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那個……”夏錦年囧囧地解釋,“這只死鳥是我不小心撿回來收留的,你用不着怕他,也用不着理他,當他不存在就可以了……”
墨鳳則是唯恐天下不亂地舔了舔嘴角,竭力裝出兇惡狀:“看我幹嗎?再看小心我吃掉你!”謝依曦勉強從他臉上挪開了目光,小小聲問:“她還在不在?”
墨鳳懶洋洋地從挂在門後的袋子裏撿出了一個蘋果,随便擦了兩下就咔嚓咬了一口:“在啊,我封了結界她怎麽可能逃得出去。”
謝依曦再次緊張起來,轉頭四望。
墨鳳嚼着蘋果:“別看了,你又沒生陰陽眼,根本看不見她。”說着他伸手一指,“喏,她就貼着你背……”
話沒說完,謝依曦就尖叫着跳了起來,躲到夏錦年的身後。
夏錦年扶額:“拜托,這是半夜,你再吓她,一會兒就該有人敲門了。”
“放心,我封的結界可以屏音,這裏的動靜外面聽不到。”墨鳳不以為然,“再說我也沒吓她,那女鬼就在她背後的床上坐着,離她還有二三米遠呢。誰讓她沒聽我說完就尖叫起來。”
好吧,不同他争論這種沒多大意義的事情。夏錦年問他:“你可以同那女鬼交流麽?”
“廢話,我可是鳳凰!”
夏錦年忍了:“那你幫忙問問,她為什麽纏着我們不放。”
謝依曦壯着膽補了一句:“問她是不是有什麽冤屈或心願未了。”
墨鳳“嗯嗯”了兩聲,繼續啃他的蘋果,最後将果核随手一抛,才指着謝依曦道:“她說是你纏着她不放。還有,她沒什麽冤屈,讓你別費神胡猜了,至于心願麽……”他壓低了聲音,陰恻側道,“就是想吓你吓到死!”
謝依曦真被吓一跳,随即就見墨鳳仰頭大笑起來,頓時氣惱之極,可是她又不敢像夏錦年一樣對他使用暴力手段,只能壓着氣惱郁悶道:“我都看不見她,甚至在她沒糾纏我前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怎麽可能是我纏着她不放?”
墨鳳往桌上一靠:“誰讓你沒事就端着一撂符紙在宿舍裏晃悠,啪這邊貼一張,再啪那邊貼一張,閑了沒事還要放佛經音樂,床頭挂着中西合并的念珠和十字架,抽屜裏全是開過光的護身符和桃木符,甚至還有小佛像,只要是鬼都會被你煩死!”
謝依曦瞠目結舌:“貼……貼兩張符也有影響?她……她不是不怕麽?剛才就不怕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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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鳳斜睨着她:“符是亂貼的麽?不怕也煩啊,而且這些東西跟垃圾噪音的存在一樣,多少對鬼有些影響,讓她很不舒服。你影響她的正常生活了,她當然也要影響你正常睡覺,反正她晝伏夜出,閑着也是閑着。”
夏錦年嘴角抽搐,謝依曦也在抽,她抽氣,她倒抽了好幾口氣才回過神:“她不是在308出的事麽,不在這裏好好待着,上408串什麽門啊?”
墨鳳靜默了一會,似乎在與方欣然做無聲的交流,最後目光裏居然流露出兩分尴尬,打了個呵欠道:“啊,天色不早了,我好累,似乎該睡了。”
有貓膩!夏錦年捉起枕頭作欲拍打狀:“究竟是怎麽回事?不許隐瞞,快說!”
墨鳳悻悻道:“她在你入學頭一天瞻仰到了我的絕世鳳姿,被我迷得差點魂飛魄散,為了保命和表示恭敬就主動獻出了這個地方,退去408住了。”
夏錦年和謝依曦一起石化了。
謝依曦還有更多的事情想問,偏偏墨鳳不合作了,倒頭就往床上睡去:“封印結界太損靈力了,好累,我要睡覺了,你們別吵我。”
夏錦年黑線:“起來,你還沒交待為什麽要消失這麽多天。”
墨鳳回嘴:“我在這待無聊了,出去逛逛不行啊?”
謝依曦跟着黑線:“你怎麽可以睡在這裏!”
“為什麽不可以?”
“這裏是女生宿舍。”
墨鳳一撇嘴:“沒挂鳳族和鬼不能入內的牌子。”
謝依曦懇求:“你睡了,誰幫我們跟她溝通啊?”
“你不是會請筆仙麽?”墨鳳撂下這一句話就轉頭向內,卷被大睡起來。
謝依曦看看桌上的筆,再看看夏錦年遲疑着不敢去拿。
“還是我來吧。”夏錦年搖搖頭,一把捉起筆,另抽一張白紙鋪在面前,對着空氣道:“我們知道你在這裏,請出來吧。”
筆上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力道,帶着她的手晃了一下,但沒有先前那麽瘋狂了,感覺很柔和。夏錦年就問:“你先前說蘇舜文說謊時什麽意思?”
一行行字從筆尖流溢出來,明晰地顯現在了紙上——
是他先追求我給我寫情書,我沒有給他寫過情書。
夏錦年微怔:“那你們分手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是誰提出來的?”
真的,他提出的。
“那他為什麽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啊?”
虛榮!他虛榮!還喜好名利!
筆速忽然飛快起來。
知道他為什麽跟我分手麽?因為他發現自己有望競選學生會會長,但他擔心我的存在會影響女生們的投票數,讓他在競選中失敗,所以才決定跟我分手!甚至提出了一個很無恥的要求,讓我私下裏繼續同他保持交往,表面上卻裝作已經分手!
看到這裏,謝依曦失聲低呼:“怎麽會後這樣無恥的人!”
夏錦年沒說什麽,但是深以為然。
謝依曦忍不住幸災樂禍:“那你可以開心了,你出事後,學校裏滿是風言風語,肯定影響了他的選票,反正他最後沒當上學生會長。”
意料中事!
盯着這四個字,夏錦年心裏忽然一動:“方欣然,你不會為了報複他自輕了生命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傻太不值得了!
當然不是!我承認自己當時很傷心難過,有點想不開,每天都要坐在窗臺上吹一陣涼風心情才能稍微平靜,有時看着腳下空蕩蕩的虛無,我也想過跳下去會是什麽樣子,但僅是想想而已,我怎麽會做這樣的蠢事!
謝依曦不解:“可是你最後不還是跳了麽……”
我沒跳!我沒跳!我沒跳……
筆上的力道又瘋狂起來。
夏錦年黑線道:“好好好!我們相信你沒跳,那你是怎麽掉下去的?”
筆一停,不動了。
等了良久,謝依曦道:“你要不想說就算了。”
我不知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我那天情緒平靜了,想從窗臺上翻回宿舍裏,可是腳都快着地了,不知怎麽腦子裏一懵,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死了。
這行字描述的情形,夏錦年怎麽看怎麽眼熟,但她還在沉吟,謝依曦就已經語帶苦澀地問出了聲:“所以你要讓我也用這種方式死掉?”
筆一直沒有再動,夏錦年也感覺到控制着筆的那股力道仿佛已經消失,悵然無解。
墨鳳卻忽然嗤笑起來:“她坐窗臺上吹風去了。”
謝依曦想起自己經歷了許久的恐怖夢境,再次瑟縮了一下。
夏錦年道:“拜托,幫我們問問,這件事很重要。”
墨鳳一挑眉:“有什麽好問的,她身上沒有什麽怨戾之氣,之所以還逗留在這裏,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死因,要不早就投胎去了。她這樣的鬼最多只能在人意識最松懈的睡眠時,幹擾一下人的夢境,或者制造一點小到不留心根本就覺察不到的異常現象,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能力。”
夏錦年搖搖頭:“不對啊,你來之前,她都有能力控制我的行動。”
謝依曦跟着道:“還有我!我費盡了力都不能抵抗她的控制。”
墨鳳不以為然:“誰讓你們請她上身了?”
謝依曦一愣:“你是說請筆仙?”
“廢話!筆仙請着好玩麽?就好比你家安着一扇堅固的門,沒有鑰匙別人進不去,可你要是打開門請人進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疑惑解開了,但迷茫愈勝。
兩名女生對望一眼,如果這事與方欣然無關,那麽她們再想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釋。
沉默良久,還是夏錦年先道:“算了,別想了,說不定真是你們身體虛弱或是極度悲傷時産生的間隙性失憶。”
好像也只能這麽解釋了。
謝依曦點了點頭,走過去将床上挂的被子揭下,再一拉窗簾,發現啓明星懸在天際,而破曉的第一縷晨曦也刺破了陰郁厚重的雲層,掙出了一線微薄的曙光。
11 意外的交往
S學園,女生樓,308宿舍門口。
夏錦年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入眼就看見零亂一地的松子殼和被揉成團的紙張。
上鋪,墨鳳翹着修長的腿在翻一本租來的漫畫,看得眉飛色舞。
桌前,謝依曦披散着頭發,正在賣力地用紙筆同方欣然這只女鬼聊天。
兩人同時向她望過來,說的也是同一句話:“關門!”
砰!夏錦年重重地甩上了門:“你們兩個,夠了沒有!”
眼前的情形每天都要上演數回,根本就已經沒有人理會她在說些什麽了。
墨鳳瞥着她:“幫我帶飯了沒有?”
謝依曦回過頭繼續鬼聊:“好錦年,我忙得很,你行行好,幫我把曬在天臺上的衣服收下來,一會兒可能會下雨。”
夏錦年憋了一肚子氣,她這是招惹誰了啊!原本可以一個人住得舒舒服服的宿舍,現在擠滿了牛鬼蛇神。比較正常的就只剩她一個人了,目前也快被逼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
夏錦年深吸一口氣,剛想學一學河東獅吼,誰知手機響了起來。
“誰?”她煩躁地接起。
手機那頭卻傳來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夏錦年麽?我是蘇舜文,今天下午五點……确認……沒有……”聽見蘇舜文的名字,她心裏就是一窒,随後發現自己的擔心果然是正常的,因為手機立刻就發出了刺啦刺啦的噪音,仿佛信號很不好的樣子,但是她知道這不關信號的事,一定是方欣然這女鬼在搗鬼!
她只好說:“我沒聽清你說什麽,我這裏信號不好,你發短信給我吧。”
話畢,果斷地挂掉電話,她氣勢睥睨地在宿舍裏掃視了一圈:“方欣然,最後一次警告你,再幹涉我的隐私,我就請你去天臺露宿!”
這些人人鬼鬼鳥鳥,真是,氣死她了!
她一轉身又逃出了宿舍,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不想身後那一人一鳥卻還沖着她喊。
“喂,你去哪,我的午飯呢?”
“衣服!幫我收衣服啊!”
誰理你們啊!都見鬼去吧!
夏錦年沖下樓,手機短信進來了,原來蘇舜文是來确認她下午五點有沒有時間參加社團活動的。
說實話,自從查清了蘇舜文和方欣然之間的事情後,她對這位道貌岸然的學長就很不感冒。然而社團費用都已經交了,不去就是跟錢過不去,她當然不會幹這樣的傻事,于是簡單地回複了一個字——“去。”
短信剛發送出去,她頭頂就轟隆隆的雷聲翻滾,一擡頭,豆大的雨點就這麽砸了下來……
308宿舍的門再一次被推開。
夏錦年渾身淌水地立在門外,面無表情看着謝依曦:“你真是個烏鴉嘴。”
不知道蘇舜文從哪裏拉來了贊助,還磨來了一間空置的課室作為烹饪社的活動場地。
下午五點,夏錦年準時趕到場,發現參加這個社團的人還挺多,足有三十多人,而且其中有一大半竟是男生!
有那麽一瞬,夏錦年真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直到杜銘迎了上來。
她小小聲問:“怎麽會有這麽多男生?”
杜銘低頭輕咳了一聲:“這年頭男生也要入得廳堂,下得廚房。”
她左側耳邊卻有另一個不悅的聲音在冷哼:“這還用問?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看杜銘就知道!”
夏錦年唇角一抽,很不自然的往左側看了看,能看到的當然只有空氣和牆。
喵了個咪的!死鳳凰居然隐身跟了來,而她卻到現在才發現!
她的心立刻懸吊了起來。拜托拜托,她才剛入烹饪社,還想交點正常朋友,這只死鳥千萬不能再這個時候替她惹事。
趁着活動還沒開始,夏錦年往牆角挪了挪,有意離杜銘遠些,壓着聲質問:“你怎麽來了?
墨鳳答得流利:“監視某些心懷不軌之人。”
夏錦年有點暴躁起來:“誰心懷不軌了?”
“你旁邊那人。”
他指的是杜銘,夏錦年卻假裝沒有聽懂:“你是在說自己麽?”
“錯!我是鳳凰,不是人!”
一人一鳥自顧自地暗中吵得不可開交,夏錦年壓根就沒發現蘇舜文什麽時候進來,說了什麽,也不知道四周吵哄哄的社友們都在幹些什麽,等她回過神來時,杜銘正疑惑的看着她:“你立在牆角做什麽,過來動手了,兩人一組,我替你打下手吧。”
“好!”夏錦年為了掩飾自己的走神,爽快地答應了,可是走到料理臺前,順手拿起一只雞蛋準備敲時,她卻尴尬了,“那個,我們今天要做什麽來着?”
杜銘很無語地看了她兩秒,忽然笑起來,極自然地伸手替她将垂落到臉頰邊的一縷頭發往耳後輕掠了掠:“要做戚風蛋糕,不如,你打下手,我來做吧。”
雨還沒停,有時至黃昏,室內光線昏暗,人聲喧嘩,但是微潮的空氣裏,忽然多了點暖昧的氣息。
窗外又有一陣轟隆隆的雷聲翻滾而過,閃電緊接着擦起,照亮了夏錦年不由自主紅了的臉,杜銘微微一笑,随即轉過身:“開始動手吧。”
墨鳳聒噪地在夏錦年耳邊吵嚷着:“夏錦年,離他遠一點!”
做戚風蛋糕的一個多小時裏,夏錦年一直在出糗,不是失手摔了盆子就是撞飛了模具。于是活動過後,杜銘看着烤成一塌糊塗的蛋糕,調侃了她三個字,天然呆。
天然呆什麽的,她絕不承認!
分明就是被鳳凰禍害的,這只死鳥一個勁兒地嚷嚷,使勁啄她的胳膊,還暗中撞她的手肘,搞砸一切那是肯定的。
偏偏,她還沒有辦法解釋,只好道歉:“對不起,下次我會做得好一點。”
“沒關系了,本來參加這個社團就是為了好玩,至于東西做成什麽樣,那倒是無所謂。”杜銘說着掰了一小塊蛋糕送入嘴裏,品了一會兒,笑起來,“果然不好吃,走吧,我們出去吃東西。”
夏錦年餓了,本想答應,誰知鳳凰又使勁啄起她的肩膀來,為了不再同杜銘吃東西的時候,當着他的面把臉栽進碗裏,她只好拒絕:“不好意思,我晚上還有點事,下次吧。”
杜銘眼裏閃過一抹失望,但随即笑道:“好,那我送你回去。”
肩膀!肩膀被啄得好痛!夏錦年眼淚汪汪地拒絕:“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不敢再看杜銘什麽表情,落荒逃去,再不走,眼淚就真的要掉下來了。
一直跑到僻靜無人的走廊裏,她才徹底發作:“死鳳凰,你難道是屬啄木鳥的,啄夠了沒有!”墨鳳在黑暗中漸漸顯出了身形,背倚着牆,斜睨住她:“誰讓你不聽話?”
夏錦年壓着聲怒道:“憑什麽我要聽你的話?”
墨鳳忽然露出一種十分憂傷的神情:“我關心你啊。”
這是什麽情況?夏錦年狐疑地緊盯住他。
墨鳳立刻就暴露了其真實意圖:“你看,你要忙着念書,忙着賺錢,忙着照顧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約會談戀愛,所以還是離他遠一點好了。”
啊啊啊!夏錦年崩潰了,他怎麽能把這樣無恥的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她咬牙切齒起來:“非常感謝你的關心,但是請你不要再幹涉我的自由!”
墨鳳嘆息:“你又任性了。”
夏錦年生怕自己再同他繼續說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沖上去暴打出他的原型,拔了他的鳥毛,因此深吸了兩口氣轉身就走。
她匆匆往樓道裏跑,誰知拐了一個彎兒,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對方手裏拿着不少東西,被她這一撞,東西稀裏嘩啦散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夏錦年慌忙幫着去撿。
那人也是一愣:“是你啊,你不是剛才就走了麽,還是忘了什麽東西沒拿?”
被她撞到的居然是蘇舜文!
夏錦年忙道:“沒,沒忘什麽。”
為了岔轉話題,她瞟了一眼見到手裏的書:《奇異食譜》。
“學長,你真用心,為了搞烹饪社活動,居然還借了食譜來參考。”
蘇舜文大概是不好意思,顯得有點慌張,連忙接過那本書,含糊道:“啊,随便看看,我只是借來随便看的。”
“那不打擾學長,我先走了。”
夏錦年借故告辭溜走,沖到樓下看見外頭還在下雨,她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忘了東西沒有拿。“笨蛋。”有個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她轉頭,看見墨鳳唇角帶着一抹微諷的笑,正在撐着她忘記要拿的傘。
“你怎麽又現身了?”
“怕什麽,誰會知道我身份?”墨鳳斜睨她一眼,“還站着幹嗎,走啦!”
夏錦年看看他,再看看外頭的雨,無奈嘆氣。也不知道為什麽, 每回都會被墨鳳氣到情緒失控,可是只要有緩沖時間,那滿腔的怒氣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再回頭想想又覺得自己這氣賭得幼稚可笑。
他到底只是一只不太熟谙人間事的鳳凰,怎麽可能要求他人情練達,循規蹈矩?
雨勢依舊滂沱,即便有傘,也不夠遮擋兩人。夏錦年踩得滿腳水花,身上卻沒有淋到半點雨,不禁偷偷瞥他一眼,發現他竟然将大半把傘都撐到了她的頭頂,自己的身子露在外頭淋雨。她頓時就有些過意不去了,拿手肘輕撞撞他:“你用不着讓傘給我。”
墨鳳卻漫不在乎:“這點雨算什麽,抖抖毛就幹了。”
夏錦年黑線着感動,然而又被他的下一句話給徹底打敗了。
他說:“你要淋了雨,濕衣服要換,濕頭發要洗,再說萬一着涼感冒發燒了,還要替你買藥,幫你請假,送你上醫院,這麽麻煩的事情,我才懶得幹。”
話到末了,他還要感慨一句:“人類啊!就是這麽脆弱。”
淡定!淡定!夏錦年深吸一口氣,低柔了聲音喚他:“墨鳳。”
他瞟她一眼:“幹嗎?”
“你能不說話嗎?”
墨鳳:“……”
只要墨鳳不說話,他可以讓世上任何一個人對他心生好感,包括她,但他要是說話,就總是令她想伸手掐死他。
夏錦年忽然心情愉快起來,面露微笑地挽住他的胳膊,踩着水花一路回去。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下過兩三場雨後,天氣就漸漸冷起來,女生們最愛的裙子都被無奈地擱到了箱底,只有一些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姑娘,還在頂着秋寒繼續光胳膊露腿。
謝依曦就是其中一位。
很不幸,沒過兩天她就感冒了。
“啊啾——”她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滿口都是抱怨,“感冒什麽的最讨厭了,頭痛嗓子痛渾身都痛。”
夏錦年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說了讓你出去的時候披件外套,不聽吧,凍病了怨誰?”
“人家只是想穿漂亮點,好找個會噓寒問暖的男友,像你這種身在福中的人,怎麽會懂我的寂寞。”
“誰身在福中了?”夏錦年不以為然。
“好,我說錯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都有人變着花樣的給你送早點和宵夜,你讓我這種孤家寡人情何以堪。”
謝依曦說的那人是杜銘。不得不佩服他的執著和堅持,自從那次參加完烹饪社的活動後,他不知道怎麽找蘇舜文借到了那間活動課室的鑰匙,居然每天都抽時間過去親自做早點和宵夜,布丁蛋撻甜甜圈,生煎小籠牛肉湯,半個月下來,就沒有一回重過樣,讓夏錦年在對他的廚藝無比贊嘆的同時,納悶他都這麽高手了,還參加烹饪社做什麽,難不成真是為了陪她?“其實我不喜歡他替我做這些事。”夏錦年苦笑,“可是說過好幾次,拒絕過好幾次,他卻一直堅持。”
這不是她矯情,她從小到大都習慣了自主獨立,沒有受過別人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感動歸感動,還總覺得欠了杜銘什麽一樣,不知拿什麽來償還,知道時不時替他的手機打個挂墜,繡幅十字繡什麽的給他。
感覺,像情侶間互贈東西表白心意和情意?
夏錦年十分黑線,他們分明還沒有開始交往好吧,可是照這種趨勢下去,很有可能杜銘已經要誤會了。
她忽然扔下手裏在繡的十字繡:“我決定了!浪費就浪費好了,反正不管他再送什麽來,我統統都要拒絕!”
夏錦年的豪言壯語剛發表完,墨鳳就在門邊顯現了身影。他将手裏提的一袋東西往牆角一扔:“好餓,杜銘的宵夜送來了沒有,我要吃!”
夏錦年往墨鳳身上砸個枕頭:“吃貨!”
不是他拒絕得不夠堅定,而是墨鳳每回都把杜銘送來的東西吃光喝盡,還美其名曰,好心替她消滅食物,讓她保持苗條身材。
話說回來,夏錦年瞥了一眼被他扔在牆角的袋子:“今天又撿什麽回來?”
墨鳳四處翻找食物,心不在焉道:“很多啊,說不清,你自己看好了。”
夏錦年就過去扯開袋子,往裏一望——發夾、錢包、書本、鑰匙,甚至還有證件……
她立刻黑線地丢下那袋子:“這樣下去可不行。”
墨鳳已經找到了替他留的宵夜,邊吃邊口齒含糊道:“都是你惹的禍。”
夏錦年被說得啞口無言,那次她只是被王穎問急了,随口說認識墨鳳是因為落了東西在他的攤位上,他給送了回來。哪裏知道這句話就一傳十,十傳百地張揚了出去,以至于現在去墨鳳攤位上買東西的女生,總要有意無意落些東西在那裏,随便撿撿就能湊一大袋。
再這樣下去,墨鳳就用不着賣松子,可以改行賣百貨了。
她考慮了好一會兒,認真道:“我覺得你還是待在宿舍裏,別出去了。”
墨鳳從吃東西的百忙中擡起頭來,雙眼晶亮:“那你好吃好喝地養我嗎?”
夏錦年涼涼道:“寵物都是吃剩菜剩飯的。”
“贊同!”謝依曦揮舞着紙幣,嗡着聲投了關鍵一票,“你總要給那些至今還沒追到女生的男生留條活路,最重要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本姑娘目前還沒有男友,看在你長得英俊帥氣的份上,就不嫌棄你鳥類的身份了,勉強答應同你交往吧。”
“你?”墨鳳滿腹怨氣,面帶鄙夷地掃了她一眼,“雙眼無神嘴太扁,脖子超短腿那麽肥,要美貌沒美貌,要身材沒身材,醜得都沒邊了,誰要你啊!”
謝依曦一口氣沒回上來,氣得差點抽過去:“有你這麽毒舌的嗎?”
墨鳳還火上澆油:“烏鴉都比你好看。”
謝依曦這才反應過來,墨鳳評判美醜的标準,是從鳥類角度出發的,頓時感覺心裏好過了一點,然而對夏錦年的同情卻是止不住地泛濫而出。
“真佩服你,活到現在還沒被他氣死。”
“哪裏哪裏。”夏錦年十分謙虛,“都已經死去活來,活來死去好幾十回了。”
夏錦年從來沒想過,只是上個學而已,想象中平淡緩慢的日子居然也能過得如此時喜時憂,驚心動魄。
次日一大早她去上課,先得了一個好消息。
等在女生樓外的杜銘只抱着書本,沒帶早點,苦笑着向她道歉:“蘇學長不知道有什麽事要占用烹饪課室,把鑰匙收回去了,很抱歉,這些天不能給你帶吃的了。”
太好了!這是夏錦年聽見這話的頭一個反應,幸好沒有失口喊出來,可是她臉上頓現的喜悅也徹底洩露了她的心事。
杜銘微挑起眉:“原來你不喜歡吃我做的東西。”
她連忙否認:“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然而杜銘卻深受打擊,一臉沮喪地看着她。
“是這樣……”夏錦年決定說實話,“你做的東西很好吃,我很喜歡,但我們都是學生,課業為重,你每天替我做吃的要浪費很多時間和精力,我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所以,現在這樣就很好……”
她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這樣的解釋,杜銘會不會接受。
幸好杜銘轉瞬就笑起來:“跟你開玩笑呢!其實替你做吃的只是順便,關鍵是我自己嘴饞,你用不着過意不去。”
這話鬼才信呢!夏錦年反而感覺更過意不去了,可是杜銘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伸手接過她的書說道:“走吧,去上課,要不就遲到了。”
到底是解決了一樁心事,到了課室,夏錦年心情愉悅地坐下來翻書,誰知忽然聽見滿課室的抽氣聲,坐在她前面,同她關系較好的女生林梓還回過頭來拍她的桌子,興奮地小聲喊着:“錦年,錦年!你快看!”
看什麽啊!總不成那名啰嗦古板的男教授,今天穿着裙子來上課吧。
夏錦年漫不經心地擡起眼,下一刻就仿佛被仙女用魔棒施了定身法,心跳停頓,口幹舌燥,頭暈眼花。
做夢!一定是在做夢!這不是真的!
她極為恐懼地看着墨鳳這只騷包鳳凰帶着一臉燦爛如光地笑容,走到了她的面前,輕輕對她說了一聲:“嗨!”
夏錦年差點把手裏的書往他頭上砸過去了。
墨鳳伸手掠了掠垂到額前的發,引得衆女生一致得倒抽冷氣:“這位同學,我能不能借你的書一起看?”
夏錦年也倒抽了一口冷氣,從牙縫路憋出兩個字:“不借!”
墨鳳揚了揚他那好看的眉,很無所謂地在她右邊坐下,單手托着腮,就那麽目露微笑看着她。其實不止是他,滿課室裏靜寂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
夏錦年頓時生出一種被無數道X光掃描,內心裏所有秘密都快要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覺。她很想起身同前面的林梓調換一下座位,可是尚存的理智卻告訴她,她要是這麽做了,墨鳳也會臉皮厚厚地跟着換座位,讓她加倍引人注目!
她只好很郁悶地把臉埋進書本裏,假裝若無其事。
幸好,這種尴尬的情形沒有維持太久,回過神來的杜銘向墨鳳打起了招呼,替她分擔了一部分被關注的壓力,讓她稍稍松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等到教授開始講課。夏錦年憋不住發出質問:“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來旁聽啊。”墨鳳一臉理所當然,“是你說我不用擺攤了,閑在宿舍裏多無聊,還不如來陪你上課。”
“謝謝你的好意!”夏錦年咬牙切齒,試圖勸他回去,“其實你可以在宿舍裏打游戲,悶了還能跟方欣然聊一會兒天,比坐在這裏舒服得多。”
“那只女鬼啊?算了吧。一天到晚面色陰沉的在我面前飄過來飄過去,飄得我兩眼發花。我要去打游戲,她就在我旁邊恻恻地冷笑;我下副本,她詛咒我團滅;我跟人PK,她就喊我快死快死,誰受得了啊!”
夏錦年扶額:“那你還可以睡覺,可以出去玩,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身周忽然安靜下來,擡眼一看,講臺上那古板教授正推着鼻梁上架的眼鏡看着她和墨鳳:“底下這兩位講悄悄話的同學,你們是願意上來替我講課呢,還是願意被我扣學分?”
夏錦年剛想道歉,請教授手下留情,不想墨鳳的動作快她一步,抽過她的書看了兩眼:“古代史?”
他立刻笑起來,很不客氣地拎着書,邊翻邊上了講臺,随後口若懸河地講了足有十分鐘,典故野史信手捏來,滔滔不絕,聽得底下學生驚詫無比,目瞪口呆,最後他還因講述的某個歷史事件與課本上記載的不同,與教授争論了起來。
夏錦年好想撞桌,這只鳳凰難道不知道尊師重教,含蓄低調麽?鬧成這樣,她怎麽收場?
杜銘也怔怔的朝她望過來:“你這青梅竹馬,很……很……”他顯然沒找着詞,很了半天沒很出個所以然。
夏錦年再往講臺上望了一眼,确認場面已經徹底失控到她沒辦法處理了,就深深地嘆了口氣道:“身體突然很不舒服,我要先走了,你幫我請假。”
反正所有人的注意力後集中在墨鳳身上,根本就不會有人關注她。
于是她就這麽立起身來,直接走出了課室。
感覺像要死過去,到了門外,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她才覺得自己仿佛起死回生了一樣。
謝天謝地,她從地獄裏逃生出來。
謝天謝地,這位教授應該不記得她的名字。
謝天謝地,除了杜銘,其他人應該不知道墨鳳其實與她很熟很熟。
據墨鳳說,他同古代史教授争論完,得到了教授的賞識和誇獎,說他是自己教過的最有才華的學生。
據墨鳳說,那堂課一結束,立刻就有很多學生找他簽名。
據墨鳳說,他去旁聽走的是正規流程,完全沒有人懷疑他的來歷。
據墨鳳說……
好吧,不管他說了什麽,他都成名人了。真心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她和這貨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