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
少女躺在血泊中,鮮血染紅蒼白的嘴唇,地上流淌的血液如漫開的蛛網。
萬籁俱寂,只餘下少女瀕死之際,粗重的喘息聲,聲息越來越弱,但她還沒有死。
長劍上血滴滑落,“滴答”一聲。
江溪兒有些恍惚,視線逐漸模糊,分不清樂離臉上是惋惜還是幸災樂禍。
在無數次存讀檔中,其中三分之二的次數,她都會被樂離一劍捅穿,因此對這次除了有些驚訝江清漪會推她,別的都算早有準備。
“我可以送她陪你上路,黃泉路上你不會寂寞。”
因為疼痛,額頭上的細細冷汗流下,江溪兒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無所謂。”
她習慣一瞬之間劇烈的疼痛,因為江清漪一旦看事情不對就會立刻讀檔,像這樣一個人倒在地上,感受血液從傷口流出的疼痛,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被樂離以千奇百怪的借口殺多了,江溪兒也有些怒氣,仗着有江清漪的讀檔金手指,她虛弱道:“樂離,你就是想玩我。”
“明明有潛入煉丹房,不聲不響偷走九轉煉丹爐的本事,卻偏偏要先去偷生死契,逼我幫你。”
“不就是想……咳咳,想先折磨我,再殺了我嗎?”
樂離神色莫測,似乎被說中了心事,他不再停留,向煉丹房外走去。
“等等!”身後的瀕死的少女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大聲喊道。
他腳步一停,心滿意足地等着江溪兒開口求救。
“求你放過小姐。”江溪兒懇求道。
聽見預料不到的話語,樂離突然笑得狠戾癫狂:“好啊。”
Advertisement
他左手一揮,甩出一道靈力打入江溪兒體內,江溪兒頓覺清醒了許多,一條命不上不下地吊着。
“你果然很有意思。”
“既然你這麽喜歡江清漪,我就如你所願,讓你在死前最後看一眼她的頭吧。”
嘴上碎碎念着“不要啊”、“放過她”,聽見樂離走出煉丹房,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江溪兒松了一口氣。
她想活着,她要為自己的性命上雙重保險。
第一重,江清漪獻祭她後順利逃跑,樂離腦子一抽先走為上,等着江清漪帶着人回來救她。
但是江清漪最看重顏面,恐怕一輩子都不能正視自己推人擋刀獨自逃跑,等着她糾結好回來找江溪兒,江溪兒可能都涼了。
第二重,刺激樂離追殺江清漪,逼她讀檔,一切回到擋刀之前,繼續嘗試別的結局。
比起依靠他人來救,江溪兒更喜歡把命握在自己手中,她已經對破局的方法有了一些門路,必須得試試。
對于刺激樂離,她其實也沒太大把握,但好在樂離這個反派是真的變态,不甘心江溪兒心甘情願為小姐而死,一定要在心理上折磨她,讓她死不瞑目。
江溪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強撐着精神,不敢合眼。
假若她現在堅持不住死了,就算女主再讀檔,到時候醒來的江溪兒就未必是她這個江溪兒了,她不敢賭。
默默運轉着體內的靈力,再加上樂離送她護住心脈的靈力,江溪兒估摸着自己就算不自救,也能再撐上半個時辰,頓時安心了許多。
以樂離的效率,逼江清漪讀檔最多只需要幾分鐘,只需要躺在地上等着就行。
只是,江溪兒思考着,江清漪能推溪兒出來擋刀,證明她心态已崩,下一個檔必須防着江清漪。
遠處傳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江清漪讀檔了?
不對,她剛才手動過,假若是江清漪讀檔,她的手應該放回原處。
難道是其他人來了?江清漪這麽快就找到了救兵?
江溪兒從地上強撐起身子,捂住傷口,頭暈腦脹間想看個明白。
但她失血過多,兩眼昏昏,怎麽也看不清楚,只覺得那身形瞧着有幾分像樂離。
猛地,她臉色更蒼白了幾分,該不會江清漪來不及讀檔就被殺了吧?但轉而又自我安慰到,女主怎麽會死。
那身影越來越近,仔細看動作詭異,是倒着走的,速度也不似常人,在門口站定後,他又以正常築基期修士的速度追了出去。
确實是樂離,還是準備提江清漪頭來見她的樂離。
江溪兒兩眼一黑,快要暈死過去,江清漪讀檔了,但她怎麽沒想到江清漪推完她就存了一個新檔,江清漪這是鐵了心要獻祭她。
她在心中忍不住咒罵起江清漪的不争氣,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想方法好,哪怕另一個人真是不會保存讀檔記憶的npc。
江清漪平時刷存檔刷人刷得起勁,一到生死關頭,怎麽就這樣不靠譜?
但是……
江溪兒難以置信地保持着半撐着上身的姿勢,屏氣凝神,拼命運轉着體內的靈力。
如果剛才江清漪讀檔了,她的狀态應該和存檔時相同。
可無論時變換的姿勢,還是體內漸漸流失的靈力,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的時間确确實實地流逝了。
不管江清漪怎麽存檔,怎麽讀檔,繼續一事不做地等下去,不到半個時辰,她就會一命嗚呼。
必須得自救!
失去了江清漪讀存檔金手指的倚仗,江溪兒終于有了死亡的實感,她虛弱地舉起手,血污比染了鳳凰花的指甲更豔,指尖沾染的血順着皮膚肌理流下,一路蜿蜒。
她不合時宜地想着,原來我真流了這麽多血,原來我真要死了?
我不想死。
現在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江溪兒掙紮起來,她也有金手指了,她一定能活下去!
江溪兒現在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她站起來,但她還能爬,這就夠了,她竭盡全力向記憶中的那個方向爬去。
煉丹房一層大廳右側的櫃子裏,儲藏了不少丹修們平時練手留下來的基礎丹藥,治療外傷的、內傷的,小幅度增強靈力的。
江溪兒在地上爬着,身後留下一道蜿蜒血跡,平日精心保養的指甲摳在地上,似乎是折了,但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稍微動彈一下,傷口處就傳來劇烈的疼痛,不知何時才會麻木。淚水和汗水一起流過嘴角。
好痛。
傷口在尖叫着。
不知何時,她終于爬到了目的地,只是眼神渙散,眼前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
來不及休息,她憑借着直覺拉開最近的藥櫃,伸手進去摸索,觸感麻木,但能感受到那是放丹藥的小瓷瓶。
江溪兒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打開瓷瓶聞了一聞,此時她的嗅覺也不太好使,聞不出具體是什麽丹藥,但總歸不是毒藥。
活馬就當死馬醫,她也別無選擇,狠心吞下幾顆丹藥,不管是哪種藥,其中包含的靈力都或多或少對她的傷勢有所幫助。
吞下丹藥,她靠在藥櫃上開始煉化起來,一小股純粹的靈力帶着暖意流過筋脈,是益氣丸。
補充了些靈力,江溪兒身體輕松了許多,她定下心來,拉開另一個櫃子,開始翻找別的丹藥。
就這樣,江溪兒吃幾顆丹藥,煉化一會兒,再吃幾顆丹藥,反複幾次,她的傷勢總算穩定住了,現在除了有些虛弱,身體也沒什麽大礙。
在江清漪的輪回中,天邊的絲絲光亮永遠在穿破雲層的邊緣,江溪兒也不能确定自己養了多久傷。
唯一确定的是,江清漪還沒成功逃跑,門口樂離倒退的身影如期而至。
靠在藥櫃上盤坐休息,江溪兒開始整理起思緒。
江家煉丹房附近守衛森嚴,江清漪不至于讀了這麽多次檔還沒找到救兵,就算樂離不是普通的築基期,同期修士在他面前都是炮灰,江清漪也應該一次次跑很遠了。
江溪兒暗自掐算着時間,每一次樂離追出去三、四分鐘後,江清漪就會讀檔。
之前兩人一起逃跑時,有好幾次差點成功的機會。在無數次重複中,記下樂離找人的路線,出劍的習慣,再加上獻祭江溪兒拖延的時間,江清漪應該能逃出生天。
江溪兒嘆氣,本來她都想等着新檔,嘗試用新發現和樂離友好協商,現在江清漪賣了她存新檔,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出場了。
門外的侍衛消失不見,樂離的身上又沒血腥味,江清漪也不會中樂離的幻術,那偌大江家森嚴重地裏的侍衛們又是如何消失的呢?
她的破局之法,就是向樂離挑明這一點,暗示有人故意調走侍衛,想借刀殺人殺了她們兩人。不管這事是真是假,以樂離的性子,下手都會猶豫三分。
攤開手心,望着被捂得溫熱的小白瓷瓶,江溪兒面色決絕,她不打算被江清漪發現金手指,但為了不困在一個無窮輪回的世界中,她必須去救江清漪。
如今之計,提高修為,在暗處偷襲樂離,幫助江清漪逃跑。
這樣想着,她一把倒出色澤誘人、清香撲鼻的丹藥,将十顆盡數吞入口中,開始閉目修煉。
這丹藥是江清漪藏在藥櫃裏的玉清丹,配上江清漪的金手指,無任何副作用,可以幫助人快速提升修為,是築基神器,十顆已經足以幫助毫無修為的人築基。
但江清漪好面子,想存夠二十顆,一次閉關直接突破到築基中期,不負天才之名,現在倒是全部便宜了江溪兒。
明明已經這麽多次了。
為什麽沒人來救我?平時那麽多的人,哥哥呢?
江清漪發鬓散亂,氣喘籲籲地靠在院牆上,惶恐地看着笑容扭曲的樂離步步逼近。
先是和溪兒一起逃跑,但無論是分開跑還是一起跑,最後都會被樂離一一斬殺,分開跑時,樂離甚至會先來追她,對溪兒手下留情。
她明明清清楚楚地記得,來時路上侍衛們分布的地點,這是她穿越來後住了幾年的地方,她怎麽會記錯。
跑得最遠的一次,就差一個轉角,侍衛就可以來救她,後來她又按着同樣的路線試了很多次,每次都只差一點。
每次都只差這一點。
為了這一點,她親手推開了溪兒,她發誓跑出去之後一定會帶人返回來救江溪兒,她發誓不會讓溪兒白死。
她沒有再一次推溪兒擋刀的勇氣。
為了不後悔,她最後還是存了一個新檔。
但是,現在她後悔了。
歷經上百次輪回,江清漪終于抵達了那個轉角,卻發現那裏空無一人,小路、大道,路上、房裏,空無一人,所有的江家人彷佛都憑空消失了。
世界上,只剩下垂死的江溪兒,狀若癫狂的樂離,和心如死灰的江清漪。
紅血絲遍布眼球,她忍不住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有什麽毛病,非要來殺我,江溪兒就要死了,她要死了!你不是覺得她好玩嗎!你不是要帶她走嗎!去救她啊!”
而後又是一劍,一切重來。
……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江清漪面無表情地打量着自己的身體,手臂、小腿……每一處都在輪回中傷痕累累,但随着讀檔又恢複如初,所有的疼痛都像一場夢。
利劍再一次襲來,江清漪空手握住劍身,鮮血噴湧而出,她嘴角流出一絲血,發絲黏着汗水緊貼在臉上。
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瘆人,芊芊玉指掃過樂離的臉,留下一道血痕。
“樂公子,清漪不會再跑了。”
“練氣期,也有可能殺了築基期。”
“不然,下次我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