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翌日,林老師帶自家藝人趕赴鴻門宴,态度十分從容,但以顧霆的視角來看,穿着上未免有點太招人。

顧霆隐晦地瞥向他的領口——這人只随意套了件松松散散的和服浴衣,領口鎖骨清晰可見,還有昨天留下的印痕。

顧霆一方面略有愧疚,昨天真不該那麽孟浪,一方面又很不爽,只想把手心裏的花種老老實實遮掩住,做世界上最小心眼的小王子,連月光也別想擅自偷窺他的玫瑰花。

林驚昙看出他在想什麽,然而這麽多年下來,不檢點慣了,一時改不過來,況且張揚也有張揚的好處,能省下很多廢話,于是在他頰邊一吻,略做安撫,卻沒有半點換衣服的意思。

顧霆只得黑着臉進了包廂,厲南亭已經到了,看到他們同時入內,并沒有半分驚訝,還早已安排下了顧霆的位置。

林驚昙打了個哈欠:“勞你費心,我就不久坐了。”

厲南亭面色不變,笑道:“怎麽?還有約?”

林驚昙随意揮了揮手:“啊,和應啓明沒有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年紀大了,腰酸背痛,不能久坐。”

厲南亭順着他光潔如玉的脖頸向下看去,一直看到絲絹內若隐若現的鎖骨,林驚昙大大方方任他看,完全沒有隐藏身上痕跡的意思。

厲南亭目光幽深,但仍然沒有動怒,反而親自替林驚昙多取了幾個軟墊。

顧霆警惕得豎起了渾身的刺,憑心而論,如果他和厲南亭易地而處,被這麽直接打臉,他恐怕沒有這份養氣功夫,要有多深的謀算、多篤定的自信,才能無視尴尬繼續聊下去?

林驚昙見他沒有意料中的情緒反應,少了一個提早離席的借口,嘆了口氣,合攏衣襟——要不是為了讓厲總明白情勢,他還真有點涼,明白今天厲南亭一定還有要事:“多謝。”

厲南亭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顧霆:“年輕人不懂事,總歸少了幾分體貼,你也該多關心關心自己。”

林驚昙眨了眨眼,顯得很無辜:“就是因為生澀,所以要多給他‘練習’的機會呀……不知道深淺,怎麽體貼?”

林老師不愧是調情的高手,一句話講得室內旖旎生春,顧霆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自己的窘迫已經被一臉赧色出賣。

饒是厲南亭,臉上的笑也淡了下去,沉吟片刻,拍手命廊下的侍者送上了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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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昙暗自長舒一口氣:“怎麽,不打算戒了?”

厲南亭替他斟上一杯,大方承認:“我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打算纡尊降貴,放下身段和林驚昙敘舊,然而對方擺出這個陣仗,再硬聊下去,倒顯得他好像是和毛頭小子争風吃醋,可無論應啓明還是顧霆,在他眼裏都還遠遠不配。

林驚昙最了解他的高傲,錯過了這一次低頭,未必還有下一次,厲南亭并沒有那麽心胸寬廣,能賞不給他面子的人多次機會。

顧霆若有所思地在二人之間來回打量:如果說戚忌的弱點是自私怯懦,厲南亭恐怕就是驕傲自負,能讓他變成孤家寡人的,其實只有他自己。

至于應啓明,打人這一條就足以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了。

如果能利用厲南亭性格上的弱點來阻止他們複合……顧霆略一思索,心下稍安,态度随即變得沉默而堅定。

厲南亭也遞給他一杯酒,不鹹不淡地贊他:“年少有為。”

顧霆雙手接過,道了聲謝,态度不驕不躁,同厲南亭對視時也不見半分怯意,林驚昙不禁投來贊許的一瞥。

厲南亭也是第一次正視這個不久前還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似笑非笑道:“不用謝我,別辜負了你的伯樂就好。”

顧霆并沒有被挑釁到當場情緒激動,指天誓地,比起先前在酒會上,經歷了一遭風波的他已經沉着不少,只是深深望向林驚昙,朗聲答道:“日久見人心,您相信林老師的眼光就可以了。”

厲南亭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像一位優秀的拍賣師正在估算眼前物品的價錢,随時準備落槌出售。

顧霆知道自己恐怕已經在對方心裏挂上了號,然而下一刻厲南亭便挪開了視線,繼續當他不存在。

顧霆是上升期的明星,又正逢年輕氣盛,被人這樣忽冷忽熱地打發,按理說早該拂袖而去——他畢竟從事着一份合照時要斤斤計較站位、每一寸燈光都要搶到自己身上的職業。

好在他前半生的經驗已經教會了他什麽叫不驕不餒,被人忽視未必是壞事,若真能大器晚成,誰會在乎些許冷眼。

林驚昙對顧霆的表現分外滿意,以至于面對厲南亭都和顏悅色了些許,這令厲南亭更加不悅:“我聽說程鳴的劇本已經寫完了。”

林驚昙挑眉,果然,談情不成才開始公事公辦,如果自己真是一個人來的,還中了他的迷魂記,怕不是一見面就要丢城陷地:“程老師太愛拖稿,《争王》的劇本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這邊用了點催稿的小手段,他已經全部完成了。”

顧霆忍不住想起這位被迫看了無數遍《危情十日》的老師,一頭冷汗,希望他不要留下心理陰影。

厲南亭點了點頭:“程鳴籌備這個項目很久了,我了解他,這次肯定會自己擔任制片人。”

程鳴是名編,而且是已經對自己作品的表現形式擁有了話語權的名編,做制片人的确是常見的轉型方式。

林驚昙聽出他話裏有話,果然,厲南亭揉了揉額頭,很是頭痛似地:“長風那小子……從小就常去程鳴家串門,那時候我和他母親都忙,很少管他,在他心裏程鳴夫妻倆恐怕比我們更像合格的父母。”

顧霆還是第一次聽說厲長風其人,在心裏算了算年紀,才成年不久,比自己還小幾歲,林老師不至于這麽禽獸……吧。

他已經被迫養成了“林老師前男友條件反射”,下意識瞥了一眼林驚昙,見對方完全沒有異樣神情,這才放下心來,确認上司沒有集郵人家父子的愛好。

林驚昙對厲南亭的家事不置可否,直覺告訴他,這家夥又要給自己找來大麻煩了!

“你也知道,長風這孩子有點天賦。”提起唯一的兒子,厲南亭嘴上講得謙虛,神情很驕傲。

林驚昙點了點頭,厲長風的确是出名的神童,從小上學跳級是家常便飯,破格被國內一流藝術院校錄取,學的是導演,去年已經畢業,畢業創作短片《歸》十分精煉,斬獲了數個短片獎項,雖然大都是用來鼓勵年輕導演的小獎,但能和全世界的優秀青年導演同臺競技,已經讓他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畢竟其他參展者最小的也比他大五歲。

同舟這邊遵循知己知彼原則,林驚昙和甘棠一早就看了這部短片,《歸》的故事正如大多數青年導演處女座一樣,是脫胎自自己的真實人生,講述一名青年離家求學,與父母闊別數年後再次重逢的尴尬。

母親好歹還出了場,但全片沒有父親的身影,雖然沒有明喻,但知情人都看得出,厲長風是在控訴厲南亭十年如一日的“不在場”。

想到這裏,林驚昙也開始頭疼,他可是見過那孩子的,雖然他和厲南亭搞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已經是離婚狀态,但那孩子還是對所有接近他父母的人都懷有敵意,認定就是這些層出不窮的第三者毀滅了他本該擁有的正常童年。

有一次他在厲南亭辦公室內置的卧室裏休息,懶散起床時被吓了一跳——沒有人敢不請自來走入厲南亭的辦公室,除了他和面前這個陌生的小孩子。

厲長風表現得很禮貌,一直安靜地做作業,解釋說自己只是來等父親,反倒是林驚昙很尴尬,偷偷打電話給厲南亭讓他趕緊回來把孩子帶走。

那天正巧厲南亭出差,厲長風等到天黑也沒等來父親,林驚昙猜測:“你是今天生日嗎?”

厲長風看着他,點了點頭,對他提出的一切游戲項目都不感興趣,一心等父親回來,林驚昙自問能哄好最任性的明星,但卻對一個執拗的孩子無計可施。

他最終也沒能等到厲南亭,自己聯絡了管家借他走,根本不用人操心,可神情也冷靜得有點可怕。

林驚昙至今都記得他在門邊望向自己的一眼,清澈的瞳孔中裝滿恨意,到底還是孩子,就算嘴上說着“謝謝你陪我”,眼神也騙不了人。

事到如今,林驚昙已經完全明白了厲南亭的意思,神色肅然:“厲長風要進組?”

厲南亭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怎麽說動的程鳴,執行導演他還做不來,做個副導演磨練磨練,也算漲漲資歷。”

怎麽說動?林驚昙冷笑一聲,程鳴當然會答應,一方面是因為情誼,一方面則是因為這樣能送厲南亭一個人情,這幾年為了緩和跟兒子的關系,厲南亭沒少下功夫,對他的前途當然也不會掉以輕心。

顧霆也聽明白了,厲長風恐怕和林老師關系不睦,如果說自己現在是馮文戲谑的“同舟太子爺”,那麽厲長風就是貨真價實的鼎聲小霸王,厲南亭要塞自己的兒子,他的角色恐怕就要打水漂——

果然,厲南亭十分遺憾地建議道:“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接受資源置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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