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下跪的事情講給每個人聽。”

陳宏森不在乎:“你講,我就把你将牙埋在飯裏講出去!”

彼此半斤八兩,誰也別想拿捏誰,他們很快達成共識,這兩件蠢舉一筆勾銷,此往餘生都不再提,梁鹂問他要牙,他問:“是上牙齒落的?還是下牙齒。”

梁鹂舔了舔:“下牙齒!”陳宏森領她到四樓,打開後窗,朝對面細排瓦檐使勁抛過去:“新牙齒往上長!”

梁鹂想,他還怪迷信的!

沈家媽到下午四五點鐘才回來,梁鹂坐在桌前看書,寶珍已經睡足起來,和下班回來的沈曉軍張愛玉擠在沙發裏看電視,張愛玉在翻上海電視報:“八點鐘三臺有《幾度夕陽紅》,五臺有《八月桂花香》,新出的電視劇第一集,劉松仁米雪演的。”沈曉軍講:“幾度夕陽紅有啥看頭,哭哭啼啼!我要看八月桂花香。”

寶珍和張愛玉擡手敲他的頭:“侬要看去阿寶家,我們一定要看夕陽紅。”寶珍還道:“聽雪琴講,瓊瑤還有婉君、三朵花、啞妻,雪珂正待引進要播,明年伊她的連續劇要大爆。”

張愛玉問:“雪琴小說書有麽?借幾本來看。”寶珍道:“稍歇我去問問。”

“外婆回來了。”梁鹂給洗臉的沈家媽遞毛巾。“乖囡!”沈家媽接過擦臉孔,往客廳走,沈曉軍和張愛玉連忙站起來,他倆道:“我們下去燒飯。”

“先等等,我們開家庭會議。關于寶珍和趙慶文的事體。曉軍,把電視關脫!”她難得語氣嚴肅,表情凝重。

寶珍聽姆媽直呼趙慶文,不若平常小趙叫的親熱,曉得事體不簡單,低頭自顧摳着指甲。沈家媽開門見山,把去趙家“談判”經過從頭至尾細講一遍,最後道:“趙家媽的話意,對寶珍沒有意見,也想滿足侬的要求,但他們不只有趙慶文一個兒子,還有老大,最近相看個姑娘,很有好感。總要一碗水端平,又是市井普通人家,我聽着确實能夠理解伊拉他們的難處。”她看向寶珍:“你也不要犟,彼此多理解,現在是困難期,艱苦一下也沒啥!到底年輕,日節總歸是越過越好,忍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寶珍賭氣道:“那就等日節日子好了,有房子再結婚。”

沈曉軍插話進來:“戇噱噱傻瓜,男人再晚也不晚,女人耽誤不起。我看小趙青年才俊,日後大有前途,阿妹先吃吃苦,有啥啦,住棚戶區就住棚戶區,蹲閣樓又哪能,我同侬嫂子蹲閣樓幾年了,也沒啥不好!”寶珍冷笑一聲:“好啥,至今小人孩子也沒!”

幾人變了臉色,沈家媽道:“哪能好這樣刻薄侬的阿哥阿嫂!快道歉。”寶珍一擰脖子:“我又沒講錯!他倆甘于蹲閣樓住棚戶區,為啥強加到我頭上。我就不肯!”

沈曉軍大怒:“講的是人話麽!這樣任性刁蠻,日後有得苦頭吃。到辰光時候,我這做阿哥的也幫不牢侬!”

寶珍跟個火藥桶一點就炸:“我要侬幫,侬有本事幫我,就幫我買套房,耍嘴皮子功夫,我敬謝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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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軍跳起來要打她,被張愛玉拉開了,沈家媽也氣得七竅生煙,道:“那你們去燒晚飯!”又罵寶珍:“是我沒教育好,對侬太嬌慣,才會如今好壞不分、油鹽不進。”

寶珍掉下眼淚來:“我就想日節過得好一點,有啥錯,要你們一道來罵我!”

張愛玉推着沈曉軍往房外走,也叫上梁鹂:“阿鹂,幫我們剝蒜瓣去。”

梁鹂還是首趟見她們吵得這麽激烈,也有些害怕,跟在後面下樓,拉拉張愛玉的衣角:“舅媽,小姨真的要跟趙叔叔分手麽?”

她還挺喜歡那個長得像張國榮的趙叔叔的。

張愛玉只低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後來趙慶文來找過寶珍幾次,在梁鹂開學時,他們還是分手了!

第貳叁章

天色微亮,空氣中有股子糞車駛過的淡淡臭味,路燈收起照了一夜的黃光。

弄堂裏有說話聲,自來水流聲,刷牙猛了犯嘔聲,嬰兒細細啼哭聲,竟還聽見公雞打鳴聲,梁鹂懵懂地揉眼睛,記起是薛阿姨在郊縣的親戚送來的,一時不及殺,暫時拴在竈披間。

她看看鐘,一骨碌爬起來,穿好校服,刷牙洗臉,拿起木梳跑到陽臺梳頭,牆上打根洋釘,挂了一面圓型薄荷綠的小鏡子,踩上小板凳,把臉兒嵌進去,梳前面的流海,擡眼看見對面老虎窗打開,有人把一籮西瓜子探出來擱在瓦片上晾,看不清容貌,只瞧見骨瘦如柴的手臂,戴着一只翠玉镯子。

“阿鹂!快點爬起來,上學堂。”沈家媽燒好泡飯,切了一根醬黃瓜在小碗裏,滴幾滴香油拌拌。

梁鹂趕緊從凳子下來,用抹布擦擦腳印,奔到桌前坐了吃早飯。

沈曉軍穿件白背心藍條褲衩打着呵欠踩樓梯從閣樓下來,想起什麽問她:“期中考試分數出來沒?”

“沒有。”梁鹂拿着白煮蛋往桌沿叩破剝殼。沈曉軍道:“喬宇宏森他們成績皆出來了。”

“他們是六年級,老師批改的快。”

沈家媽聽了問:“喬宇宏森考的哪能?”

沈曉軍道:“老樣子,喬宇第一,宏森第十。”

“喬宇是真替伊的姆媽争氣,每趟考試沒考過第二。”沈家媽感慨:“宏森聰明腦袋、就是愛白相玩,不肯用功。”又道:“阿鹂,侬不要帶三只鹹鴨蛋回來就是進步。”

“可不是說!”沈曉軍大笑起來,往樓下洗漱去了。

梁鹂沒有反駁,事實勝于雄辯,把卷子擺到他們面前比千言萬語都管用。她吃完稀飯,擦嘴,道一聲外婆再見,背起書包,拎着裝有鋁飯盒的布袋就往樓下跑。

陳宏森等在門前系鞋帶,和她一起走出竈披間,門口孫師傅開着水龍頭刷鞋底,嘴裏叨叨:“雞也不拴牢,到處飛,亂撒屎,臭烘烘。”看到他倆道:“那當心踩到雞屎。” 梁鹂連忙翹起鞋底板察看,并沒有,陳宏森無所謂,他不看。

沈曉軍和阿寶幾個站在牆角閑聊,看到梁鹂問:“車票還有麽?”梁鹂答有。阿寶把煙屁股往地下一丢,踩兩記,一面道:“我要往火車站拉客,順路送那到學堂。”

不用擠公交車都笑嘻嘻,陳宏森道:“還有喬宇,和李建豐。”阿寶“嗯”了一聲,一條手絹晃悠悠落下,他熟練的接住,往鼻前一嗅 ,花露水味道怪濃,也不還,揉成團塞進口袋裏,梁鹂朝陳宏森眨眨眼,捂嘴悄悄地笑。

喬宇和李建豐站在弄堂口等着,李建豐平日裏邋裏邋遢,不是衣裳缺顆紐,就是鞋盼掉了,但上學就變了樣,穿戴很齊整,他不想跟梁鹂坐一起,就坐到副駕駛位。

梁鹂已經曉得他為啥不待見自己,是有趟小姨寶珍去他家店裏吃牛肉面,一般上下鄰裏光顧,多少牛肉會加些,恰那天老板娘不在,建豐嚴格遵從每人五片的原則,不徇私情。寶玲當即惱了,罵他鄉下人,摳摳搜搜。到晚上被他姆媽揪着耳朵來道歉。他也是個認死理的犟脾氣,不覺有錯,從此對沈家一家門就記起仇來。

梁鹂和陳宏森喬宇坐後面,她坐中間,阿寶發動車子,讓一輛電車先行,再調頭往淮海路走,打開收音機,聽到一個滄桑的男人唱着: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麽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麽溜走,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

陳宏森看着車窗外開始發藍的天,太陽像煮熟的雞蛋黃,索性跟着大聲唱: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飄泊,尋尋覓覓長相守是我的腳步,黑漆漆的孤枕邊是你的溫柔,醒來時的清晨裏是我的哀愁......梁鹂還是第一次聽他唱歌,她還小,并不懂得什麽愛恨情愁,卻莫名有些傷感,一下子聽癡了,直到喬宇咳嗽一下,梁鹂歪頭看他道:“你也唱!”喬宇搖頭不響,待陳宏森唱完,他才問:“合唱團的馬老師尋過侬沒?關于領唱《我和我的祖國》?”

馬老師對他領唱有些不滿意,總批評他情緒還不夠飽滿,甚聽聞到要讓陳宏森取代他的傳聞,這令他倍受煎熬,也不曉到時怎麽給姆媽交待。

陳宏森并不避諱:“有,馬老師讓我試試領唱。不過我拒絕了!我對唱歌一點興趣都沒,且演出當天我還有一場籃球比賽。”

馬老師讓他并非試試,是取帶喬宇領唱。

但他也知喬宇沒有上海戶口,明年要上初中,這種交流演出的名譽對他很重要,再加上學習好,被重點中學破格錄取大有希望。

回去同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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