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晌午時分的千清宗不同于昨晚的陰氣森森,高塔塔身上殘留的金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塔檐上雕刻的龍鳳異獸也顯得慈眉善目起來。

瓦房前稀稀疏疏走過幾個挑着空扁擔的農夫,腳步輕快,幾人說說笑笑,想來是在早集中有了不錯的收獲。

小道上,黎二心情愉悅地哼着小曲兒,大搖大擺地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三四個木匠與磚瓦匠,而奚澤獨自一人,遠遠地跟在後面。

他穿着淡青色長袍,仍披着江溪兒的那件狐裘,內裏簡單樸實,外面雍容華貴,倒有些顯得這狐裘是偷來的了。

不過他談吐有禮又風度翩翩,集市上的人只當他是哪家體驗生活的小公子,順道感嘆他生了一雙稀罕的眼睛。

“這什麽千清宗啊,我是從來沒聽說過,這黎老爺看着也不像修士。”

“你管他呢,有錢拿不就行了,閉上嘴,多做事。”

“不是修士,敢住這種地方?”

幾個工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工具,竊竊私語着。

荒郊野外,他們只知道這裏有一座怪異的荒塔,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附近有人居住,居然還是一個小宗門。

走近磚瓦房,黎二猛地站住,他皺起眉頭,舉手示意工人們安靜:“我們先說說再蓋一間屋子的事,尺寸改日再進去量。”

奚澤也慢慢地走過來,他捂嘴掩住嘴角玩味的笑容,四周靈氣劇烈波動,江溪兒正在築基。

他呼吸一口遠處的靈氣,而且看這情況,江溪兒恐怕是出了一點小岔子,卡住了,不過也不是什麽致命的危險,就是要多花些功夫才能突破。

黎二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才叫衆人不要進去打擾江溪兒。

奚澤漫不經心地斜瞥一眼坐在院子裏商讨的衆人,收斂起氣息,閑庭散步般徑直走進了屋子裏,黎二竟也沒有察覺他。

把玩着手中的竹木梳,他眼神微動。

Advertisement

一個自幼被當作妖魔,無人教導的孩子怎麽會自己束發?當然是要靠姐姐教了。

屋內湧動着不自然的熱氣,江溪兒盤腿坐着,因靈氣暴動而面色通紅,汗水浸濕了衣衫,竭力鎮壓着暴走的靈氣。

奚澤在江溪兒對面坐下,好奇地端詳着眼前的少女,他才借死去少年的軀殼降生不久,對人世的概念,全來自殘留的記憶與天魔的本能。

美人如何才稱得上美呢?昨夜集市裏的人們在腦子裏想得太大聲,他一不小心就聽了去。

那些人說,江溪兒是極美的,皓齒星眸,顧盼生輝,淺淺的笑容能融化整個冬日。

但是黎二與黎十似乎又對她的美貌無動于衷,奚澤不懂。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江溪兒的臉蛋,又想起那些人的評價,什麽吹彈可破的肌膚、小巧的鵝蛋臉。

這些形容詞他通通不懂,只覺指尖的觸感确實挺軟,又戳了幾下,不錯,還很有彈性。

昨夜怕動作太大鬧醒江溪兒,他不敢嘗試,現在趁江溪兒入定,對外界渾然不知,他總算有了機會。

他坐直身體,左手捏着的竹木梳忽然顯得有些燙手,一直披散着的如墨長發也陡然變得礙事起來。

現在就想要叫姐姐梳頭。

奚澤念頭一轉,不想再幹坐着等江溪兒突破,但他從來未修煉過,修為、法術是天生有的東西,不清楚江溪兒究竟是出了什麽岔子。

不過靈氣暴動?只要把靈氣鎮壓下來,再送一點靈氣給姐姐,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吧?

隔着汗水浸濕的衣衫,奚澤将右手緊貼江溪兒的肩膀,紅色火焰如流金般在琉璃般的眼眸中開始轉動。

我的靈力暴走了。

原因可能是我買到了盜版教材。

怪不得那段築基運行靈氣順序旁邊寫了僅供參考。

江溪兒咬緊牙關,努力壓制着暴走的靈氣,她之前的修行都順風順水,這種情況确實沒有經驗,要花些功夫才能解決。

不羁的洶湧靈力撞得她經脈生疼,相比之前樂離的劍傷更難以忍受,一個是內傷,一個是外傷。

感知不到外界,只能專注于自己的內在,她一邊小心翼翼地引導着靈氣,一邊給自己鼓氣。

然後。

然後她的靈氣就突然乖巧了起來。

江溪兒汗如雨下,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喘着粗氣,不可置信地感受着體內的靈力,她怎麽莫名奇妙就築基了?甚至還沒消耗什麽靈力,玉清丹質量這麽高?

她擡頭,眼神呆滞地望向牆壁,眼中空無一物,這樣的發展就像在做夢一般。

她本預計要花四五天,出了岔子還有些許擔心七天不太夠,想不到半天就成了?開了挂的江清漪都沒這麽快。

難道我的隐藏屬性是修煉天才?

愣神片刻,江溪兒終于緩過神來,她坐在地上開懷地笑了起來,這下子還怕什麽解不了生死契。

現在她看這亂糟糟的房間都順眼了許多,山青水明,陽光正好。

一個身影忽然擋住了門外的陽光,陰影投射在江溪兒臉上,她笑着看過去。

奚澤一身新衣,斜靠在門框上,手中捏着一把竹木梳:“姐姐,幫我梳個頭,我們今晚就去城裏的酒樓慶祝吧。”

他逆光站着,飄散的發絲在陽光下透明飄逸,笑容比身後的日光更為耀眼。

江溪兒眉眼彎彎,欣喜地點點頭,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正要接過梳子,她猛然縮回手,為難地打量着自己的一身髒衣裳。

她也不想用手弄髒奚澤的新衣,于是用示意地瞄瞄門外,笑道:“等我清洗一番,換身衣服再帶你出去。”

“那姐姐快去洗澡吧。”奚澤識趣地退了出去。

“黎老爺,這個規模的新房,至少要這個價錢。”工人比了一個手勢。

見黎二眉頭緊縮,默不作聲,工人一時有些慌張,以為出價太高,試探性道:“黎老爺?”

“嗯?”黎二如夢初醒般将視線移回工人身上:“你剛才在說什麽?”

太快了,就是灌滿靈丹妙藥也沒這麽快。

黎二自認為這輩子見多了天才,但像江溪兒這般天賦異禀的當真是頭一次見,明明昨天她還确确實實只是一個練氣期圓滿的小丫頭。

他的真實身份當然不是下三千界千清宗的築基期宗主,而是壽元将近的萬清宗元嬰期修士,在生命盡頭想要任性一把,跑來下三千界,嘗嘗當宗主的快感。

萬清宗人才濟濟,他什麽天才沒見過?

半天?黎二偷瞄着門口談話的兩個新徒弟,百感交集地咂咂嘴,現在的年輕人修煉起來真像開了挂似的,比他的散仙師弟還厲害。

還好新來的小師弟沒有修為,是個凡人,他這個半吊子師父還有些用武之地。不然全是些天才徒弟,怎麽體現他的教導有方?

天才,都靠自學。

簡陋的屋子裏,江溪兒站在桌旁,心情極好地做着大掃除,一切都如突破築基的她般,煥然一新。

待到窗明幾淨,她取出一個香爐,點燃熏香,袅袅煙霧從爐中飄出,心曠神怡。

又笑着把門外的奚澤拉進來,按在椅子上乖乖做好,将一面梳妝鏡塞到他手裏:“拿好了。”

這兩樣東西,都是原本她屋裏的物件,想不到這麽快就又派上了用場。

奚澤老老實實地坐直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梳妝鏡的模樣有些許滑稽。

江溪兒捂住嘴一笑,奚澤這樣子讓她想起了前世學過的希臘神話中的水仙花少年,自戀成疾。

“姐姐在笑什麽?”

“唔……”江溪兒撩起少年的一縷長發:“姐姐我心情好嘛。”

手中的發絲順滑,梳起來很是舒服,只是……

江溪兒比了比頭發的長度,表面上看不出來,梳起來才發現奚澤的頭發長短不一,就像是狗啃過一樣。

似乎是透過鏡子中的倒影瞧出了江溪兒的迷惑,奚澤思索片刻,滿不在乎地說道:“好像是之前被鎮裏的孩子剪掉了。”

見江溪兒黛眉微蹙,臉上盡是疼惜之色,他笑着補充道:“自從遇見了姐姐,我便覺得以前的事都算不上什麽。”

江溪兒神色複雜,正欲溫言安慰。

這時,與工人們談妥事情的黎二走了進來,感動道:“可憐徒弟,為師以後會保護你的,你放心,我定會将你培養為一代大宗師,無人再敢欺辱你。”

他進來得突然,江溪兒愣了一下,也附和道:“是啊,你以後就有師姐、師兄和師父了。”

奚澤不語,只點點頭。

黎二又環顧四周,幹淨整潔,可謂是大變樣了,欣慰道:“好徒弟,我沒有看錯你。”

修行上天賦異禀,生活中喜愛打掃清潔,好徒弟啊!

黎二說着要将黎十喊回來,又自顧自地出去了,江溪兒手上也重新梳了起來。

盯着奚澤的後腦勺,江溪兒心中迷惑,為何她總覺得奚澤忽然有些不高興?她為自己尋找着答案,也許是回憶起了痛苦的往事吧。

奚澤沒有再說話,江溪兒的心緒也開始神游天外,也不知道今晚黎十會不會來?想起黎十的美色,她很是期待。

……

“大功告成!”江溪兒習慣性地說着,随後又尴尬地拆開發髻,讪笑道:“開個玩笑。”

原來梳好時,她才恍然大悟地發現自己梳成了女子的發髻,想來是之前給江清漪當婢女留下的職業病,還好奚澤不在意。

“姐姐,剛才在想什麽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