樹上飛過,程煜戲稱是「仙子」。」

聽到桃花兩字,玉寒宮仔細回憶了一下,才記起那天在桃花林裏「驚鴻一瞥」的三人,原來是他們……

還沒等他感嘆完,刑昊天又說了一句,「可我卻覺得你是桃花變的妖精……」

玉寒宮瞬間覺得胃裏翻騰起來。

他這是在幹什麽?這戲裏書生勾搭小姐的臺詞是怎麽回事?人家書生至少還腼腆點,他這完全是一副風流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架式。

「再來是那晚。」刑昊天像是要把過去的點滴都回憶一遍似地說,「我們初次的那晚,你喝醉了倒在我懷裏。」

玉寒宮完全插不上話,只能呆呆地聽着他像是抱怨般說:「我本不想在意,但是你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刑昊天揚起嘴角看他,「你說,你這不是逼我收拾你嗎?」

深吸一口氣,玉寒宮盡量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一些,「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惡人先告狀?」

刑昊天不以為意地笑笑,「我的确是惡人,邪教的魔頭。」

「你喜歡我?」

像是沒聽清楚,他微微皺眉,「你說什麽?」

「你愛上我了?」這回玉寒宮問得更直接。雖然他一向厚臉皮,今天這話也問得太輕易了。

刑昊天沉默,玉寒宮也沉默。往日他常挂在嘴邊的愛,今天卻像是一個死結,纏住了他和刑昊天兩個人。

自作自受。作繭自縛。

「你還是想走?」刑昊天突然開口。

他問得突然,思緒來不及轉換,玉寒宮下意識便說:「那是當然。」

點點頭,刑昊天放下酒杯,「可以。」

玉寒宮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你說什麽?」

「你執意要走,我不攔你,我只問你,是不是真的不願意留在這裏?」

如果是以前,玉寒宮應該馬上點頭說是,但此時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卻說出一句,「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刑昊天緩緩一眨眼,別過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是想留我這個人,還是想留下我知道的秘密?」不管結果如何,玉寒宮還是很想知道答案,但刑昊天沒有回答他。

兩人相望無語,最後玉寒宮問了他們之間最初的問題。「你要怎麽樣才能讓我走?」

這回刑昊天想了想,拿起酒壺為他倒滿,說:「喝了這一杯就可以。」

「只要這樣?」玉寒宮皺眉。只要他現在喝了酒,一轉身馬上就能恢複自由? 「是。」

盡管不知道今晚他是怎麽了,但對玉寒宮來說,刑昊天的承諾像是一把刀,割斷了縛在他身上的繩索。

一伸手抄起酒杯一仰頭,眨眼工夫放下空了的酒杯,玉寒宮轉身往門外走。

比起上次打暈了護衛和婢女從偏僻角落爬牆出去,這次他是從正門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

他摸了摸脖子,剛才喝下去的那杯酒,像是一塊石頭一樣卡在喉嚨裏,咽又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

現在想來,刑昊天能當上天刑教的教主,還真是名副其實,武功什麽的不用說,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本事也很了得。

呵呵……先把他捆起來,再給他一刀「放開」他。

刑昊天,你果然是個魔頭……但這件事上卻又跟他如此相似。

和刑昊天在月下牡丹叢中的那個晚上,他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他當時再堅持一些,今天會不會是另一種結果?

但無論如何糾纏,他們之間似乎只有那一晚。一段時間後,連那晚也不會記得了,他想他是可以将刑昊天拋在身後的……

然而此時心裏有一股強烈的欲望,讓他又忍不住回過頭,看着月下隐藏于夜色中的巨大城池,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刑昊天,你那根玩意遲早折了!」說完像是吐了一口惡氣,整個人也輕松起來。

等玉寒宮大搖大擺地走遠了,藏在樹上的展風眨了眨眼,最後還是沒忍住的笑了出來。

刑昊天站在最高的屋頂上。明月當空,清冷月光下,居高臨下令一切似乎都清晰起來。他記得,玉寒宮上次離開也是個月圓之夜。

一個人影從下面躍了上來,落在刑昊天身後。

「這麽晚教主為何還不休息?」程煜問。

「賞月。」

「呃……他走了?」聽教主一本正經的開玩笑,實在讓人很難招架。

「走得很幹脆。」刑昊天淡淡回了一句。

「那就對了!」程煜一拍手,笑着說:「他這樣的人,走得越灑脫,心裏越是舍不得。」

刑昊天回過頭看他,似笑非笑地問:「你似乎很了解他?」

「了解算不上,只不過我是真多情,他是假無情而已。」程煜呵呵一笑,更像是自嘲。

刑昊天也笑了笑,突然問:「展風呢?」

程煜一愣,随後單膝跪下。「請教主責罰!」見刑昊天沒反應,只好老實交代,「他暗中護送玉寒宮下山去了。」

展風是刑昊天的直屬護衛,在天刑教裏除了刑昊天,不聽命于任何人,而刑昊天并未下過護送的命令,原因可想而知。

刑昊天笑了笑,「你們好啊,如今膽子越來越大了……」

「屬下知罪,請教主責罰!」

「要說罰,這麽多年你也沒少受罰。」刑昊天輕嘆了口氣,不再說話,繼續看着夜色中的樹林……

玉寒宮那話問得并不是沒有道理,刑昊天也知道,他最初想留下玉寒宮的确是因為他知道太多。

而他則是從不顧對方感覺,到想留下一個人,他已經變得太多了。

程煜見刑昊天既沒有責罰的意思,也沒有把人帶回來的念頭,在一旁心神不寧的,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教主你真就這樣讓他走了?」

「不然呢?」刑昊天頭也不回地問。

「可他……」程煜一向巧舌如簧,這次卻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最後竟說了一句「留着多有意思啊!」讓刑昊天笑了出來。

瞥了他一眼,刑昊天說:「虧你說得出來,你以為是養猴子關在籠子裏當逗趣的玩意?我要的是有思想有情緒的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

程煜一臉驚奇地盯着他,「教主如此「善良」,實在讓屬下惶恐。」

聽出他話中意味,刑昊天緩緩揚起嘴角,适才眉宇間那股不悅也煙消雲散,連神情都變了,仍是那個冷酷狂傲的刑昊天,卻又多了一點別的什麽。

這時程煜又說:「其實走了也好,可以重新開始嘛。畢竟,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的……」

刑昊天閉上眼,輕點個頭。

若是真善良,他就不是天刑教的刑昊天了。

回到尉城之後,玉寒宮被關在房裏足足半月有餘,玉老爺像是鐵了心要給他一一個教訓,除了每天有人按時送飯,連出房如廁都不準,只等大婚。

玉寒宮委屈的想:就算坐牢也有個放風時間吧?

周家沒有退婚,玉寒宮說不出是意外還是失望。眼看着婚期一天天臨近,他想退婚的念頭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周家小姐他見過幾面,的确是個大家閨秀,他曾想過就這樣娶了周家小姐,安安分分過日子他也未嘗做不到。

只是對他來說,要騙別人容易,騙自己卻是最難的。

想也好、愁也罷,除了這些,所有一切一如從前,要說唯一不同的,就是清風閣已經不在了。

還有三天就是成親的日子,玉寒宮終于可以出門了。憋了大半月,終于能出去透透氣,他帶着小厮上了街,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清風閣。

他看着緊閉的大門和碩大的銅鎖,皺了皺眉,沒說話。

「少爺,據說宋老板被人帶走了,走之前散了銀子給大夥兒,讓他們自謀生路去。」小厮向他解釋。

玉寒宮一言不發地看着門上的匾額,門後隐約傳來琴樂歌聲,知道那是假象,但這清風閣何嘗又不是一場假象?

想走的留不住,該走的不想走也得走。半晌之後,他轉身說了聲,「走吧。」

小厮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問:「少爺,您好像……不怎麽驚訝?」

玉寒宮輕笑了笑,「我知道他不會永遠待在這裏,雖然不知道何去何從,但路是他自己的,他自己願意就好。」

小厮摸了摸腦袋,皺着眉,「您越說我反而越不明白了……」

「你要明白什麽?」玉寒宮轉身拿折扇敲了一下他的頭,「有些事,還是糊塗好呀……」然後哼着小曲慢慢往人群裏去了。

在尉城逛了大半天,臨近晌午,玉寒宮帶着小厮去酒樓,挑了樓上靠窗的雅座,吃菜喝酒看風景,許久沒有的自在惬意讓他心情大好。

「少爺您吃吃這個!」小厮一邊已經吃得腮幫子鼓鼓的,一邊把一盤沒動過的點心往玉寒宮面前推。

玉寒宮對下人一向随和,見他吃成這樣也只是笑笑,伸手剛要拿筷子,耳邊突然聽到一句,「聽說天刑教的教主娶妻了……」

頓了一下,他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離他們不遠處的桌子坐了兩個男人,看衣着打扮和随身佩劍應該是哪個門派的,其他倒無特別之處。兩人似是吃飽喝足了,開始低聲交談起來。

另一人點頭,「沒錯,黑白兩道消息都傳遍了。天刑教一向神秘,沒想到這次會如此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哼!我看那什麽刑昊天也不過爾爾,誰知道……」

「我說你小聲點……」

說着低頭又是一陣嘀咕,說什麽卻聽不清楚了。

玉寒宮從頭聽到尾,明明不想去打聽,卻又忍不住。最後,他拿過還未拆封的小酒壇在手裏掂了兩下,起身走到那兩人面前友好一笑。

「兩位,不介意在下坐下吧?」說着把酒放到桌上。

那兩人打量了他一下,其中一個問:「這位公子有事?」

「沒事!」玉寒宮咧嘴笑着,「只不過有美酒自己享用實在無趣的很,不知二位有沒有興趣一同?」說着揭開了酒壇上的紅布,濃烈酒香讓人垂涎起來。

有這等佳釀,愛喝酒的人都不會拒絕。

玉寒宮坐下,三人各自一杯下肚之後,他語氣随意地說:「小弟我剛才聽兩位在談天刑教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讓我也聽聽?」

「看你也不像江湖中人,打聽這些幹什麽?」見他一身富家公子打扮,一人問道。

玉寒宮笑笑,「好奇嘛,正因為不是江湖人才想知道江湖事啊!」

那兩人相視一笑,其中一人又說:「那說了你也未必知道怎麽回事。」

「那就随便說說呗,就當聽故事。」玉寒宮拿起酒杯送到嘴邊,「剛才好像聽到說是有個誰娶老婆了?」

「娶是娶了。」大概也是覺得這事好笑,一人附和他道,「不過卻是個男的,叫……」

另一人接口道:「叫玉寒宮!」

「噗!」玉寒宮一口酒噴得一點不剩。

從書房來到前廳,玉老爺進門第一眼就看到那個背對着自己的男人。一身黑衣、身形挺拔,雙手負在身後,單看背影已是氣勢十足。

還未等他開口,那人轉過身,年紀不算大,長得氣宇軒昂,只是眉宇中似有一絲邪氣。玉老爺經商數十載,閱人無數,一眼便看出此人非一般,上前客氣一聲問:「公子如何稱呼?」

「刑昊天。」語氣不卑不亢,也彬彬有禮。

玉老爺從不問江湖事,自然不知道刑昊天何許人,只是覺得以前與他未曾見過。引着刑昊天坐下,自己坐到主座上後便問:「不知公子找老朽何事?」

刑昊天微微一笑,「我是來提親的。」

提親?玉老爺愣住了,他膝下只有三子,并無女兒,他這是要向誰提親?

「刑公子莫要開玩笑,我只有三個兒子,哪有親能讓你提?」玉老爺笑着搖頭,「公子可是記錯了?」

「我沒有記錯。」刑昊天面不改色地看着玉老爺,「我就是來向你兒子提親的。」

此話一出,玉老爺臉上笑意漸漸消失了。

「公子是來消遣我的?」

「不是。」

忍住心中怒意,玉老爺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說法。「我三個兒子中老大、老二皆已成婚,剩下最小的一個也有了婚配,再過三天就要成親,于情于理都與公子你毫無瓜葛!」

然而刑昊天不慌不忙地說:「你也說了最小的兒子三天後才成親,現在不是還沒成嗎?」

「你!」玉老爺氣得站起來,卻也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只是瞪着眼前的人喘着粗氣,「你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在下并無玩笑之意。」刑昊天也站起來了,然後朝門外輕喊了一聲,「來人,把聘禮擡進來。」

他這一聲令下,不一會就有幾個人擡着幾只大箱子進來,總共四箱并排在玉老爺面前,打開之後一半是白銀,另一半是黃金,但這只是開始,後面還有人抱着整株的珊瑚、玉雕的佛像、大顆珍珠鑲嵌的「喜」字盤等等,大箱小箱陸陸續續地擺滿了一屋子。

「公子,屋裏頭放不下了,剩下的就放院子裏吧?」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搖着折扇的程煜一身紅衣走進門。

玉老爺雖然也是大富之家,但這樣大手筆的聘禮還是頭一回看到,而且還一次見到這麽多奇珍異寶,驚訝之餘,不禁疑惑自家那小子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神仙」?

也許是被這珠光寶氣晃昏了眼,玉老爺覺得有點頭暈,「這位……刑公子,」他朝刑昊天擺了擺手,「先不管你到底意欲為何,就算真想……」他怎麽說得出口那個「娶」字!

「真想要我那不成器的小兒,他也不值這麽多錢啊!」自己的兒子他最清楚。

刑昊天嘴角含笑,走到玉老爺跟前說:「正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我眼中,這些東西抵不了他一笑。」

他說得這般情深意重,玉老爺此時只嘆為什麽玉寒宮不是個女兒!

刑昊天又說:「他前一陣子逃婚就是為我,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在一起。只是他心中常記着您心心念念讓他成親,我們吵了一架之後他放話,如果我敢親自上門來向他提親,他便此生非我……不嫁。」

「這個兔崽子!」胸口一悶,玉老爺大吼一聲,聲音洪亮如雷貫耳,雖然是氣得臉紅脖子粗。

他知道自家兒子的風流韻事不少,但是從不過火,沒想到這次竟然把男人招到家裏來了!還私定終身?!

叫來了管家,玉老爺壓着聲音問:「三少爺呢?」

管家目瞪口呆地回答,「在、在小睡呢!可要讓人去叫……」

玉老爺一擡手示意不必,然後對刑昊天說了一句稍等,便帶着管家氣勢洶洶地出了正廳。

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刑昊天揚起嘴角,心裏萬分期待起來。

再說玉寒宮白天在酒樓裏聽了一段他與刑昊天曲折香豔的曠世奇戀,像是受了場折磨一樣,連臉色都變了。尤其他在傳言中還被描述成一個風騷淫蕩的淫娃,在床上比女人和小倌都浪。

先不管不認識他的人,認識他的聽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想呢!就算要一個個解釋,身上不長十幾、二十張嘴恐怕也說不清。

而當那兩人問他「可聽說過這玉寒宮」時,他更吓得急忙搖頭,說了聲告辭就拉着小厮逃出酒樓。

他一路上罵罵咧咧的、恨不得把罪魁禍首拽到眼前指着鼻子罵,吓得小厮都不敢靠近他三步以內。他知道消息無疑是刑昊天傳出去的,目的可能有很多,但其中之一肯定就是放他走是假,想讓他身敗名裂才是真!

刑昊天,你夠毒!

幾次想沖回天刑教興師問罪的意圖都被理智壓了下來,不斷提醒自己好不容易出來了,再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躺在床上生了一下午的悶氣,最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可還沒睡多久,房門就被人踹開。

沒等他睜眼,身上就狠狠挨了一下,即使隔着被子也疼得他差點掉眼淚。從被窩裏跳起來一看,就見玉老爺正拿着藤條站在床邊瞪他。

「爹,你幹什麽啊?」

「你這個兔崽子!看我抽死你!」

反應不及屁股上又狠挨了一下,玉寒宮叫了一聲,疼得不知道應該先躲還是先問清楚發生什麽事了。

「兔崽子平時不學好也就算了,竟然還禍害到男人身上!」

「爹,你說什麽啊?」

這一老一少一路打一路罵,當玉寒宮捂着屁股跑到前院,看到站在前廳門口的刑昊天和他身後的程煜時,整個人都傻了,站在原地連逃跑都忘了。

「你怎麽在這兒?」

刑昊天一聳肩,揚揚下巴示意他看後面。玉寒宮不理,剛要開口罵,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爹!你別打我了!」他一邊逃,一邊向身後的玉老爺抗議,「現在是我們父子同仇敵忾、共同抗敵的時候啊!」

「抗個屁!你都胳膊肘往外拐了,還知道有我這個爹!」老爺子藤條甩得嗖嗖直響。

「刑昊天,你他媽的再敢笑我就……啊!」緊接着又是幾聲慘叫。

刑昊天嘴角揚起,仿佛在欣賞美妙仙樂一般。

他要的快樂,如此簡單,卻也只有這個人才能給他。

玉寒宮實在被打得快撐不住了,四下又沒處躲沒處藏的,最後竟慌不擇路的跌跌撞撞朝刑昊天撲過去。

刑昊天手一伸将人穩穩摟進懷裏,笑着摸了摸玉寒宮的頭。

現在他知道,不會再把人關在「籠子」裏,因為這人怎麽也飛不出他的手掌心。

玉老爺在一旁見自家兒子和個男人這你侬我侬的模樣,氣得藤條都要拿不住了。

程煜在一旁咂舌,湊到刑昊天身邊說:「教主,你可別把未來岳父氣出什麽事來啊!」

刑昊天沒說話,玉寒宮倒是開口了,盡管疼得龇牙咧嘴,他還是瞪了程煜一眼,狠狠發誓,「我一定要讓展風娶了你!」

「嘿?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惦記我?」

三天之後,玉家三少爺大婚的日子,玉府張燈結采、敲鑼打鼓,熱鬧非常,成了整個尉城的大事,只是新娘卻和大家想像中的不太一樣,玉老爺一身華服領着衆人接待賓客,臉上雖然有笑,并不是單純娶兒媳婦的喜悅,這個中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了……

——《玉桃花》全文完——

番外:

山腳下的一條小路上,一行四人拉着車緩緩從遠處駛了過來。本來,這一片地界是鮮少有人來的,山腳下太荒涼,山中卻又山谷險峻,猛獸出沒,方圓十幾裏別說村子連內一戶人家也沒有。

幾個樵夫合夥到這深山腳下砍了點木頭回去,雖然沒找到什麽好木材,但也能買兩個錢。

此時正是晌午,幾個人停下喝了口水吃了幾口幹糧,正準備上路好在傍晚之前趕回家,一擡頭,只見路那邊一夥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了。

有車有馬,遠一看像是商隊,排場稱得上聲勢浩大,等走近了再一瞧,可不得了……

十幾個俊美少年有騎着馬的,有坐在車裏向外張望的,有的清俊儒雅,有的唇紅齒白,總之個個青蔥水靈、衣着華麗,有一二個這般模樣的倒也不算什麽,可一下子能湊齊這麽多美少年的當真是不多見的。

此時,隊伍最中間的馬車裏突然傳出一聲:“停車。”

隊伍緩緩停下,幾個樵夫都伸出脖子盯着馬車,想着能從裏面出來個什麽樣的人物。沒過一會兒,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一只雪白的軟底靴子伸了出來,緊接着一個身影矯健地跳下馬上。

下來的人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英俊年少的時候,長得高大俊俏,一雙眼尤為媚氣,但整個人卻沒有半點女氣的感覺。

青年下了馬車,另外十幾個少年都紛紛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只見青年“唰”一聲打開折扇往前走了幾步,他走在最前頭,身後跟着一群少年,要來是風光無限的排場,卻因為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反而有些奇怪,再加上那些少年個個豔麗,乍一看像是一個老妖精帶着一群小妖精出門似得……

眼見那群人在面前走過,有人實在好奇,問了一聲:“公子這是去哪兒啊?”

為首的青年冷冷吐出兩個字:“踏青。”

衆人一愣。上這深山老林裏踏青?雖然不理解,但一想大概是什麽富家公子閑着沒事,到處游玩一番,也就不再理會。

玉寒宮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麽,來這裏踏青的确是吃飽了撐得,可誰又知道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武林中正道人士口中“惡貫滿盈”的邪教――“天刑教”,就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裏。

想到這裏,玉寒宮咬咬牙,“唰”地一聲收了折扇,轉過身沖身後的人喊了一聲:“加快趕路!”

浩浩蕩蕩一行人傍晚太陽快下山時才到了天刑教,從極為隐蔽卻頗為平坦的路上了山,到了大門口,守衛齊聲喊道:“恭迎夫人!”

玉寒宮嘴角抽了兩聲,強迫自己不要理睬,無力地遣散了身後一群美少年,獨自往後走,剛垮過臺階,身後有人沖他喊了一聲。

“喲?夫人回來了?”一轉身,只見程煜搖着扇子款款而來,“夫人回娘家探完親了?”

玉寒宮咬牙,“我早晚撕爛了你這張嘴!”

自從玉寒宮成了名符其實的教主夫人,和程煜的鬥嘴就沒停過,一天不調侃兩句就好像少了點什麽似得,連刑昊天都問玉寒宮,是不是跟程煜感情更好些?玉寒宮聽了簡直要翻白眼了。

“夫人這麽說是為哪般啊?”程煜拿扇子掩住嘴嬌羞地撇了他一眼。

這麽個玩意得趁早打發出去才好,不然自己遲早被他氣死!玉寒宮在心裏發誓,問:“刑昊天呢?”

“和展風在商量事情。”

“商量什麽事情把你落下了?”

眉頭一挑,程煜嘴角含笑道:“許是教主想再讨一房小妾?”

玉寒宮點點頭,“那正好,我看着你就不錯,讓刑昊天把你收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行了行了,”程煜噗嗤一笑,“說着玩的,教主把他所有的男寵都給你當‘小丫頭’使了,哪還會再找人啊。”

舟車勞頓了一天,玉寒宮懶得再跟他扯下去,轉身要走,身後聽程煜又賤賤地問:“夫人,娘家一切都好吧?”

“滾!”

入夜,刑昊天來到玉寒宮的院子,後者正靠在床上看書,翹起一條腿書放在膝蓋上,老實得可以。遠一看青紗缭繞,燭光中人影若隐若現,刑昊天微微揚起嘴角,一甩衣袖走了過去。

“回來了怎麽也不和我打個招呼?”

玉寒宮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你在忙。”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刑昊天卻是了然。

坐到床邊,問:“誰又惹你生氣了?”

玉寒宮擡了一下眼皮,瞅了他一眼。

“程煜?”

“他惹我生氣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玉寒宮哼了一聲。

刑昊天挑了挑眉,“不見得是我吧?”他問是這麽問,但即便是刑昊天惹玉寒宮生氣了,他也不會有一點兒反省的意思。用玉寒宮的話說就是:說白了刑昊天還是那個刑昊天,臭脾氣一點兒也不會變的。

玉寒宮“啪”一聲合上書,擡起頭瞪着刑昊天說:“下次我一個人回去,別讓那麽多人跟着我了!”

“怎麽了?”刑昊天問,“你不是愛出風頭麽?那麽多人一起給你撐場面,還嫌不夠風光?”

“放屁!”玉寒宮忍無可忍差點沒把手裏的書扔過去,什麽叫愛出風頭?什麽叫風光?

刑昊天忍着笑安撫道:“那到底是怎麽了?”

“你看看你挑得那群人,一個個油頭粉面花裏胡哨的,不是唇紅齒白就是楊柳細腰,有幾個乍一看都看不出是男的!”

“他們那也算是各司其職啊。”刑昊天腆着臉說。

得,他們算各司其職,那他算什麽?玉寒宮氣得鼻子都要歪了,指着刑昊天吼了一聲:“我他媽帶着那一群活像個老鸨子!”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猶如醍醐灌頂一般呆在原地。

刑昊天本來要笑,結果被他這麽一弄連笑也忘了,“怎麽了?”

結果玉寒宮沒反應,像靈魂出竅似得呆了,刑昊天皺了皺眉,又問了一句:“想什麽呢?”

“我怎麽早沒想到呢!”玉寒宮甩開書一下子跳到地上,原地一跺腳,猶如頑症病人找到了治病良方一樣。

說起來,玉寒宮這些天心情是不好。自從“嫁”給刑昊天之後,他好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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