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溪兒拎着小竹籃匆匆忙忙地回去時,文碧桐已早早地坐到了院子裏。

“嗒、嗒、嗒”,她修長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敲在石桌上,懶散地擡眸掃了江溪兒一眼,視線又移到竹籃裏假裝乖乖巧巧的小紅霧身上。

小紅霧已經站起圓嘟嘟的身子,在不影響可愛外表的情況下又偷偷拉長了自己的腿,因為以這樣的高度,他就可以抱住江溪兒提着竹籃的手。

即使小紅霧中的人形看不清臉,文碧桐也知道他此時必定是一臉滿足地将額頭靠在江溪兒手背上。

唉,沒出息。

江溪兒見到文碧桐,停下來向她問好。

要是江溪兒這種好孩子是天魔就好了,文碧桐心中感嘆,她輕輕地點頭回應。

又指了指小竹籃,說道:“我想了想,既然奚澤成了天魔,我與他就成了同族,作為長輩我有義務教導他,今日傍晚就讓他來我屋裏上課吧。”

江溪兒一愣,旋即欣喜感謝道:“多謝前輩。”

小紅霧也慢吞吞地松開江溪兒的手,虛虛做了一個行禮的動作,以示感謝。

雖然江溪兒有些迷惑為何要在傍晚,又為何偏偏要在文碧桐房內,但前輩願意教導奚澤總是好事,她也不敢多問。

她腳步輕快地将小紅霧連魔帶籃放進竹屋,而後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不是擔心着涼嗎?快點把衣物換好。”

随後江溪兒又滿臉興奮,蹦蹦跳跳地跑到文碧桐跟前,小聲問道:“前輩,你準備教他什麽呀?我只是單純好奇而已,如果涉及天魔一族的秘密不方便告訴我,那就算了。”

“我就是希望……”江溪兒忽然有些難為情,扭頭瞥了一眼竹屋,确定小紅霧沒有溜到門口看着後,繼續道:“呃……希望前輩能順便教導他獨立一些,鍛煉一下膽量……”

“我感覺他到了叛逆期?可是膽子又特別小,特別粘我,是不是因為他缺乏和同齡人的接觸?反正……反正,唔,前輩你應該明白吧?就是有一點點奇怪?”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突然發現自己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家長,對着數學老師說可不可以教一下我家孩子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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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碧桐倒是毫不在意,反而想讓江溪兒多說幾句,方便到時候忽悠奚澤,擡手示意道:“你是他的姐姐,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就是。”

趁着奚澤還沒出來,江溪兒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但翻來覆去其實也就幾句話。

總結一下,就是每位家長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兒園時的要求。

“麻煩前輩了。”少女恭敬地鞠躬道。

文碧桐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竹屋,以天魔的聽覺範圍,江溪兒的話奚澤自己就已經聽到了,現在說不定正蹲在哪個牆角懷疑魔生。

她胸有成竹地向江溪兒保證道:“沒有問題,今晚的課程絕對非常鍛煉他的心态。”

這裏的鍛煉心态,不是指奚澤下定決心離開禁地處理修士這件事,而是指回來後文碧桐要殘忍地告訴他:你以為的老婆把你當成兒子。

文碧桐沒有猜錯,此時此刻,小紅霧确實心灰意冷地癱在竹籃裏,望着屋頂大大小小的加固法陣懷疑着魔生。

一開始,奚澤心中噴湧而出的是一陣狂喜,恨不得昭告天下,在世人面前強行炫耀一番姐姐究竟有多在意他、多寵他,竟然還好奇文碧桐的課程是什麽。

然後,聽着聽着,小紅霧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姐姐的語氣,是不是太慈母了?難道在姐姐心裏,他真的就這麽幼稚嗎?

本以為是弟弟,結果一通操作,就快把自己作成了兒子。

小紅霧煩躁地在竹籃裏滾來滾去,這種情況,還有得救嗎?要不要緊急把自己捏成一個成熟的猛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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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天的主殿,說是主殿,但也稱不上多氣派,裏裏外外不像是上三千界第二大宗,更像是上三千界中中等城鎮城主府的規模。

對此,現任宗主葉天霖的說法是:“靈石要花在刀刃上,而且這能讓我們宗門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

大多數長老認同前半句,對于後半句則是不知道宗主一天到晚為何總是一個勁地糾結平易近人,他難道不知道他的平易近人很吓人嗎?

笑眯眯的白發老人一臉和善,目光慈愛地看着座下同樣白發蒼蒼、老人模樣的黎二。

雖然葉天霖修為、年紀都遠遠高于黎二,但這宛如慈父的目光,着實讓人承受不住,黎二不由得搓了搓胳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葉天霖關懷道:“元洲啊,最近幾天吃得住得都還習慣嗎?遠亭這幾日都忙着招收新的弟子,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啊。”

黎二一向不擅長與前輩打交道,性格又直來直去,總覺得葉宗主是不是話裏有話,故意在諷刺他,作為孟遠亭的師尊,難道葉天霖會不知道他揍過孟遠亭很多次嗎?

他僵硬地回道:“多謝葉宗主,我過得很好,但是也不好叨擾太久,我打算下午就走。”

“那就好啊。”葉天霖撫着胡須:“我聽遠亭說你是來不見天找人的?”

黎二讪笑道:“我和遠亭開玩笑嘛,實際上是過來看看他,我從前與他也算交情不淺,來看看他近況如何。”

葉天霖滿臉笑容,語氣誠摯,但字字戳心:“說起來,多虧了你當初磨砺遠亭,搶了他那麽多次機緣,教會他腳踏實地,不可好高骛遠。”

“他在秘境中每遇見你一次,回來就發奮圖強,比我管教他有用多了,他現在能提升到快要突破元嬰期的境界,起碼有一半是你的功勞。”

呵呵,不用謝。

黎二脆弱的老年人心髒就要被葉宗主戳碎了,要知道他得了這麽多機緣,但進步卻微乎其微,簡直是強捧之恥。

“元洲,看樣子你沒有找到你想找的人?”葉天霖忽然話題一轉,仍然是笑吟吟的,眼神卻讓人猛然一震,彷佛被極為可怖的事物盯上了。

他語重心長地叮囑道:“如果沒有在不見天找到人,多半是沒有緣分,不要強求,最好別想着辭別後今晚就溜去後山找人,很危險的。”

黎二心頭一陣悚然,葉天霖怎麽知道他的打算?

但與此同時,粗神經的黎二渾身的不自在也減輕了幾分,這種氣勢、這樣的笑裏藏刀、語帶威脅才對嘛,比起和和氣氣的噓寒問暖,這才是兩人的正常相處方式嘛。

仗着自己的師弟是黎樓望,黎二膽子也是極大的,他試探道:“葉宗主,萬一我真想去後山呢?”

本以為會被拒絕的黎二,卻聽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回答。

只聽從不強人所難的葉宗主說道:“那畢竟是不見天的禁地,你假若偏要去的話,就趁弟子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去吧。”

“這塊禁地是上上任宗主設立的,我自入門以來,快幾千年了,都沒進去過,也很好奇,如果你能活着回來,可以順便給我講講裏面究竟有什麽。”

“但我估計你回不來。”

黎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禁地嗎?不是警告他不要去嗎?這個老頭說法怎麽變得這麽快?這就是令人猜不透的一宗之主的風範嗎?

見黎二目瞪口呆的模樣,葉天霖自誇道:“我屬于非常開明的那種宗主,從來都只是給年輕人提供人生建議,不強迫人做出選擇。”

“而且當初禁令是對本宗弟子下的,好像也沒提到其他門派的修士。”

黎二尴尬道:“多謝葉宗主,那我就先告辭了。”

“對了!”葉天霖的聲音從黎二背後傳來:“不要把我準你去禁地的事情告訴遠亭或者其他長老。”

“還有!給你師弟說一聲你是自願去送死的,不然他找上門我打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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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與樂離約定好見面的客棧,黎二甫一靠近房門,就聞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眉頭緊鎖,運起靈氣,謹慎地走進去。

只見面色蒼白的少年虛弱地坐在椅子上,顯然是受過傷,他弱弱道:“師父。”

黎二的視線移過少年愈合大半的傷口,關切道:“是誰傷了你?你為何不傳音給我?”

樂離鴉睫微垂,不敢直視黎二,自責道:“那天我按着師父的吩咐,想潛入後山,但學藝不精,被不見天的弟子打傷了。”

“我本想傳音給師父,但距離遙遠,又怕被不見天的修士發現,就作罷了。”

黎二抿唇,這種事情似乎也怪不了樂離,他皺眉道:“那你繼續留在這裏好好休養,今晚我獨自去後山。”

“我有預感,今晚就能找到你師姐的消息。”

樂離面上慶幸感激,內裏卻毫無波瀾地看着這一切。

沒有人傷了他,反而是他殺了不見天的弟子,身上沾染了血腥氣。

他害怕黎二嗅出他身上萦繞的血氣,只能使出苦肉計,順便推脫随黎二前往後山的計劃。

他不害怕見到江溪兒,他害怕見到“江溪兒”。

幾大魔宗因“江溪兒”的失蹤變成一團亂麻,誰知道失蹤的她是不是躲在這裏?

可惜他這是自作聰明,去了禁地的黎二不一定會死,今晚會被奚澤找上門的樂離卻多半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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