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碗重重往桌面一頓,沈曉軍呵呵笑兩聲。

張愛玉看指望不了丈夫,笑着插話進來:“姆媽,是噶樣這樣額,阿鹂要回來我們皆沒意見,只是把現實情況擺一擺,你看這三十平米的房子,窩了四口人,阿鹂要困哪裏?伊沒戶口就沒糧票,如今全家加起來都緊巴巴,哪有餘糧把伊吃?更況阿鹂還是個小姑娘,吃穿用度不好忒板,否則走出去人家當我們虐待伊!而且伊今年十一歲,再過兩年......有的好操心了,上海花花世界,誘惑多,到時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惡人總歸都是我們做......”她停下暗睃沈家媽的表情,把嘴閉了,沈家媽看向兒子:“曉軍,你還有什麽話說?”

沈曉軍硬着頭皮道:“我看阿鹂也不情願留在此地塊,吵嚷着要跟劉叔叔回新疆,到底年紀還小,分不清好歹;就算辦上海戶口,政策裏也講明要年滿十六周歲,我建議過個五六年再接伊回來,寶珍嫁了,房裏居住也寬松,伊也懂事體了,不是更好!”

沈家媽沉默片刻,語氣失望道:“愛玉不了解其中原由,講出這些話我不怪伊,但侬,侬講這些,不止讓侬大阿姐寒心,也讓我寒心。”

沈曉軍是白皮,面龐騰的脹紅肉眼可見,他喛一聲:“我不想講,侬偏要我講,當我方才的話放屁算數!”

沈家媽看向愛玉:“當年我們家有一個支邊的名額,寶珍還小,就落在秀美和曉軍兩人身上,手心手背皆是肉,哪一個去我都心如刀割。思來想去就抽簽,抽到啥人就啥人去,結果秀美抽到,她一聲不吭的收拾行李,坐火車走了。”愛玉見她眼眶泛淚,安慰道:“這也怪不得姆媽,是天意如此!”

沈家媽搖頭道:“當時兩枝簽子我做了手腳,上面皆寫了秀美的名字。曉軍是我們家裏的頂梁柱,他往大西北一奔,沈家就完了,但秀美......我是虧欠她的,她在那邊過的愈苦,我的良心就愈痛,我對不起她......”她掏出帕子擤一把鼻涕:“你們也勿要勸我,阿鹂我是一定要把她留在上海,培養伊上高中讀大學,當年秀美也考取複旦大學,就因為出身不好被革掉,伊比曉軍來三厲害,曉軍只讀到初中畢業.......”

曉軍要維護一下尊嚴:“大阿姐都這樣了,我讀書還有個卵用!”

沈家媽接着說:“你們看外面那些小新疆,十六歲是回上海了,學業跟不上,又沒好工作,父母不在身邊,親戚百事不管,整日裏外頭游蕩,結交壞朋友,甚至進局子吃牢飯。我不能讓阿鹂走這條路,索性趁年紀還小接回來,我還有得精力管教伊,我要伊好好較在此地塊生活、學習和工作,彌補我對大女的虧欠。我不要求愛玉哪能,但曉軍,侬要還有點起碼的良心,就該多關心照顧阿鹂,盡到做娘舅的責任!”

“我曉得哩!”曉軍勉力笑道:“我和愛玉不過提一提現實問題,免得日後侬怪我倆怠慢了阿鹂,不是無心,是能力有限!姆媽放心,我大不了兩碗飯吃一碗飯,不就節約出口糧來了。”他看向愛玉:“是不是,老婆?!”

愛玉腦裏還亂糟糟的,這樣的訊息一時消化不了,她還是有涵養的,沒抹曉軍的面子,只是點頭笑了笑。

沈家媽道:“吃飯問題我自有打算,過兩天我帶阿鹂去藥廠跑一趟,今朝遇到秦阿姨,今年她們又漲工資了,我卻沒有,就是張喆這個烏龜王八蛋在裏面撚壞損,不讓我好過!” 曉軍道:“張喆當年愛大阿姐愛的要發瘋,果真是人走茶涼!”

梁鹂雖然在看電視,豎起的耳朵卻沒閑着,瞧她聽見了什麽驚天大秘密,待回新疆後,她要講給姆媽聽。

又有人在敲紗門框,不曉誰來了。

第柒章

原來是沈寶珍的男朋友趙慶文,他帶來一罐樂口福、一罐菊花精,一塑料兜蘋果,沈曉軍起身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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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外頭人,買噶這些做啥?浪費銅钿錢。”沈家媽招呼他到飯桌前坐,吃雞湯。

張愛玉替他盛了一碗擱眼面前,趙慶文道聲謝,笑着問:“寶珍呢?”沈曉軍開了一瓶萊蒙汽水給他,他擺手問:“有茶麽?”

“有!曉軍,五鬥櫃上那個綠色餅幹筒裏有碧螺春,你拿出來泡一杯!”沈家媽接着道:“寶珍去鄰居屋裏看電視劇,人在旅途。”叫了兩聲阿鹂,待梁鹂走近,介紹道:“這是我大女的女兒,今朝剛從新疆回來。阿鹂,喊叔叔!”沈曉軍開玩笑:“喊啥麽叔叔,叫姨夫才對!”

趙慶文也笑了笑,再看着梁鹂,忽然讓她側過半邊臉面向日光燈,說道:“她這裏長了塊桃花癬。”

“真的?”沈家媽半信半疑,拉過梁鹂觑眼細量:“還真是有,我都沒注意!”梁鹂紅了臉,她現在曉得愛美,也正為這塊白斑煩惱着。

“不要緊!”趙慶文道:“明天我開藥讓寶珍帶回來,維生素 B 口服,癬處再塗抹硫磺軟膏,很快就會好轉!”

梁鹂心底很喜悅,看這位叔叔就像看救命恩人一般,突然覺得他長得像一個人,卻又記不起來。

沈家媽笑道:“還是小趙侬仔細。阿鹂,去兩樓把寶珍叫回來。”

“不用不用!”趙慶文道:“讓伊把電視劇看完。”

“早結束了,片尾曲都從窗戶外飄進來......曉軍,再拿些土豆和葡萄幹,讓阿鹂帶給陳阿姨!”

沈曉軍走開又回來,拎着個袋子:“阿鹂快去!”梁鹂正無以回報,自然義不容辭,接過往門外走。

沈家媽這才追問:“寶珍又同侬鬧脾氣啦?”見趙慶文很含糊地點點頭,嘆息道:“寶珍就是脾氣犟,人倒不壞。那你們談戀愛也有三年快,該了解的也了解了。可有做進一步的打算呢?”

趙慶文是聰明人,聽出弦外之音,便不相瞞:“寶珍同我生氣也為這個。阿姨曉得,我家裏面積最多比此地塊大三四個平方,除爺娘外,還有個哥哥沒結婚,我同寶珍結婚,要委屈伊住閣樓,伊不肯,講閣樓冬冷夏熱,爬上去直不起腰。”張愛玉沈曉軍聽了,面上都有些讪讪。

趙慶文倒未多想,接着道:“恰我表叔在浦東有一處兩室戶房子,把伊兩萬塊就過戶。我問寶珍的意見,伊死也不肯。”

沈家媽撇嘴道:“寧買浦西一張床,不買浦東一套房,還要兩萬塊,就算寶珍肯,我也不答應。”

趙慶文一時無話講,只低頭喝雞湯,湯鮮膩多油,仍難掩失落的情緒。沈家媽幾個也沉默下來,窗外馬路上有汽車摁喇叭吧吧的聲音,都心神不定的,還是張愛玉喃喃了一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呢。”

梁鹂借着自下而上的燈光,樓道狹窄陡峭,她扶着牆慢慢一步步下樓,怕不慎摔下去,三樓住的那戶牛肉面館老板一家沒回來,房門挂着把銅鎖。另一戶好像是孫家,隐約有聞女孩兒朗朗讀書聲。下到二樓,仍然是只關着紗門,一樓有人在做晚飯,一把帶水的青菜炸在油鍋裏。

梁鹂才要敲門,聽見有人踩着木梯上樓,很快到她面前,是陳宏森,他邊走邊在吃紫雪糕。

看到梁鹂他也是一愣:“你在我家門口幹什麽?”

“我來叫姨姨回家。”

陳宏森就要開門,忽然頓住,朝她低聲道:“我今朝不小心跌倒在你面前,不許跟別人說一個字,聽到沒有!”

梁鹂眨巴兩下眼睛,糾正他的措詞:“你不是跌倒,你是跪在我面前。”

跪......陳宏森的心像被貓撓了兩爪子,朝她逼近兩步,一條胳臂撐着門框:“嗨,你還來勁了,我說跌倒,就是跌倒!”

梁鹂後退兩步,背貼緊牆,仰臉看他,燈泡昏黃,他的眼睛烏黑閃亮,她想了想認真的問:“你要打我嗎?”

陳宏森搖頭,他才不會打女人。

梁鹂道:“算你走運!”她很能打架的,在新疆時把維吾爾族的男孩子都揍的哭爹喊娘,面前這個她根本不放進眼裏。

陳宏森顯然不知自己逃過了一劫,還在耍狠:“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怎能随便跪呢,是躲避那只貓時,因為慣性滑倒你面前。”

“不管你是跌倒,還是滑倒。”梁鹂嗓音铿锵有力:“你就是膝蓋着地跪在我面前。”

“你小聲點兒!”陳宏森咬緊牙關,探頭往一樓看看,孫叔叔盛出一盤青菜,又在往鍋裏倒油。他松口氣,不高興地說:“跪跪跪,你字典裏只有這個字嗎?”

梁鹂道:“你就是跪在我面前嘛,再要耍賴皮,我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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