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下,沒有答反道:“小孩子不要管這些,快點睡覺,明早還要上學堂。”把電燈拍地拉滅了,只留一盞臺燈,梁鹂閉起眼睛數羊,忽然聽見賣夜宵的小販進到弄堂來叫賣:“柴爿馄饨.......鮮!紅棗糖粥......甜!”
推車的轱辘一輪輪碾壓着石子路,發出歲月沉重不經留的嘆息聲。
梁鹂朦胧聽見有人開門進來,沈家媽壓低嗓音問:“尋到建強他爸爸了麽?”沈曉軍“嗯”了一聲:“他也心大,鎖了店門和幾人在裏面搓麻将,我叫門,還以為是警察來查賭,就是不應不開,折騰老長辰光時間,我真的想揍伊一頓。”沈家媽道:“侬不要惹事,把話帶到就好。老板娘也可憐,起早貪黑,好容易培養出來個大學生,就這樣毀了。方才還發一通羊癫瘋,受刺激太大,幸有侬阿妹救急,否則要吓死我們了。”又道:“趕緊去困個回籠覺,早起還要上班。”
沈曉軍倒了杯茶吃,要上樓時,沈家媽又問:“弄堂門不是到晚就鎖麽?怎麽有賣夜宵的小販進來吆喝?”
沈曉軍道:“或許是我出去急匆匆忘關門,所以混進來......”他的聲音随着上樓嘎然而止。
第二天一早,梁鹂和陳宏森罕見有了黑眼圈,走到弄堂口和喬宇還有李建豐會合,陳宏森先問:“你媽媽好了嗎?”建豐點點頭:“好了!”再看向梁鹂,有些別扭地說:“謝謝你的小姨救了我媽媽一命。”
梁鹂笑道:“不用客氣,皆是樓上樓下的鄰居,能幫忙就幫,舉手之勞的事情。”這是沈家媽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此時用來很為順口。
李建豐挺感動的,他從書包裏取出個牛皮小紙袋遞給她:“送給你吃的!”梁鹂好奇的接過,拆開袋口,是切成一片片五香牛肉。
陳宏森道:“他們家的鹵牛肉比老字號的味道還要好。”連喬宇也不禁舔舔嘴唇。
梁鹂拈了一片吃,陳宏森也來拈一片,梁鹂把紙袋湊到喬宇面前:“你也吃!”喬宇方拈起慢慢吃了。
後李建豐也參與進來。
他們吃了一路,到達學校門口時,紙袋裏已是空空。
第貳柒章
盧灣區第一中心小學、五年級辦公室。
班主任羅老師坐在桌前、面無表情地批改試卷,梁鹂肖娜和另外三個女同學站一排兒,都灰頭土臉的,頭發亂了,衣服扯了,抓掐咬痕肉眼可見。
肖娜有些害怕地嘤嘤低哭,羅老師不耐煩道:“哭什麽,打相打打架時的英雄氣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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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鹂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淚:“哭什麽,我們又沒錯。”
“沒錯?”羅老師氣笑了:“稍後等那監護人來,看你還嘴巴牢!”又朝另三個女同學道:“你們也一樣,家長稍後會到。”
梁鹂還是能聽出監護人和家長之區別,心底像被馬蜂蟄了一下。她瞥過眼看見窗玻璃處,陳宏森的面孔一晃而過。
有人敲門,進來一對穿着普通的男女,都很瘦削,焦黃着一張臉,眼神是呆板的,和羅老師打招呼時才有了笑容,但那笑容又顯得不知所措。
肖娜不由自主地緊抓着梁鹂的手,嗫嚅說:“是我的叔叔嬸嬸。”
羅老師才講兩句,她嬸嬸突然沖過來,揚手一掌打在肖娜臉上,肖娜呆站着也沒躲,小孩子臉皮薄,一下子半邊頰腮又紅又腫,擡手還要打。
衆人都驚住了,羅老師先緩過神,連忙阻止:“喛喲,同學之間打相打是不對,侬也不好一來就削巴掌,要以教育講道理為主。”朝梁鹂往牆角呶呶嘴:“去搓把毛巾給她捂捂臉。”
牆角有面盆架子,挂着雪白的毛巾,地上擱着藤殼大熱水瓶,梁鹂往面盆內倒熱水,手插在裏面也顧不得燙,擰了毛巾來給肖娜捂在傷處。
她嬸嬸還在罵男人:“我當初和你怎麽講的,不要答應大哥的要求,讓娜娜從新疆回來,她日後不聽話、闖大禍、或走邪路,人家不會找她爸爸,總要找我們算帳,怪我們沒管好,這口黑鍋誰要誰背去,我可不背。”又朝羅老師尖聲利語道:“那要批評處罰或退學,我皆沒意見,但要賠錢不可能,我們是窮人家,飯都快吃不起了。”
男人沉着臉色,一言不發。
羅老師聽不下去:“這話講得......好歹是那親侄女......同學之間鬧口角在所難免,你也是反應過度。”又道:“你們先坐會兒,等其他家長來了再協商。”
梁鹂湊近肖娜的耳邊,很生氣地低道:“你的嬸嬸是壞人。”肖娜忍不住流下淚來。
過了會兒,又有人敲門,進來的是沈家媽和舅舅沈曉軍,沈家媽喊了聲:“阿鹂啊!侬要氣死我對吧?!還和同學打相打,侬有本事了!”走近把梁鹂拽到眼前上下打量,沈曉軍則和羅老師握手,客套兩句,就聽得沈家媽道:“不得了,是誰把阿鹂的臉抓破了?打人不打臉,日後破相可哪能辦?”
梁鹂指着同學李玲:“是她抓的!”沈家媽目光炯炯地瞪過去,那李玲哭喪着挽起袖子、褲管,都是烏青塊,除了面孔,別的地方被打慘了。
沈家媽不好再說什麽,用手指戳梁鹂額頭一記,咬牙道:“待回去收拾你!”氣洶洶地拉過把椅子坐下來。
肖娜也挺同情梁鹂:“你的外婆像狼外婆!”
不多時另三位同學家長陸續到場,事情并不複雜,很快就水落石出,三位同學欺負肖娜,辱罵她小新疆,梁鹂仗義相助,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羅老師道:“欺負人雖然不對,但梁鹂先動手打人,更不可取。你們做為監護人、還有你們家長,要耐心教育,擺事實講道理,不要武力粗暴解決。”
“打人總歸不對!”沈曉軍插話進來:“我們會得回去教育她!但是,老師對同學間的歧視行為輕描淡寫,我認為是不正确的。”
羅老師臉龐騰的燒着了:“梁鹂的監護人......” 沈曉軍皺眉打斷她的話,不客氣道:“我不是梁鹂的監護人,我是她的家長,如同她的爸爸媽媽在一樣、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教導她做人,羅老師大可不必區別對待。”
他微頓,又接着說:“當年上海青年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建設邊疆,是支龐大的隊伍,值得我們尊重,幾十年過去,如今國家放寬政策,允許知青子女回滬讀書就業,她們還要忍受骨肉分離,為了讓下一代有更好的生活和教育,她們何錯之有,要受到有色眼鏡對待!特別是這些小學生,思想還不健全,不過是人雲亦雲,有樣學樣,羅老師不應該更加重視這個問題麽?侬讓我們要耐心教育,擺事實講道理,但學生最聽的還是老師的話,侬講一句頂我們十句,引導她們端正思想,尊重他人,不是為人師表的職責麽!”
李玲的姆媽附和道:“是呀!我們也教育她不能瞧不起同學,就是不聽!羅老師,還是你講話頂用,麻煩好好教育她,讓她認識到自身的錯誤!”
羅老師已是滿臉通紅,點着頭答應下來。
出了校門,坐電車到淮海路下來,但見彩霞如火,摧枯拉朽的燒了半個天際,沈曉軍矮下身軀:“上來,我背你。”沈家媽接過書包:“你就慣着她......”
梁鹂往他寬闊的脊背一趴,小手往前攬住他的脖子,整個人一下子像騰飛起來。
他們三個走在太陽金黃的餘晖裏,朝成都南路方向而去。
沈曉軍笑問:“什麽時候學會打架的?”梁鹂老實回答:“在新疆的時候,維吾爾的巴郎子欺負我,我就和他們打架。”
“打輸還是打贏了?”
“開始輸,後來就贏了!”
沈家媽啧啧兩聲:“你沒看到那兩個女學生身上的烏青塊!我沒話好講!”
沈曉軍默了默,笑着咕哝:“阿鹂,打人總是不對,記住了,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總有比你拳頭更厲害的人,你不改,早晚要吃虧!我們不惹事,也不怕事,下趟再碰到這種狀況,道理講不清,可以找老師,告訴我們!”
梁鹂“嗯”了一聲,湊近他耳邊問:“舅舅,你是初中畢業嗎?”
沈曉軍點頭:“是呀!初中畢業。”
梁鹂道:“可我覺得舅舅今天和羅老師講的話,只有知識豐富的大學生才能說出來。”
沈曉軍哈哈笑起來:“阿鹂是個馬屁精!”
弄堂口,陳宏森拎着一瓶醬油在那裏站着,見到他們三人走近,眼睛一亮,大聲問:“梁鹂,沒事吧?”
梁鹂從沈曉軍肩頭探出臉來,笑着說:“沒事!”
沈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