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入夜,顧霆迷迷糊糊地驚醒,鼻端花香猶在,一伸手卻撲了個空,身側只有枕寝留有餘溫,林驚昙則像是月夜下的花妖一樣,融化在了春風裏。

顧霆連忙随意披了件衣服,出外尋人。

這座溫泉山莊是日式風格,來往的客人們大多也随意穿着浴衣,林老師行李裏就帶着,還給顧霆也做了幾身,顧霆都沒發現他是什麽時候掌握了自己的尺寸——

不過,連自己這一顆心他都能随意揉圓捏扁,何況尺碼。

林老師穿了件白色浴衣,下擺染着連綿春山和菖蒲,正站在走廊上靜靜抽煙,像一副風景畫。

顧霆放縱自己欣賞了一分鐘,而後果斷走上前去,仗着身高優勢,将林老師牢牢堵在廊柱旁:“你不是說過要戒煙嗎?”

林驚昙微微有些驚訝,随即挪開了眼神,低笑一聲:“膽子大了,敢管我了?”

顧霆也不甘示弱,果斷把他手裏的煙搶了過來:“說到就要做到,為人師表,要以身作則啊林老師。”

林驚昙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不好意思說我都特地瞞着你跑出來抽煙了,你就不能當做沒看到?

這麽一講,總像是在跟小輩撒嬌似的,太丢臉。

戒煙和戒酒他總得達成一項,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如果語言失去效力,那麽他的工作價值會大打折扣,只是他能敷衍厲南亭,卻不好敷衍顧霆,最多悻悻道:“你管得這麽緊,談起戀愛來可是很吓人的!”

誰料顧霆眼睛一亮,像是早就等着他這句話:“所以你承認我們是在談戀愛啦?”

林老師被他一噎,瞪着他,難得地想不出一句反駁,只好推托:“……今天累了,不跟你吵!”

他這話聽在顧霆耳中,實則和撒嬌也沒有什麽區別,顧霆當即笑微微地湊了上去,偷了一個吻。

二人正在親昵低語,顧霆忽然覺得脊背竄過一陣涼意,仿佛有兩道如刀視線正割過脊骨——

他悚然回頭一望,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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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南亭和應啓明正站在不遠處,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麽碰見的,但目标相當有志一同,絕對是為了賞花而來,不止是春花,還有昙花。

林驚昙訂了一整個小院,精致幽深,像一座遺世獨立的私家園林,回廊上垂着絹燈籠,明滅燈火照得那兩人目光更加詭谲,尤其是應啓明,作為一位舉世矚目的明星,此刻他竟然完全放棄了表情管理,任由自己的眉頭皺出了急躁弧度。

應啓明還拿着酒,為免被林老師看出端倪,顧霆只匆匆掃了一眼,但也足夠看出那正是林老師剛誇贊過的果酒,當即在心底冷笑一聲。

夜半不請自來,又對着好風好月好景致,再敘敘舊情,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可想而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床。

相比之下,厲南亭倒還鎮定,難得見他穿着随意,是友禪染的黑色浴衣,質地挺括,紋樣是一輪阒寂的白月,無聲傳達着孤獨的況味,在有心人看來,恐怕暗示着厲總又想進民政局了。

夜色溫軟,厲南亭眉目英挺,燈火朦胧,看不清皺紋,還讓他顯得年輕了十來歲,顧霆已經懶得冷笑了,他可不像戚忌那麽有閑心,他很分得清哪一位才是最可怕的大敵,在視線挪到厲南亭身上的第一時間,便果斷轉回身,連哄帶撒嬌把林老師拉了回去:“外面風大,小心頭疼。”

對于別人真誠的關心,林老師一向是從善如流,就算不照做,也不會讓人下不來臺,更別提這個人是顧霆,當即便笑着挽住他的手,悠閑地進入室內。

顧霆長舒一口氣,決定多灌林老師幾杯,煙得戒,但酒還是有好處,要不是今天林老師淺酌之後酒力漸漸上頭,以他素日的感官之敏銳,現在怕不是已經風月地變修羅場。

他可不想來之不易的度假就這樣泡湯。

顧霆是逃過了一劫,然而那兩位還站在栽滿時令花卉的回廊上,空氣一時靜得怕人,仿佛裂帛撕到最後的一縷餘音,随時會徹底崩潰,絲盡弦斷。

良久,應啓明先開了口:“林驚昙什麽時候手段這麽差了?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都瞞不過去!”

此刻他已收拾起了自己的表情,面上帶笑,看不出半點妒恨痕跡,但語調終究過重,像在念檄文。

厲南亭瞥了他一眼,想起喬沛然最近的做派,努力裝笑面虎,偏又裝不到心底裏,自以為高明,其實別人把他們的虛僞看得清清楚楚——應啓明真不是個盡責的師者。

厲南亭悠悠望着庭中扶疏花木,饒有興致地猜測哪一種會是林驚昙的心頭好,同時不失風範地答道:“不是對付不了,而是他根本不想瞞着對方。”

應啓明臉色一僵,心底更加憤恨。

厲南亭總是這樣,高高在上,一開口便是為所有人考慮似的,真理也永遠站在他那邊,林驚昙是他的好學生,學得個青出于藍勝于藍,然而應啓明這輩子最恨有人駁斥他的意見,随着地位愈高,唯我獨尊也愈加嚴重,對林驚昙他還能忍一時之氣,想着重修舊好的可能,但對厲南亭,他便只有憎惡,心想:這麽洞若觀火,你不也一樣吃了個閉門羹?!

應啓明終究比喬沛然演技高明,見厲南亭不問他為何會得到情報,如此“恰好”地出現在此地,便一轉話鋒,輕輕唏噓道:“就是從前他剛進圈,還在鼎聲的時候,也不會允許自己帶的藝人對他這麽放肆……啊,對了,厲總是來找他慶祝戒酒成功的嗎?”

應啓明歉疚地舉了舉自己手上的酒:“那真是不巧,是我疏忽了。”

厲南亭并不生氣——如果應啓明真能激得他變臉,鼎聲的老板恐怕早就換人了,眼下他越是氣定神閑,早有反心的應啓明越是難以和他撕破臉,應啓明想提前解約,占盡輿論優勢離開公司自立門戶,就得小心翼翼營造受害者的形象,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因此厲南亭對他話中肆無忌憚的諷刺很是寬容,甚至笑了笑:“無所謂,這不過是個找他吃頓飯的幌子罷了,你也知道,他現在難約得很。”

應啓明嘲諷厲南亭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毛頭小子能管着林驚昙抽煙,他這個戒酒卻只是個虛名,厲南亭索性大方承認:“到我這個年紀,要戒掉一項癖好很難,人也越來越戀舊、心軟。”

厲南亭一邊說,一邊凝視院中白砂石鋪成的小路,似乎在思考要如何把這裏改造成供養昙花的溫室,目光逐漸柔軟,看不出半點演技的痕跡,語調中的溫存如當空月光一般,秉性天然,自如流溢:“我時不時地會找老朋友喝酒,吃頓便飯,想來這個面子驚昙還是會給我的,你明天晚上可以一起過來。”

應啓明下颔繃得很緊,以前的他就像現在的顧霆,聽了太多流言蜚語,都是懷疑他被林驚昙包養,因此他很忌諱別人用這種施恩一樣的态度對待他,尤其是來自情敵的殘羹冷炙:“不用了,我還有事!”

厲南亭似笑非笑看着他,并未戳破,這游刃有餘的态度顯得更加可恨,應啓明不得不掩飾性地補上一句:“約了別人,沒想到厲總也在……湊巧。”

厲南亭略點了點頭,神态中不見半分上位者慣有的霸道傲慢,似乎從準備來見林驚昙的一刻起,他便已戴上了一張對方最喜愛的面具,連性格都能畫皮,這已經不是演技了,是扭曲人性的大師級手筆。

意識到這一點後,應啓明頓時毛骨悚然,連厲南亭對他和善地道別,都總覺得對方話中有話,越想越一頭冷汗。

他忽而一怔,擡眼看向顧霆離去的方向,勾起一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弧度——

呵,連自己都覺得厲南亭棘手,不知道這位新歡究竟能撐得過幾回合?

林驚昙當那小子是塊真金,特地帶他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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