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無小顧)

第87章 (無小顧)

林驚昙聞言,不禁一怔,上下打量起眼前的人,懷疑厲南亭被調了包。

前不久他和厲南亭在電話裏談起顧燕燕的事,對方還能談笑風生算無遺策,從頭到尾不肯承認自己有半點錯處,如今居然這般示弱……

顧燕燕向厲南亭求救時,對方沒能拉她一把,于是顧霆被迫長成了一棵挺拔的松柏;厲南亭算盡人心,許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厲長風卻是經不起風雨,一飲一啄,皆有報應。

林驚昙忽覺父親篤信的禪未必沒有道理,一張口便直白道:“看看你兒子,你說呢?”

厲南亭被噎住,大怒,病虎仍有三分威,當即便要起身,林驚昙沉靜地望着他,不像落井下石,只是單純說出事實,他沒來由手上一軟,氣力和生命力一樣,飛速流逝,人力莫可阻。

厲南亭最終失敗跌坐,手背上還留着輸液的針痕,之前他住院時尚能封鎖消息,不教人看笑話,此番卻是力有未逮,方才不開門也不是因為昏迷,是因為他要面子。

人在病時最脆弱,連花團錦簇看了都嫌太鬧,何況花木凋敝?

厲南亭不回身,聲線仍鎮定平穩,林驚昙心下暗嘆,姜是老的辣:“哈!方才我可是聽見了,你盼着我今天死也沒用,且死不了。”

他既懂得退一步,林驚昙也不是非要為難病人,故而裝作沒看到他手指不住地顫抖:“當然不能死,你才欠了我一車人情債,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是你們自家的事。”

馭下之道,一張一弛,勸退了刺頭,也少不得拿好處安撫,林驚昙墊付了這些好處。

厲南亭阖目半晌,方才緩過氣來,始終背對,不是他風格,他從做小工時便篤信直面命運,再大浪頭也能贏下去,今日太顯狼狽。

然而形勢比人強,他不僅是老了,還變得不夠快,若非一味自傲托大,自信能制衡,怎會放任局面失控至今日?

便是連感情也一樣,他看不上顧霆,不屑對付,然而顧霆已經有了光明正大站在林驚昙身邊的資本。

好歹是暫時的同盟,林驚昙打趣:“振作點起來把你兒子揍一頓!你要是真不行了就說一聲,我立刻吞并鼎聲。”

——好大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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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南亭眉角抽動,壓不住一聲冷笑:“我不在,便是山頭林立,你連拜哪尊佛都不清楚,哪兒來那麽大胃口!”

這也是實話,鼎聲內部一片紛亂,林驚昙的選擇确實不止厲南亭一個,但他還是選了厲南亭。

聞言,林驚昙漠然上前,同厲南亭四目相對,厲南亭竟下意識眯起眼,若非強力自制,甚至要擡起手來遮上一下,只因面前之人鋒芒畢露,太過灼目。

“我和你合作,并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要護着我的人,應啓明針對顧霆不是一次兩次,和你合作,能更快達到目的。”

——別會錯了意。

厲南亭自來在情場上比商場還得意,起于微末時便能哄到大小姐,十八歲的林驚昙也只有在他面前哭的份,還從沒有人當面告訴他:您真是自作多情。

厲南亭面色煞是好看,林驚昙一手已按在急救鈴上,生怕他岔了氣直接歸西。

雖是外敵未禦,先起內讧,林驚昙心中反覺輕松。

厲南亭之所以是厲南亭,到底還是有點自尊的,哪怕是畢生摯愛,被這般三番五次觸怒,也要變作仇敵,絕不會再複合,更何況林驚昙并不覺得他愛過什麽人——哪怕是厲長風,也不過被他視作自己生命的存續,是另類延長的自戀。

正因如此,厲長風忤逆時,他會被命運劈頭蓋臉地教訓:“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管不住,你死了便是死了,一切化作飛灰!”

厲南亭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沒有用上吸氧瓶和電擊器,再開口時完全換了一道聲線,沙啞不加掩飾,感謝的情緒太過完美,反而近似于沒有情緒:“打發那群小鬼,我承你的情,其他資料随你拿。”

林驚昙舒了口氣,厲南亭不再強撐着氣勢,證明他已經絕了那個破鏡重圓的蠢念頭,一旦不想着複合,他又能暫時壓下所有情緒,做個還算過得去的合作者了。

“這些牆頭草一吓就倒,我也沒翻你們的機密,要謝我不如多送幾個好本子。”林驚昙不忘補上一句,“适合我們小顧的最好。”

厲南亭簡直不知道他是來探病,還是專程來氣死自己,就算沒被厲長風氣病,也得被他怼出個好歹,多年耐性再次瀕臨破功,商定和應啓明解約的步驟後,立刻使出最後絕招,兩眼一閉,死皮賴臉地裝病。

林驚昙摸了摸鼻子,只得自己送自己的客,誰知剛走出房門,便見兩名保镖滿臉為難地攔着滿眼血絲的厲長風,當即樂了,老子沒禮貌,兒子更是連腦子也沒有,再想想自家小顧秀外慧中,不得不說确實報應。

厲長風見了他,十分警惕,但因再次氣病了親爹,着實被程鳴一頓好罵,連親媽都打來越洋電話,話裏話外指責他傻得沒譜兒,一時竟惴惴不安,不大敢開口。

林驚昙客客氣氣地請兩位保镖先讓一讓,和厲長風聊一聊:“來探病?”

厲長風再傻,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厲南亭病房前活脫脫一出地獄變相,熙熙攘攘,皆為利往,同舟近日卻沒有落井下石,林驚昙更是比他還先到:“……嗯。”

厲長風心裏一團亂麻,是善是惡,黑白混淆,已經分不清自己看不慣林驚昙是因為對方的品行,還是純粹遷怒。

“想不明白?”

厲長風不答話,林驚昙像變魔術,指尖拉起無形的幕布:“想不明白,是因為經歷太少;經歷太少,不是世上善人多,只是因為你姓厲。”

林驚昙語調溫和,厲長風卻瞬間面色慘白。

若顧霆在此,便會心安理得地想:我也不用經歷這些污糟事,因為我是林老師唯一的男朋友!

厲長風着實被親爹揍了一頓,顴骨還有點發青,不知情的人看了這一幕,恐怕會以為林老師又在欺男霸女,然而他只是正正經經在講道理:“程鳴當年想做一出諷刺喜劇,是情景劇,從沒人做過,整個公司誰都不看好他,劇本都被人随手扔在垃圾筐裏,直到厲南亭看見,力排衆議讓他做。”

這部經典作品是程鳴的成名作,厲長風從小看到大,聞言不禁擡起了頭。

“做是做出來了,錢也砸進去了,但太尖銳,過不了審。還是厲南亭開創行業坑蒙拐騙的風氣之先,先和大領導套近乎,再偷偷把成片放給領導手下的年輕人,年輕人做不得主,但看得歡,個個都誇,有了人證之後,請領導去參加晚會,拿着文件就堵人,一張嘴就是‘咱們部裏的都說這片兒特別好’,領導又不親自審片,還以為手下看了一致通過,趁着熱鬧把字一簽,先斬後奏,皆大歡喜。”

林驚昙越說越無奈,只覺厲南亭确實沒樹什麽好榜樣,厲長風聽得怔住。

“你覺得程鳴是真的閑到只能帶孩子嗎?”林驚昙溫言問道。

厲長風漸漸低下頭去,氣勢已弱:“……難不成還是報知遇之恩?”

“你自己心裏明白。”

厲長風恨不得崩潰大喊:不!我不明白!

“你不是一直和他對着幹嗎?!為什麽向着他說好話?”

“這不是向着他,只是客觀事實。”林驚昙眼中一片清明,“他那套确實過時了,但他對行業有過實實在在的貢獻,你們父子家事我管不着,但你最好別在緊要關頭添亂,下次質問前輩之前,做足功課再來。”

厲長風鼻青臉腫地沉默着,手指緊攥了又松開,再次積蓄勇氣擡起頭時,卻見林驚昙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連個背影都沒留。

如果不是他姓厲,在別人眼裏,恐怕連剛才鬧事的二三線們都不如,人家好歹還混了個名,能拉得下臉讨好粉絲賺錢,他卻是只能被人捧着的燒錢小導演,論實用性,真不如戚忌。

厲長風在病房門前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推開門,在走廊上坐下,隔着門,父子無聲對峙,卻也是少有的平靜共處。

半晌,厲少爺悶聲請教保镖們:“……麻煩兩位給我講講剛才的情況。”

縱是再不甘心,他也得先學會林驚昙的手段,若不站在同一高度,永遠駁不倒對方。

病房內,厲南亭亦聽得怔住,百味雜陳——

十多年前,他和林驚昙并肩行于芬梨道上,南人好口彩,芬梨諧音“奮力”,半山可見山下燈火熠熠,閃爍着奮力拼搏所能得到的一切獎勵。

他笑問:“上山易,下山難,可惜我舍不得眼前好風景……到了不得不下山那天,你來幫我,如何?”

林驚昙望着他,眼眸比星光更亮:“好。”

作者有話說:

今天晚了!!!sorry!!!(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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