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看着弄堂裏,慢慢道:“阿森,侬有麻煩了!”

話音才落,就聽得陳母洪亮地吼聲由遠及近:“小赤佬,讓侬打瓶醬油,打到南天門去了是哇!”

陳宏森煩惱地嘆口氣,梁鹂朝擡起頭,喬宇站在窗前探出半身正朝這邊望着,她便揚起手,招了招。

弄堂裏的人家都在忙着燒夜飯,空氣裏皆是煎炒蒸炸的煙火氣,天色光景逐漸暗淡下來。

一天就這麽有滋有味地過去了。

第貳捌章

面店老板和老板娘來找沈家媽和沈曉軍。

老板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講起,當初小兩口從安徽老家兩手空空來到上海尋出路,老北站待過,外白渡橋睡過,做過牛奶工、收糞工、保姆、董家渡賣過布料,七浦路搞過服裝批發,被人騙,也騙過人,好容易攥錢開出這一爿面店,能維持生活了,建強考上大學,建豐在讀小學,生活總算有了希望的時候,建強卻出了事。她覺得天都塌下來,想去跳黃浦江。

沈家媽聽得感動,也陪着掉了幾滴眼淚,勸慰道:“你勿要瞎想,以在現在還沒有眉目,況且也不只建強一人,再等等看!”

老板掏出牡丹香煙遞給沈曉軍,沈曉軍婉拒:“屋裏有老有小,抽起來煙騰騰,不方便!”

那老板求道:“我們外鄉人,平日裏看到警察局都繞着道走,如今要打交道了卻走投無路,也不知建強在裏面情況哪能,曉軍你是上海人,人脈廣,有門道,能不能幫忙探聽下消息,報個平安,讓我們做到心底有數?!”

沈曉軍想了想:“我倒有個發小在派出所,阿寶開差頭開出租車常與他們打交道,到晚上他回來,我帶你去問問看。”

夫妻倆連連感謝,沈家媽道:“不要客氣,大家生活皆不易,又住上下鄰居,能盡份力也是應該!”

送走他們,寶珍悶悶不樂地下早班回來,臉也不洗就往床上躺,沈家媽問:“又誰惹你不開心,一回來就挺屍?”

沈曉軍笑起來:“是個大人物惹阿妹不開心。”

“是誰?”沈家媽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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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軍道:“你不認得,是張國榮,香港當紅歌星,剛宣布退出歌壇,不再唱了。”

“誰說我不認得!”沈家媽眼睛一瞪,道:“阿鹂拿明信片給我看過,說小趙像伊,果然眼睛和鼻頭最像,嘴角笑起來彎彎也像......”

沈曉軍清咳一嗓子,她忽然明白過來,立即岔開話道:“快要過年了,你們周末騰出辰光時間來,一起大掃除,一個個勿要想偷懶。”說着往陽臺走,天陰要落雨,趕緊把晾曬的被頭收回來。

沈曉軍打開電視,繼續看《春去春又回》,寶珍愈發覺得沒意思,倚着枕頭翻從雪琴那裏借來的瓊瑤小說。

梁鹂他們放寒假,最是開心,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

家家戶戶開始打掃衛生,拆掉紗窗紗門用蘸了洗衣粉的細毛刷子輕輕刷,玻璃用抹布皆是毛屑,只得重新找來報紙抹一遍,衣櫃五鬥櫥床凳桌子雖都是舊家具,但也要從頭至尾擦幹淨,邊邊角角,縫縫隙隙,連最底下的腳爪也不放過。地板不用拖布,而是一手濕布,一手幹布跪在地上擦,至少要擦兩遍,那桶裏的水拎進拎出,烏濃色逐漸變得淺淡,方才長舒口氣,人也累得脫層皮。這還沒完事,重頭戲是竈披間,重油污的地方邪氣十分難清理,薛阿姨祭出秘方:“用蘇打和白醋加鹽加牙膏混滾水,噴一噴再擦,油污去的幹幹淨淨。”

孫師傅道:“較怪十分麻煩,用燒堿一抹就好了。”

薛阿姨翻白眼:“燒堿有毒曉得吧,侬反正不怕死!”

孫師傅不怕死,沈家媽等人還想活到天長地久,照着薛阿姨秘方來,确實有效果。燒一大鍋熱水,把碗碟盤筷子丢進去燙一遍。

清潔衛生搞好,開始準備年貨。竈披間裏近春節期間一直香飄四溢,絞肉機咯吱咯吱響個不停,殺雞宰鵝自制鹹肉和腌魚,還有得會買只豬頭來,坐在弄堂裏用鑷子仔細夾毛,再挂到屋頂曬臺晾着;自制蛋餃和獅子頭,炸龍蝦片,蠶豆花和肉皮,做酒釀和糟蛋,包湯團,還有八寶飯,材料備齊自己做,嫌麻煩的就委托沈曉軍從光明邨買進來,這也是人情,因為每到過年的辰光,光明邨門口會得排起一條長龍,從早上排到黃昏,還不一定買得到。

大年夜前夕,孩子們必須帶去公共浴室洗澡,梁鹂先從女間出來,小臉紅撲撲,陳宏森恰也洗好澡,他問:“你肚皮餓麽?”

沈家媽這些做人家勤儉持家的人,既然交錢汰浴洗澡,就要汰浴個夠本、圖個心裏平衡,不在裏面待兩三個小時是不肯出的。

辰光長又空氣悶熱實在耗精力,梁鹂肚皮咕咕叫,她點頭:“餓!”

陳宏森道:“我請你去吃面。”

梁鹂歪頭笑看他:“陳阿姨不是沒收了你的零用钿?”

陳宏森也笑:"還不因為你?不過阿姐悄悄會給我。"

梁鹂跑去告訴沈家媽,沈家媽坐在長條凳上讓人搓背,哼叽一聲:“注意安全!再用力搓,用力!”

她很快又跑出來,和陳宏森并肩往淮海路走,有兩個調皮鬼在路邊玩摔炮,看見梁鹂覺得好欺負,就往她身上擲,陳宏森大喝一聲,立刻跑開了,停在十數步處遠遠地望過來。

梁鹂問他:“你爸爸過年回來嗎?”

陳宏森搖搖頭:“應該不回來,他們的輪船還在外海。”

梁鹂道:“你不要難過,我現在過年不僅爸爸,姆媽和弟弟也見不着。”

陳宏森看她一眼:“我不難過,你也不要難過,分離是我們人生必不可少的體驗,要有一顆坦然接受的心。”這是他爸爸常教導他的話。

梁鹂聽得懵懂,是不是習慣就會好了的意思?!

路上碰到陳宏森的同學王學志,兩人打招呼,王學志瞟掃他倆,笑嘻嘻地問:“那在蕩馬路談戀愛是嗎?”

陳宏森瞪他:“瞎講什麽?我們是鄰居,請她去吃面。”

王學志道:“吃面?我同你們一齊去!”

“只有兩人吃面的銅钿,沒有多餘!”陳宏森一口拒絕。王學志悻悻走了。

拐到思南路往前走有百步,就到了家沒有招牌的面館,十一點鐘營業,還差五分鐘,一位阿娘坐在門口,系着圍裙,面前一腳盆黃魚,她慢悠悠抓起一只,刮鱗剪翅,再去頭去尾拉肚腸,放清水裏劃一劃,丢進另一個腳盆內,手指凍的發紅,一股子黃魚的鮮腥味直往梁鹂鼻息鑽,她皺皺眉頭,暗想這會好吃到哪裏去。

陳宏森擡腕看手表,喊了句:“阿娘,辰光時間到了!”便拉梁鹂往店內走,很狹窄的空間,擺了三張桌凳。

很快兩碗黃魚面熱騰騰端上來,和蘇式面無啥區別,醬油湯,細面條,幾塊批成片的嫩白黃魚肉,灑了碧綠蔥葉。

陳宏森問:“好吃不?”梁鹂嚼着黃魚肉回答:“鮮的眉毛落下來。”

他把自己碗裏的黃魚挾給她,梁鹂不解:“你不吃麽?”

陳宏森道:“我經常來,你多吃些。”把送的鹹菜炒肉絲舀了一勺覆在面上:“這個也好吃!”

正說着話,有個戴墨鏡的年輕女人也進來吃面,她一頭短發,很時髦的蓬出造型,穿黑色皮衣皮褲,又進來個人朝她道:“侬吃快點,辰光要到了!”

那女人點頭,順便摘下墨鏡擺到一邊。

梁鹂像發現了新大陸,小聲地說:“那不是唱思念的歌星麽?”寶珍有她的磁帶,有事無事就在聽。

陳宏森回頭看看,又轉回來:“不稀奇,這裏經常能碰到歌星和演員。”

他吃的很快,一碗面條僅剩底了。

梁鹂卻覺得這是一次很奇妙的相遇,後來她又去過面店幾次,再也沒有遇見過。

第貳玖章

大年三十,人最多的就是竈披間廚房,弄堂成了孩子的天堂,孫師傅的兒子媳婦帶着孫女來過節吃團圓飯,梁鹂暑假見過她,名叫孫嬌嬌,和陳宏森喬宇都相熟。

梁鹂邊跳皮筋,邊暗中打量她,穿着白色高領絨線衫,櫻桃紅大衣,棕咖色到小腿肚的皮靴,紮着高高馬尾,綁着絲綢蝴蝶結,人也好看,皮膚白晳。

陳宏森和喬宇在摔花炮玩,空氣裏有火藥的味道,孫嬌嬌也過去要了幾個,有樣學樣地玩着,他們一直在說話,還不時發出咯咯笑聲。花炮玩好後,三人結伴往竈披間走,也忘記叫上梁鹂。

梁鹂心底莫名的失落,最愛的跳皮筋也沒滋沒味起來,弄堂的天空是狹長的一縷陰白色,時不時發出閃光,隐隐作響,是有人在放煙花,遠望很淡,并不五彩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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