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醜(4)
第三十三章小醜 (4)
竟然猶如看得出那衣服質地似乎不錯,上面的花紋即使在淤泥中也可看出精致。最讓人疑惑的是,他有一張一張充滿了男子氣魄的臉,雖然上面布滿刮痕和剛結痂的傷疤,卻令他看起來更加狂野,充滿迷人的男人味。
這張臉使得他順利從賣包子的大嬸那裏讨到了一頓飯,熱騰騰的包子才到手裏已經被他狼吞虎咽都吞了下去,包子殘渣從嘴角蹦出來他也絲毫不在意。店家的小女兒甚至看不過去送了一杯清水過來。乞丐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喉嚨裏咕咕作響,胃部終于得到安撫,飽滿起來。
“謝謝你,小姑娘。叔叔給你一份禮物,要收好知道嗎?不要給人看見了。”他将自己的印信戒指拿出來,按到小姑娘的手心。大步離開。女孩看到他離去的背影,衣衫褴褛,步伐堅定,猶如孤膽英雄。
蹲在港口許多天,才看到最有價值的目标。那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金發藍眼,顴骨偏高,面容蒼白,然而眼神裏卻有着殺伐決斷的氣魄。另一個男人黑發黑眼,氣質溫和,舉手投足都有着貴族的優雅。
他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唇,一天沒水喝了。但是不枉他守株待兔這麽多天,他相信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走過去——
“先生,施舍點路費吧。”
驟然看到一個乞丐出現在面前,而且是個面容英俊、野性十足的青年男人,蒙特和碩和都吃了一驚。這乞丐聲音沙啞,好像聲帶受損,破破的嗓音與他俊美的外貌十分不襯,也讓人不太相信這麽難聽刺耳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碩和從自己背包裏掏出一瓶水,遞給乞丐,“你先喝口水。”
乞丐似乎不太相信眼前的事,詫異地看着他,不過他還是沉默地接過水,酣暢淋漓地喝掉了一整瓶。
“謝謝好心人。”喝過水,他是嗓子明顯好多了,只是還帶着沙啞,已經揮之不去。
“你是什麽人?”蒙特還是不太相信他,警惕地問道。乞丐與他對視,竟然鎮定自若,沒有分毫退縮。這讓蒙特十分欣賞,不過還是不敢輕易相信陌生人。
碩和也插嘴,“看你不像本地人,剛剛你又問路費,難不成你是遇難淪落到這裏的?”路費什麽的他們也不是掏不起,不過沒有随随便便給陌生人的道理。只是這個乞丐給人一種古怪感,由不得他好奇。
“猜的不錯。我是一個小客商家裏的小仆人,只不過簽了終身契約。我們的飛船在百慕大區域慘遭橫禍,被迫降落在這。飛船已經爆炸了,我家主人也不幸遇難,只有我一個身無長物的小仆人僥幸存活。”他咳嗽了下,聲音忽然哽咽起來,似乎回想起傷心往事,那雙狂野的眼睛裏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如同受傷離群的野獸。
“原諒我失禮了。”他為自己的失态抱歉,增加了碩和對他的好感,“現在我無處可去,在這裏也沒人願意收留。我看得出來,只有你們有能力帶我離開了。所以,請同意讓我追随你們!”他單膝跪地,低頭請求到。
蒙特卻是半信半疑,對他的身世感到懷疑。不過,乞丐的氣質和他表現的誠意讓他稍許滿意。憑他在軍隊裏面厮混多年,當然看得出來這人不簡單,而且必定藏了極大的秘密。不過,就是這種人好好利用的話,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低頭湊到碩和耳際,暧昧地舔着耳垂,請示到:“如何,老婆。”碩和一個肘子撞開他,白他一眼,“多一個人,飛船又不是沒地方放。起來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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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黑發少年已經應承,心中放心大半,仍跪在地上,等着蒙特發話,畢竟,蒙特才是他決定要跟随的人。
“不要跪了,以後跟着我們吧。不過,絕對不許有二心,如果被我發現你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休怪我無情了。”蒙特眼裏閃過厲芒,不無警告。
随着兩人上了飛船,乞丐得以打理自己。換過衣服他整個人人煥然一新,粗粝的金發十分硬挺,野性的臉龐,大大小小的傷疤更增添幾分粗犷,深棕色的眼睛裏流淌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憂傷,高大的身材與蒙特不相上下。他的手掌,看上去十分恐怖,遍布傷痕,甚至有野獸的牙印,指甲也殘缺不全。難以想象這人,在遇到他們之前經歷了什麽樣的生活。
但他一定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那種經歷過殺戮與鮮血的味道,蒙特閉着眼睛都能聞出來。這人前途不可限量,關鍵是,怎麽給狼一片合适的草原。
蒙特示意他坐下。男人的眼睛,透露出來的異心可逃不掉他的雙眼。
“我不管你過去幹什麽,腦子裏面有什麽愚蠢的想法,只要跟了我,就要牢牢記住,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以與我的事情有一絲一毫的沖突。如果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對我有任何不利,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喂養狼,就要磨去他的野性,準備好鞭子和生肉,否則,你不知道哪一天他會反咬你一口。而狼的攻擊,從來都是對準弱點,咬斷你的脖子,讓你一擊斃命。
“是,主人。”男人垂下眼簾,恭敬地回答。從此,過往的浮華即将切斷,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家可歸,能做的不過是養精蓄銳,等待時機,有朝一日親手用刀刃切掉仇人的脖子,将仇人的頭顱擺在祭壇上,祭奠愛人的靈魂。他相信等到那一天,當鮮血從仇人的脖子上留下,愛人的墳墓将會盛放靈魂之花。
“安東尼是誰?”碩和又迷糊了。他的暫時性失憶是治不好了,記性也相對差了許多。
蒙特撫摸着他的黑發,将被單拉上來蓋住他修長赤羅的身體,防止寒氣竄上來,“別想了,等下腦袋該疼了。有不懂的我給你講,安東尼是我的好朋友,就是那個銀色頭發很漂亮的青年。估計他就要當皇帝了呢。”
“你的朋友,想起來了,他會是個好皇帝的,我看得出他是個心善的人。好人總有好報。”碩和眯着眼睛,半夢半醒,忽然又問:“小醜,是誰?”
“他是你的朋友,是個很有趣的人,他還是安東尼的大哥呢。睡吧。”
“蒙特,我要是一直忘怎麽辦。要是連你也記不得了怎麽辦?”碩和分明不清醒了,在夢中還能發問。只是他很快睡熟了。
蒙特在他鼻尖印上一吻,将他摟緊。心想,都沒關系的,我記得你就好了,無論你把自己丢在哪裏,我總能找到你的。就算一輩子要當你的記事本,那也不錯。
☆、葬禮
【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結婚/星期四生病 /星期五病危 /星期六死亡/星期天掩埋/這就是所羅門·格朗迪的結束】(來自鵝媽媽童謠·英國)
“你都查清楚了?”金發藍眼的青年坐在自己辦公桌後面,神情凝重,這使得他蒼白瘦削的臉更加病态,間或還聽到他的咳嗽聲在寬敞的空間裏回蕩。
同樣金發,卻是棕色眼睛的高大男子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回到:“調查的十分清楚,沒有遺漏。事實如主人你猜測的那樣,這位席琳女士,私下裏曾經派人跟一群陌生匪徒接觸。我已經找到證據證明,他們談話的內容就是如何在碩和公子被送走的路上,讓他意外死亡。”
“所有的指示都出自席琳伍爾夫,只不過她的暗線女仆傑西卡中途反悔,才使碩和逃過一劫。而且,有一些可疑的地方,席琳的父親曾經與天狼星的海盜有過私下接觸,內容不詳。”說話的這名男子正是如今化名芬克斯的斯芬克雷,曾經的彼得裏家大少,如今蒙特手中的一枚暗棋。
蒙特沉吟道,“繼續盯着她,應該還有被漏掉的事。我預感,她沒那麽簡單。”芬克斯保持着他沉默寡言的狀态,躬身退下。走廊上,他握緊拳頭,凡是線索,他都不願錯過,那個女人,他當然要好好盯着,畢竟,她跟天狼星的關系太過暧昧。
躺倒在椅背,蒙特腦海裏過着剛剛看到的資料,眉峰漸漸蹙起,太陽穴也狠狠抽痛起來。他究竟是,錯過了多少事,愚昧了多少年。
往事不堪回首,也無人再記得當初少年發着高燒躺在地下室裏,滴水未進的情境。更加痛心将自己從死神身邊拖回來的少年竟然被當做包袱一樣丢棄,還有人,心腸如蛇蠍竟然要致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于死地。
我有罪,讓人放肆将毒刀置于你頭頂。而他們,必然要因自己的邪念得到懲罰。蒙特将拳頭握緊,克制心中那頭嘶吼着要将傷人者撕開肚腹的獸。他打開通訊器,着迷地看着黑發青年的面龐,“碩和。”微笑着,聲音裏的異樣很好的掩飾了。
“嗯,蒙特。我今天提前下班你不用來接了。想吃點什麽?”雖然奇怪蒙特笑得很不自然,可是碩和沒放在心上,心想大概是工作上受到什麽刺激了。
“今晚,不回去了。你要好好睡覺好嗎,對頭疼的毛病有益。”蒙特笑臉慘白,自己卻不自知。碩和将疑問藏在心裏,想着等他回來了再問。
“明天,我接你去參加陛下的葬禮。”
“好。”有什麽事,令蒙特心不在焉?碩和關掉通訊器,卻想不出來。“喂,林碩和,我是誰?”小綠屁颠屁颠跑過來,又開始追問,因為回來第一天,碩和竟然不認識巴赫跟小綠,把小綠的憤怒神經激發了,于是每天例行公事一樣檢查他有沒有忘記。
“你,是誰?”碩和發現自己記人的能力的确不行了,幾乎轉眼就忘。小綠不客氣地往他腦袋上一拍,不過竟然能很小心不碰到後腦勺部分。“林碩和你個笨蛋,又忘記我了。我叫綠。快快記起來。”
碩和撓撓腦袋,攤手:“好吧,想起來了,小綠。叫巴赫下來吃飯吧。”
清晨,下起小雨。蒙特撐着傘,慢慢踱着步走向碩和的房子。細雨打濕褲腳,他渾然不覺,腦海中回蕩着昨晚的一切,父母聲嘶力竭的反對,難聽的詛咒,對于自己的錯誤完全不承認的态度,一樣樣都讓他疲憊不堪。
他還記得自己怎麽回應的,“他是我的人,我負責保護他。即使你們是我的父母,我也絕不會姑息你們對他作出的任何傷害。爸爸媽媽,我愛你們,但是,我最愛的人将始終是林碩和。這個決定沒變,你們就無法動搖。請你們,放過他。”
“你竟然要為了他跟我們反目嗎?”母親傷心欲絕的哭訴。
“只要你們把他當做家人,一切都不成問題。對嗎?”然而父母的眼神卻讓他深深憂慮。他打開門,壓下心中的忐忑與惶惑。
濡濕的心情,就好像人們對老皇帝的想念。他是位受人尊敬的大賢者,這一生也有過大大小小無數的政績。他比人們想象的要做的好,因此人們尊敬他懷念他。普通民衆雖然無法直接參加葬禮,人們卻自覺穿上樸素的衣服表示悼念。
作為皇帝僅剩的兩個兒子(第一皇儲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安東尼艾德利斯和夏裏艾德利斯都第一時間到達了葬禮會場。兩人的臉上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憔悴。安東尼瘦了一大圈,從他尖尖得幾乎看不出肉的下巴就可以看出來。他兩眼通紅,不滿了渾濁的血絲,看到的人都十分同情他的喪父之痛。而夏裏看起來比他鎮定得多,只是臉色發青,有些難看。
蒙特與碩和一同出現在會場。他們一致穿着黑色的禮服,一個肩高腿長,一個個頭較小,兩個人卻奇妙地合拍。安東尼身邊的侍從官替他接過花束,安東尼羨慕地看着兩人,“在一起,真好。”他壓低聲音說着,嗓子早就啞了,“千萬要珍惜呀。”感嘆似的補充。
碩和回他一個安慰的眼神,蒙特也低聲問道:“人還沒回來嗎?”安東尼只是搖頭,苦笑不語。
“碩和,你也來了。”夏裏顯得成熟許多,曾經臉紅羞澀的大男孩此刻看起來竟然多了幾分滄桑。他臂彎裏攜着席琳,介紹到,“這是我未婚妻,我快結婚了,雖然這種場合并不合适。”言辭閃爍,似乎對自己與席琳在一起非常不安。
碩和詫異地看着兩人,拍拍蒙特的肩膀,問道:“他們是誰?”夏裏和席琳都大驚失色,席琳的目光閃過一絲嘲諷,誰都不知道她心裏想着什麽。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想不起來就不用想了好嗎?”蒙特惡作劇地回答,他一點都不想讓夏裏這個人出現在碩和的記憶,雖然明知道碩和偶爾能想起這些事情。不過,時間還遠呢。
“席琳。”蒙特突然叫她,席琳接觸到蒙特冰冷深邃的目光,心裏一悸,那猶如要将她的血和肉解剖開的感覺令她不寒而栗。她蒼白着臉,極不自在地回應他:“蒙特,好久不見。聽說你們去旅行了,怎麽樣順利嗎?”
“善良與罪惡,終究有人去審判。那些在黑暗中進行的行徑,在光明之下将無所遁形。你說是嗎?”蒙特沉吟着,這番如同箴言一樣的話讓席琳不由自主發起抖來,她的目光閃動着驚懼,整個人如同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柳枝。
“你在亂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席琳非常難看。
“你會知道的。”蒙特意味深長地說到,看向席琳的目光已經沒有任何感情,只有徹底的寒冷,壓迫着席琳的神經。
他轉頭與安東尼聊天,手臂卻摟着碩和的肩膀,極力避免夏裏與之接觸。
葬禮進行的很順利,老國王安詳地躺在特制的水晶棺材裏,漸漸沉入皇家陵園的墓穴。逝者已矣,一切已經蓋棺定論,他的一生走到了盡頭。人們撒着鮮花,送予祝福。待下葬的儀式進行到結尾的時候,陸陸續續的出來不少人,大家都盡力避免喧嘩,竊竊私語着。
“大概夏裏更有把握登上皇位吧。”一名貴族跟人低聲交談。
“也不一定,第一皇儲下落不明,安東尼作為第二皇儲,在沒有明确遺囑的情況下,具有優先繼承權。”另一個人提出異議。
“可是看兩人最近的表現,夏裏這小子明顯更老謀深算一點,我看伯蘭星的未來放在他手上比較明智。”這名貴族說起。
另一人則駁他:“安東尼的表現也毫不遜色,他只是感情表達過于直白罷了,這不影響他的判斷力與執行力。”
“誰知道呢,看這兩人表現得很是和睦,跟當年……”貴族還沒說完,就跟見鬼似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不遠處的景象。一個穿着黑色夾克的小家夥,步履匆匆地走向跟人聊天的安東尼,他目不斜視,走路帶着風,很快就靠近了安東尼的位置。
小家夥龇牙咧嘴地笑着,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巴有些滑稽可笑,尖利的小虎牙看起來猶如調皮的吸血鬼,他長的不太好看,皮膚蠟黃,但是他的動作卻讓人心驚膽戰。只見他淺灰色的眼睛裏閃動着兇猛的火焰,兩只手忽然各掏出一把手槍。
蒙特背對着他,只感覺身後有一陣疾風,第六感告訴他危險的存在,他快速回轉身體,同時朝身後的人踢了一腿,發現對方是個難看的小家夥。然而,誰也不敢小看這孩子,他靈活地躲過了蒙特的襲擊,順手就是兩槍将安東尼身旁的侍從官打死。
小家夥的眼睛裏閃耀着嗜血的紅光,他興奮地按下扳指,準備最後一擊,将子彈送進目标的腦袋。安東尼因為葬禮緣故沒有帶防身武器,知道徒手搏鬥讨不了好。于是依靠自己訓練過的身手極快地躲避。然而,小家夥不容小觑,蒙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制服他,一枚子彈眼看就要射進碩和的胸口,他飛撲過去将人撲倒,躲過了這發子彈。
然而,安東尼沒這麽幸運了,小家夥的視線盯緊了他,得意洋洋地瞄準,按下扳手。也許,這一發之後,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
這麽想着,身體卻被人狠狠踢倒,子彈在彈出槍口的一瞬間被迫偏離軌道,飛向了一塊墓碑。有人将他制服在地,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将他打得鼻血直流,喉嚨裏也溢出腥甜。小家夥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對自己下死手的男人。
功敗垂成,他怎麽也要看清自己的對手。
☆、算賬
不能動。指揮着手指,指尖卻沒有擡起的力氣。意識掙紮着要跳出來,眼皮卻如同上鎖的鐵門,怎麽都打不開,就連點頭都是奢望。
口渴,非常口渴,急切地想要浸濕的水分,但是幹涸龜裂的唇瓣告訴自己,身體早已經脫水很久,幾天?不知道。
因為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人。
嗅覺還在,也只有這個,不存在絲毫阻礙。應該是一個地下室,久未使用,空氣中漂浮的灰塵讓鼻子窒息,從發黴的牆壁和天花板飄來令人作嘔的酸腐味,嗅覺被放大着折磨,所有細微的味道都侵蝕着已經不堪一擊的神經。
人,人……
沒有食物填進肚子,沒有人的聲音,如同被世界抛棄了。黑暗撕扯着神經,讓理智逐漸崩潰。她終于睜開眼睛。
依舊是黑暗的世界,好像黑暗已經統治了全世界,光明無跡可尋。黑暗中她的眼睛,有了崩潰的痕跡。
忽然,光明到來。不知道是誰打開了燈,照亮了整個屋子,也讓她看清自己的遭遇。依舊是那套未來得及換下的葬禮禮服,淺白色的衣服料子,上面細致繁複的花紋依舊與塵埃想融,變得肮髒不堪。背後,緊緊貼着一堵牆,破舊坍塌的牆壁磨蹭着她的後背,撲簌撲簌落下一大堆泥沙。那種粗糙的觸感,讓她想起某種蟲子在身上爬的滋味,渾身不舒服。
雙手和腳踝被吊環固定在牆壁上,不知誰設計的吊環,離地的位置剛好讓腳尖無法着地,重力又使她身體下垂,吊環上的尖刺紮進腳踝裏,鮮血早已經幹涸如同兩條黑紅的腳鏈,鑽心蝕骨地疼起來。
完全不知道自己保持這樣子多久,空空的胃部劇烈地翻滾,叫嚣着,卻不能彎腰進行适當的緩解。究竟是跟誰結下的仇,讓自己遭到如此非人的折磨,她完全想不透。疼痛與饑餓折磨得她一向光潔紅潤的臉頰也變得憔悴枯槁,一雙眼睛空洞而麻木,好像魂游四方。唯獨內心的倔強尚未停息,即使現在不知道是誰這樣對她,她終究會查出來的,她要回報那人以百倍、千倍的代價,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間。
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發現自己的聽力異常敏銳,大約有六七人朝這裏靠近。終于,來了嗎?她瞪大眼睛,猶如黑夜裏警惕的貓。
門被推開,預先走進來一個滿臉刀疤的陌生金發男人。接着,又有四五個面色不善的男子。他們都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語,等待着某種指令。
走廊又傳來了腳步聲,這次,更清晰,更沉重,她的心髒縮緊,恐懼由內而外蔓延。直到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席琳伍爾夫,我們又見面了。”她兩眼一縮,不可置信地看着從對面走進來的男人。金發、藍眼、病态的面容,瘦削高大的身材,那是蒙特弗蘭奇。怎麽會是他……
“呃,”想講話,卻因喉嚨幹渴而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席琳憤怒且疑惑地看着蒙特。他的眼睛如同冰封,帶來萊波蒂雪山萬年的寒冷,目光似軍刀,尖銳鋒利,直指人心。室內的污濁空氣讓他咳嗽起來,可是絲毫不損他威嚴的面容,裹挾着肅殺的戾氣。
“想問為什麽,嗯?”蒙特幹脆提她講出來,只見席琳的臉上困惑更加明顯。
“呵,席琳。知道嗎,你很美……真的,就我所見過的女人中,能比得上你的已經沒有人了。這張臉多麽傾國傾城,”蒙特的手溫柔地撫摸着席琳細膩的臉頰,好像對待自己心愛的戀人,可是他的眼睛卻是凝結的冰霜,充滿了冷漠和殘酷。
“這張臉保養的真好,不知道給多少女人嫉妒了吧。”蒙特擡着她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的臉頰,只有席琳知道這個看似溫柔的動作裏,蒙特的手用了幾分力氣,她顴骨都疼的緊,扭頭也躲不開,幾日的昏昏沉沉以及油鹽不進,席琳徹底失去支撐的力氣,在她曾經深愛的人面前,可恥地留下眼淚。
蒙特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說話還是輕聲細語宛如對情人親昵,“傻姑娘,淚水已經不能洗清你的罪孽了。為什麽嬌豔的花朵之下,流淌的卻是劇毒的血液呢?你讓我怎麽對待這惡毒之花?拔掉它,好嗎?你需要更加幹淨的靈魂。”
如同審判一樣的語氣,如同末日一樣的預言,席琳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做錯了什麽要得到這宗單方的判決。
“為什麽這麽對我,蒙特,我是那麽愛你,從來沒有害過你。”席琳低泣,淚水将她的修飾得楚楚可憐,然而身後的幾名男人依舊沉默寡言,對她的眼淚無動于衷,更遑論蒙特。
他的暴戾之氣完全不掩飾,陰沉沉的臉讓席琳覺得風雨欲來,然而她此刻孤立無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挽回一切。
“蒙特,求你饒了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翻過我好不好,我是那麽愛你。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女人哀求、訴苦,委屈。然而一巴掌将她的希望拍得粉碎。
蒙特壓低嗓子,一雙湛藍色的眼睛緊緊跟她對視,讓她有種被愛上的錯覺,然而,這個男人嘴裏吐出來的卻是她聽來最荒唐的審判:“你有罪,是因為你曾因你的嫉妒與惡毒,意圖傷害我愛的人。你欲奪走他的生命,因此必須被懲罰。任何惡毒的心思在陽光下都将無所遁形。你以為沒人看得到聽得到,你就能逃過審判嗎?你以為躲在背後傷害別人,就能滿足自己的私欲。”
“你錯了,席琳。躲是躲不過的,沒人能寬恕你,你的一生都要為那個愚蠢的決定付出代價。
”蒙特的一字一句,猶如刀子剜着她的心,從這平靜的語氣裏,她聽到自己絕望的心跳。
“你,你竟然為了一個雜種,對我下毒手。蒙特,你怎麽能這麽殘忍。”席琳辯駁着,叫嚷着。然而她的話不過是激怒蒙特。
“看來,你不光心裏是髒的,連嘴巴也不幹淨。”他眼神一眯,閃過一絲狠戾的光。只見他蹲下來,正對着席琳的肚子,那裏一片平坦。
他伸出手貼上那平坦的腹地,竟然令席琳戰栗起來,身體瑟縮着。
“這裏,原來是用來孕育未來的皇族的吧……”他嘴角露出殘忍的微笑,“席琳,你打的算盤,恐怕很難實現呢。你很想往上爬不是嗎?我會把你的梯子砍斷的。你說,出生的孩子,會長什麽樣呢?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愛護你的孩子,他生出來不容易。”
席琳惶恐地看着他,似乎理解了他的話,似乎什麽都聽不懂,“你,你想幹什麽?”懷着一絲微弱的希望,她顫抖着問道。
“沒聽清楚嗎?我要送你一個孩子……至于這孩子有沒有命繼續生活在皇家園林裏,那是他的命運了。”蒙特站起來,如同一頭即将獵食的獅子,露出他尖銳的獠牙。他的面色不再平靜,而是殘酷和血腥交織。如果已經不能挽回當年的錯,至少他要讓當年作惡的人付出代價。
如同看着一條被人唾棄的抹布,蒙特厭惡地轉過身,冷冷對着幾個陌生男人說到:“每天的鞭子和食物,你們不會搞錯吧。美餐就在眼前,我随便你們怎麽搞,只要,留着她的臉還有一條命。”
“是,少爺。請放心。“其中一人出面回答。
席琳眼睜睜看着蒙特頭也不回走出房間,帶着那個刀疤臉的男人。剩下的四五個高大男子,齊齊看着她,露出了不懷好意的邪惡光芒。她的世界,開始坍塌,潰不成軍。
【我對着家族的徽章,擦拭了一夜,孤獨在榮耀背後嘲笑】
安東尼躺在病床上,無賴地磨着男人,讓他躺倒自己旁邊給自己抱着。“我腿傷還沒好呢?你就忍心讓我一個人孤零零躺這啊。“明明是成熟男子的臉,卻總是露出小孩子似的天真表情,讓他妖孽的長相瞬間崩塌。
羅曼連恩無奈脫去外套,躺到床上去。安東尼馬上湊過來想吻他,不料連恩一個肘子撞到他獨自,力氣不小,讓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歪心思。
“連恩……連恩……”時隔多日,再次見到自己的親密愛人,安東尼簡直恨不得從早到晚喊着這名字。
“惡心,閉嘴。”連恩不客氣地堵住他的嘴巴,帶着無奈說到,“讓我睡一覺好嗎,好不容易趕回來。”他眼底的黑色眼圈還未褪去,下巴上密密匝匝的青色胡子也紮着安東尼的胸口,可以看出來,一定是日夜兼程趕回來連打理的時間都沒有。
安東尼乖順地安靜下來,連恩已經在他臂彎裏沉睡了,只有他獨自睜大眼睛,瞪着富麗堂皇的天花板。被刺殺那一幕還能清晰地想起來,那個面目醜陋的小家夥,手裏的功夫卻一點都不遜色,即使被連恩突然撲出來打了個滿地打滾,那之前他打出的子彈還是打中了安東尼的左小腿。
傷不嚴重,但是心裏的沉重壓得人透不過氣。
這是皇宮,是權力勾心鬥角的中心。每個人都盯緊那黃金桂冠,想要分得一杯羹。但是有幾個人記得它的寂寞與孤獨。百年的榮耀,回首百年身,榮耀背後的孤獨卻永遠與生命融為一體。
王座如同一個牢籠,将人緊緊纏縛。一旦坐上去,就要背負各種流言蜚語、家國重任。
他并不想争奪這位置,卻身不由己。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脅迫着他們站在對立面,他和他的弟弟,其實有什麽好争的。那是他弟弟,即使他對夏裏一點好感也沒有,但是那始終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他無意于皇位,讓有心人坐上去有何不可。
偏偏有些人不讓他退出圈子。而更讓他傷心的是,他的弟弟,為了這個位置已經可以痛下殺手。那日的情景他也看得分明,莫名其妙出現的刺殺者,目标實在太明确,夏裏分毫無損,他這邊卻波瀾疊起,還有什麽不明白呢。
抱緊連恩,這是他唯一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這個男人,不是太聰明,不是多俊美,相貌普通,臉上還有雀斑,眼睛不大不小,身材平凡,除了身手過人,好像沒什麽優點。但是,當連恩躺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明明不怎麽優秀的男人,卻總能在一片冷漠蕪雜裏給他最溫暖的歸宿。
錯誤犯過,就不能再犯。有什麽比得上愛的人一個真誠的笑臉,比得上愛人躺在自己懷裏沒有防備的睡容。
“連恩,既然你舍得回來了,就不要指望我再放你走。有那念頭也不可以,我一定會拿鎖鏈把你鎖起來的知道嗎。這輩子,我賴定你了。”他對着沉睡地人宣布自己的決定,接着睡着了,沒看到連恩突然翹起的嘴角。
☆、生意
“由于我們剛剛過世的老陛下未立下可執行的有效遺囑,皇位之争變得異常激烈詭谲,至今還撲朔迷離,而兩位皇儲在民間的支持率不相上下。就知情人士透露,相當多大臣不滿于第二皇儲安東尼艾德利斯殿下的不思進取,目前正在觀望着要不要投靠夏裏閣下的陣營。具體情況如何,請關注本臺稍後的報道。”
咨詢臺報道:雖然衆多大臣還在持續觀望等待,态度暧昧不明,但是已經有微妙的轉變。我們可以看到夏裏艾德利斯殿下最近頻頻在媒體前面露面,表現相當高調。而作為順位繼承人的第二皇儲安東尼閣下,似乎更沉迷于和自己的同性戀人秘密交往。
部分支持夏裏閣下的大臣們已經站出來明确表态,風向看來已經快要明确。夏裏艾德利斯殿下會成為我們的新一任皇帝陛下嗎?敬請期待。
呼聲極高的夏裏艾德利斯殿下,最近要為他的未婚妻發愁了。前陣子我們已經看到,他和他的未婚妻席琳伍爾夫女士,手上都戴着同一款戒指,他也明确表示将會在不久的将來與心愛的未婚妻結婚。然而,媒體發現,作為皇子的未婚妻,兼任重要部門的女官,席琳伍爾夫女士已經很久不見蹤影。有可靠消息稱,席琳女士起碼已經失蹤快三個月。我們不得不為之擔憂。
男人關掉通訊器,臉色陰沉地躺在豪華奢侈的獸皮沙發上,背靠着精致的安納斯星球手工枕頭。他面容英俊,皮膚偏黃,眼睛尤其漂亮,就像舞臺上的戲子,眉目間萬種風情,就是這雙眼睛使得他原來呆板的英俊變得富有魅力。仔細看,你會發現,他的眼角眉梢與席琳是那麽相似。
沒錯,他正是席琳的親生父親,葛雷伍爾夫。咨詢臺的新聞讓他覺得不妙,與女兒微妙的血脈天性,讓他覺察出席琳必定出事了。派出去的人沒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