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眼前一道白芒,江溪兒在傳送陣中只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間,再一睜眼,眼前的景色已然大不一樣。
枯敗的樹叢透出一股蕭瑟之意,頭頂上的茅草棚稀稀疏疏透着光亮,就連傳送陣,也只有這可可憐憐的一個。
江溪兒一步跨出傳送陣,扶在支撐棚子的老舊木柱上喘着粗氣,她現在直泛惡心。
下三千界靈力果然十分稀薄,對江溪兒這樣在望花京待習慣了的人,就像突然從平原爬上了世界第一高峰,呼吸不上氣。
守在傳送陣旁的悶得打盹的侍衛聽見動靜,猛然驚醒,一個打滾翻過來,叩拜在地上,連連叩首:“拜見仙師,拜見仙師。”
正在揉着胸口緩氣的江溪兒,遇見這樣熱情的歡迎,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她心中詫異,仙師?
打量着眼前的侍衛,他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
據說下三千界中築基就已經難得,如此看來,江溪兒練氣期圓滿的修為确實挺高的,但他毫無靈力又如何能看出江溪兒的修為?
盯着眼前的一雙繡花鞋,侍衛不敢擡頭,他早早就聽說前來提人的仙師脾氣不好,稍有冒犯就小命不保,惶恐道:“仙師,您要的人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後面的籠子裏。”
江溪兒皺眉,她一邊瞟着侍衛提及的籠子,一邊說道:“你恐怕是認錯人了。”
鏽跡斑斑的籠子裏,坐着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他身上全是鞭痕,滿臉血污,靠在籠子上,閉着眼睛,長長的鴉睫顫抖不停,眉頭微蹙,似乎在忍耐痛苦。
察覺到江溪兒的視線,他緩緩睜開眼睛,那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紅眸,鮮紅豔麗卻又純潔無辜,像一只幼兔。
江溪兒不由得愣神片刻,她移開視線,少年卻還好奇地盯着她。
“為什麽把人關在籠子裏?他犯了什麽罪?”
一聽見眼前的人不是傳聞中的仙師,侍衛硬氣了許多,但能用傳送陣的即使不是修士也非富即貴,仍然是巴結道:“小姐第一次來我們楓玉鎮,有很多事可能不知道。”
“此子天生紅眸,是不祥之兆,天煞孤星,和他扯上關系的都沒有好下場,能為仙師修煉所用,也是他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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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他來修煉?”江溪兒摩挲着下巴,喃喃道,看這少年被打得這麽慘,這修煉多半不是好事。
“是啊,我聽聞仙師可以淨化魔星,将他制成仙将,在危難之際保護我們吶。”侍衛自然道。
那不就是将人制成傀儡為己所用的歪門邪道的做法?江溪兒皺眉,這侍衛居然對這種事如此習以為常,也不知道那個仙師是如何哄騙這些人的。
她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小塊靈石,故意道:“聽起來真有意思,我從小就極為仰慕這些仙師,不知道大哥可否多給我講講。”
侍衛看着靈石眼睛都快直了,他哪裏見過真的靈石,就聽說過鎮長家有這麽一兩塊,想不到講講故事就能得一塊。
他感激不盡地接過靈石:“楓玉鎮在下三千界也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鎮,稍微有些潛力的年輕人都跑去別的地方了。”
“五年前有惡鬼襲擊小鎮,幸虧仙師及時出現救了大家,只是仙師的仙将在那次劫難中隕落。”
“仙師占蔔得知,惡鬼還會再來,因此每半年大家都要獻上一個人,幫助仙師重鑄仙将。”
“我們本不想将這種不吉之人獻給仙師,但仙師宅心仁厚,不忍良民受苦,讓我們獻些歹徒惡匪就行了,他有法子度化這些窮兇極惡之人。”
“這傳送陣本來也有已失去靈氣,無人維護,荒廢已久,仙師為了方便往來,重修傳送陣。這些年,除了仙師以外,就小姐你用了這傳送陣。”
“想來是我們這裏窮鄉僻野,也沒什麽人想來。”
侍衛瞟了一眼籠子的少年,壓低聲音道:“他其實也沒什麽罪,但近年來收成不好,鎮上的人都跑光了,也只能獻他了。”
“原來如此。”
什麽仙師仙将,分明就是一個煉制傀儡的魔修,惡鬼來襲多半也是那魔修自導自演的把戲。沒想到自己一來下三千界就遇上這種事情,江溪兒嘆氣。
但是,她偷瞄一眼少年,盡管臉上滿是血污,看不真切,但單憑那一雙眼睛,也能看出他是一個世間難有的美少年。
好不容易見了一個和江清漪沒有感情糾紛的美男,她怎麽能不管?
江溪兒清清嗓子,狀似無意地問道:“大哥,要是他不小心跑了,怎麽辦啊?”
侍衛一個哆嗦:“莫要胡言,莫要胡言,如果他跑了,我就活不成了。”
籠子的少年輕輕地笑了一聲,而後又是猛地一陣咳嗽,他的聲音因缺水有些嘶啞,侍衛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江溪兒雙手叉腰:“大哥,你不想當仙将?你不是說能為仙師幫忙是天大的福氣?”
“我……我、我安分守己,仙師不想淨化我。”侍衛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半句話來:“小姐快走吧,仙師馬上就來了,他見了旁人會不高興。”
江溪兒嘴上說着這就走了,身體卻是繞了一圈,又躲到了籠子附近的樹林裏。
躲在樹後扒拉着地上大小适中的小石子,她在心中感嘆着,她完全可以轉職去當暗器專家了。
正常的女主角,比如江清漪,白衣飄飄,持一把寶劍斬妖除魔。
她一個戲份才殺青的炮灰女配,唯一學過的基礎功法入門全是內功心法,沒劍也用不來劍,身上能當殺傷性武器的鋒利物品就只有幾支簪子,但是舍不得扔出去。
正面上風險太大,不就只能躲起來扔石頭了?
也不知道這個魔修什麽修為?江溪兒在心裏嘀咕着,最多是個築基,而且肯定沒樂離厲害。
不對,躲在一個小地方害人,說不定築基都沒有,是個練氣期的菜雞,比她自己還弱。
如果對決時江清漪又開始讀檔,那要打敗那個魔修更是輕輕松松。
到時候,她就可以帶着美少年在下三千界逍遙快活,靜靜等着樂離帶着九轉煉丹爐回去,被師尊暴打一頓,失去修為。
然後她的修為自然而然就能超過樂離,生死契一解,再無後顧之憂,實在是妙!
“姐姐,姐姐——”
正在傻笑的江溪兒笑容一僵,視線移過去,籠中少年笑容璀璨,輕聲呼喚着江溪兒:“姐姐,你是來救我的嗎?”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我的隐匿技巧真的這麽爛?好歹我的修為比他高啊?
江溪兒瞄了一眼二十米開外打着呵欠,對這邊情況渾然不知的侍衛,小聲回道:“是啊——”
少年眼眶忽然一紅,笑容中淚光閃爍:“你真好,但是姐姐,你還是快走吧。”
太可愛了。
江溪兒心頭一軟,心中湧起萬丈豪情,什麽垃圾魔修?這裏是人才都跑完了的下三千界,以她江溪兒的修為和潛力,再來十個都打得贏。
看姐用石頭把他打成篩子。她本想這樣說,但怕太豪放吓到了美少年,于是輕聲安慰道:“不要怕,我一定會救你。”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不怕我是不吉之人嗎?”
“不怕。”江溪兒篤定道,這麽帥,怎麽會怕?而且她記得,這本書裏的反派,沒一個是紅眼睛的。
正當江溪兒心情愉快地和少年聯絡感情之際,傳送陣中閃出一道亮光,她急忙藏好身形,對着少年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少年反應過來,對着她眨眨眼睛,老老實實地在籠子裏坐好。
一道身形佝偻、披着黑色鬥篷的人影從傳送陣中跳出,江溪兒隔着老遠都能聞見随之而來的濃厚血腥味與惡臭。
她嫌惡地捏緊鼻子,就這也能冒充仙師?就差沒有把“我不是好人”幾個字寫在衣服上了。
恭敬地跪在地上的侍衛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他慌亂地向後滾去:“拜見仙……不對,你不可能是仙師!”
“我就是仙師。”鬥篷中傳來嘶啞的老者聲音,他的聲音沙啞怪異,聽着讓人極為難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侍衛拔腿就跑:“仙師仙風道骨,你分明是傳說中的魔修。”
魔修嗤笑一聲:“蠢貨!”
他似乎是受了傷,踉踉跄跄地追上去,速度仍然是快過毫無修為的侍衛。
江溪兒見狀不對,連忙運起靈力射出一顆小石子,小石子貫穿魔修的左腿,他痛呼一聲,跌落在地。
然而,他還是一把抓住了侍衛的腳踝,侍衛被這樣一帶,也跌倒在地上。
那只枯槁如老樹的手緊緊掐住侍衛,長長的黑色指甲陷入血肉之中,江溪兒又一顆石子打穿魔修幹瘦的手臂。
但魔修并不放手,他恨恨地看一眼江溪兒的方向:“我早已築基期,你以為你奈何得了我?”
眨眼間,手下的侍衛化為一具枯骨,而他的血肉逐漸豐盈起來,恢複為中年人的身形。
他修為多年沒有進展,眼見壽元将盡,只能到下三千界中靠着吸取他人血肉茍延殘喘,想不到這裏也藏着那些道貌岸然匡扶正義的正道修士。
警惕地掃一眼傳送陣,魔修咬牙,也不知道那家夥追來沒有。
他轉頭看向江溪兒,練氣期的小姑娘,多半也是上三千界來的,死在下三千界倒也不怕她家裏人糾纏,就怕拖延了時間,那家夥追了過來。
于是他威脅道:“下次見面,絕饒不了你。”
說罷,運起靈氣轉頭逃跑。
江溪兒茫然地捏着石子,正準備決一死戰,怎麽就這樣跑了?
當然,她的腦回路絕不像樂離那樣清奇,一定要追上去。她小跑着跑到籠子旁,準備把籠子打開。
這時,傳送陣內又一道白光閃過。
一道鋒利的劍光從傳送陣□□出,穿心而過,魔修來不及呼救就倒在地上,一身血肉消融。
江溪兒一緊張,手中的凡鐵鑄成的鐵鎖被捏成幾塊。
“姐姐好厲害啊。”少年歡呼道。
江溪兒看着傳送陣中走出來的玉樹臨風的持劍青年,龍章鳳姿,氣宇軒昂,又看了看笑得天真爛漫的少年。
這又是什麽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