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妹妹從小就很倒黴。

在花園裏追春日的蝴蝶時,常常崴腳,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打嗝。

江清流只得抱她到膝上,用靈力捉來那只蝴蝶,蝴蝶為靈氣所傷,無力地撲騰着翅膀,落入她小小的手中,她卻哭得更傷心了。

他們兄妹之間足足差了一百多歲,在外人面前冷靜自持的青年才俊,面對年幼妹妹的哭聲卻手足無措。

那一年,父母健在,江清流還不是江家家主,自由自在地行走在上三千界各宗派中,潛心學習着各種傳世單方。

後來,一個求丹不成的瘋道人埋伏在父母外出的路上,那瘋道人愛人已死,心如死灰,走火入魔,以魂飛魄散為代價的禁術引來方圓百裏的惡鬼。

同行的人,只有十三歲的江清漪僥幸存活,但也身負重傷,昏迷一月後才醒。

從此,他就成了如履薄冰的江家家主,一刻也不敢停歇,為了守住家業,為了妹妹。

妹妹醒後性情大變,他也不在意,死裏逃生,性格确實會有些變化,他自己不也是變了嗎?唯一不變的只有他一如既往地疼愛着妹妹,他只剩這一個親人了。

不知何時起,他的名聲漸漸從江清流變成了江清漪的哥哥。

江清漪的人生順風順水,修為從未有過瓶頸,輕輕松松就能煉出他這個哥哥一年也煉不出的丹藥,與上三千界唯一的散仙相戀,又在短短幾百年內飛升仙界。

他默默無聞地跟在妹妹身後,有時會痛恨自己的無能,不能為妹妹鋪更長的路,當然更多地是為妹妹自豪。

江清流出生時,是春日。

冬日溪水流過的土壤,都在春日開出清新可愛的小野花。

江清流壽元将盡的那一天,也是春日。

花園裏的春蝶翩翩飛舞,跌跌撞撞飛進窗戶,落在他的鼻尖,恍惚間聽見一聲清脆的童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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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間,那十三年的時光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顯現。

是啊,他的妹妹從小就很倒黴。

六歲時,她第一次進煉丹房,差點不小心炸了整個江家,吓得不輕,往後都遠離煉丹,嘀嘀咕咕着以後只負責吃,不負責煉。

十歲時,她失足落水,所幸沒有大礙,但也不敢再靠近池塘。

十一歲時,她買了貼身丫鬟溪兒,她把溪兒當作娃娃打扮擺弄,溪兒時常穿得更像小姐。

……

江清流合上雙眼,他的妹妹什麽時候變了呢?

“家主大人,江溪兒功法詭異,腳程極快,現下已經快到傳送陣了。”

白雪覆蓋的亭子內,清雅英俊的男子睜開眼,對着一旁的下屬吩咐道:“放她走,傳出消息江溪兒偷了江家秘寶。”

“是!”

他垂眸,如玉的指間停靠着一只凝着白霜的幹枯蝴蝶,曾經的動人色彩褪去。

手指輕輕一動,蝴蝶瞬間化為灰塵,洋洋灑灑,與漫天風雪融為一片。

江清流的妹妹已經死了。

江清漪自始至終都很倒黴,所以她在十三歲就死了。

他擡頭看向江清漪房間的方向,現在那裏住着一只惡鬼。

那只惡鬼卻很幸運,吉星高照,從來都能逢兇化吉。

江清流知道昨晚未來的魔尊樂離會來,故意派人引“她”去了煉丹房,調走了附近的侍衛。

“她”還活着,江清流對這個消息也不甚意外,畢竟在上輩子,樂離從來沒有在“她”手上贏過,總是輸得丢臉。

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将這只奪舍妹妹的肮髒惡鬼趕出這副軀殼,“她”再好,也不配。

傘沿下只露出半邊精致的下巴,江溪兒低舉着傘在人群中穿梭着,好在現在風雪大,撐傘的女子比比皆是,她倒也不顯眼。

她時不時摸摸腰間沉甸甸的儲物袋,确認它還在,現在那裏面藏着她的全部家當,再去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下半輩子就全靠這裏面的錢財了。

身後跟蹤她的修士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耀武揚威地放出威壓,彷佛在說你在我手心中毫無逃跑的勝算。

江溪兒只好一個勁兒地往人群裏鑽,望花京裏藏龍卧虎,江家再怎麽想抓她也要忌憚三分,不敢随意出手,怕冒犯了哪家的大人。

“哎啊!”猛然間,身前高大的男子一個急剎車,向後退一步,江溪兒的傘撞到那人脖頸上,她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說着,她低着頭就要繞開,準備繼續趕路。

那男子對她不理不睬,繼續後退着,險些就踩到了江溪兒的腳。

這時,江溪兒才擡起頭,掃視四周,雪花也無端向上飄去,原來是江清漪又讀檔了。

她要幹什麽?江溪兒皺眉,此時距離她離開江家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江清漪若是獲救,應該正在房內休養。

幾秒後,人群的倒退停止,世界又恢複常态。

跟蹤江溪兒的修士因為讀檔,離她又遠了一些,這倒也算是因禍得福。

江溪兒加快腳步,擠在人群中繼續前進,她必須想辦法甩開跟蹤者,确保自己通過傳送陣順利逃入下三千界,了無蹤跡,讓江清漪不可能找到她。

她動作越快,越安全。

每日都有無數上三千界的人,想逃去下三千界避避風頭,下三千界的靈氣稀薄,能修煉到築基期就已實屬不易。

用去過的人的話來說,就是:“那裏靈氣稀薄得我喘不上氣,一秒也不想多呆。”

因此仇家跑到下三千界,一般人也不會追過去,而是選擇派眼線堵住傳送陣,假若仇家永不回上三千界,自願放棄進階機會,兩人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

沒走幾步,江清漪又開始讀檔。

估算一番自己與傳送陣、與追蹤者的距離,江溪兒心一橫,收起傘,奮力推開人群向前跑了一段距離。

待到讀檔結束,江溪兒站定,鎮定地舉起傘,若無其事地随人群一齊走動。

雖然不知道江清漪為什麽讀檔,但這時間差确實好用。不知不覺間,江溪兒就甩開了跟蹤者,旁邊的路人們也不會注意附近是不是憑空出現了一個撐傘的少女。

“岳陽城,下三千界凡人城市,城主現真誠招募築基期修士,去即可享受副城主待遇。”

“禦靈帝都,下三千界第一國,國力雄厚,帝都內有聚靈陣助各位仙師修煉,築基期可為客卿,金丹期可當國師。”

……

行至傳送陣前,人群漸漸散去,就剩下十幾人。

一個身穿黑衣的精瘦中年男子站在紅色布告板前大聲吆喝着,他是專門往來于上下兩屆的中間人。

帶下三千界的凡人進來,或是介紹上三千界的修士出去,他都可以得到一筆不菲的傭金,足夠他在下三千界快樂逍遙。

除了躲仇家,一些修為精進無望的修士,在上三千界混不出名頭,也會想着去凡人中作威作福,當當什麽老祖、長老。

江溪兒撐着傘站在布告板旁,視線掃過一個個傳送陣前的地名,她一個也不知道,光靠名字也不好選。

原著中,江清漪過着上流社會的生活,下三千界就是一個背景板,一步也沒踏進去過,所以江溪兒也才想着去下三千界躲江清漪。

中年男子谄媚地搓着手走過來:“這位小姐,是想去哪?”

他見少女舉着傘傲立于雪中,氣度不凡,就知道是個貴客。

江溪兒将傘又壓低了一些,捏着嗓子,漫不經心道:“随便去哪玩玩,熱門的幾個都市都去過了,下三千界中有哪些好玩的?”

中年男子耐着性子介紹了一些地方,又指了指遠處茶棚下坐着的幾個修士道:“小姐一個人在外行走多兇險啊,毫無靈力的凡人肯定傷不了小姐。”

“只是下三千界中,也有我們這裏逃過去的惡徒,小姐不如再添些靈石,雇幾個修士一同前往,絕對安全。”

感受到那光明正大的跟蹤者氣息又近了,江溪兒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塊靈石,放到中年男子手上,低聲道:“其實我這次是離家出走,有什麽法子讓家裏找不到我?”

中年男子笑着收過靈石,為難道:“這……小姐離家出走,家裏人找來,我們也不好交代。”

“但也不是沒有法子,臺上左側的最後一個傳送陣是随機的,只是價格嘛……”

江溪兒咬牙:“多少?”

“一千靈石。”

你怎麽不去搶呢?這純屬獅子大開口。饒是江溪兒這種一直待在財大氣粗的江家,對普通人靈石用度沒有概念的人,也吃了一驚。

“你等等。”江溪兒說道,她開始算起來自己儲物袋裏有多少靈石。

各類衣物首飾不計,現在也來不及去當鋪換錢,偷的丹藥全是基礎款,也換不了幾個靈石。身上真正帶着的靈石,加上從靈石燈裏摳出來的,恐怕也不足兩百個。

中年男子看出來她沒這麽多錢,寬慰道:“小姐就算去普通的傳送陣也沒問題,只要再加五百靈石,我們誠信為本,絕不會出賣小姐的下落。”

到時候這小姐家裏人尋來了,他再拿少女的消息賺上一筆,可謂兩頭賺,絕不會虧。

正在此時,一個停頓,江清漪又讀檔了。

江溪兒來不及細想,貧困使人瘋狂,她一把翻過欄杆,徑直跑入那個天價随機傳送陣中。

白光一閃,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幾秒鐘後,中年男子困惑地站在原地,才來的肥羊,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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