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電視看報紙了哇,中央讓上海政府加快開發浦東,要建設經濟開發區,還劃分出陸家嘴區域,我一看,不得了,爛泥渡路就在區域的正中心,要拆要遷一定先動,雪琴這下發大財。”又嘟囔:“那寶珍,哎喲,真是可惜啊!”
她見沈家媽不搭話,偏還要說:“那曉得陳家爺叔不打算出海了?”
張愛玉問:“為啥?”
喬母壓低嗓門道:“上海以在到處是商機,他哪還舍得到海裏飄!聽說浦東政府出文件可以有償轉讓土地使用權,他打算去買一塊地,去年底不是成立了上海證券交易所麽,他買了不少股票,天天往交易所跑。”
張愛玉遲疑道:“不過我聽說這股票有贏也有虧,贏了倒好,要是虧了就會傾家蕩産。”
喬母表示贊同:“是呀,我們就這點死工資,太太平平放銀行裏生利息,賺點小菜錢,哪裏敢去白相玩什麽股票,那都是有錢人的把戲,與我們老百姓無關。”忽然看見喬宇站在門口東張西望,似在找她,連忙走過去。
沈家媽一陣沉默,包粽子也沒先前手腳麻利了,過有一會兒,才恍然若失道:“嗳,拼命想要什麽,就偏得不到,寶珍真是沒福氣,當初要是答應嫁把小趙,現在日節不要太好過.....”沈曉軍皺眉,打斷她的話:“和侬講過幾百遍,不是為了房子,是感情早就沒了才分手。不要再講這種話,被寶珍聽到,要氣死了,伊的自尊心來得強,姆媽又不是不知道。”
沈家媽有些不自在:“我就随便講講!”
“随便講習慣了,就容易脫口而出。”沈曉軍用棉線麻利的把粽子繞了幾圈再打個結,丢進盆裏,看包的差不多,起身去升爐子、燒水準備下鍋煮。
弄堂裏水氣蒸騰,各種棗豆類的清香混着肉香四處流淌,沈家媽給每人準備一小盅黃酒,用筷子頭蘸點給梁鹂放進嘴裏咂咂,就算過節儀式到了。
她自己留了些粽子,其餘的個數分好,分成幾份,先去敲對面姚老師的門,姚老師開門出來,沈家媽道:“我曉得侬最歡喜什麽都不放,就吃白米粽,特意包了幾只。”姚老師連忙接過道謝。她又樓上樓下除不在家的和陳家,都送到了,至于陳家,就叫梁鹂去送,出于一種頗微妙的心理。
梁鹂去叩門,是陳宏森開的,将碗擡到他鼻子前,眼睛彎成月牙兒:“我來送粽子,你聞,香不香?”
陳宏森深吸一口氣:“嗯,果然香噴噴。”把她讓進房,一家子坐在客廳有說有笑,沙發前的茶幾擺滿各種糕點和水果。
陳宏森道:“阿鹂來送粽子。”雪琴連忙站起身去拿玻璃盤,把粽子騰出來,又拿着梁鹂的空碗笑道:“你等等,我們也煮了粽子,拿些去嘗嘗。”
梁鹂湊到陳宏森耳邊:“聽說你們家新裝了抽水馬桶,我能瞧瞧麽?”
這有什麽不能瞧的,他帶她進衛生間,梁鹂圍着雪白嶄新的馬桶看,好奇地把蓋板揭起又放下,放下又揭起,當中是橢圓的洞,裏面還有清水,她不恥下問:“哪能潵水小便呢?”陳宏森教她用,坐在上面,用完後揿水箱上的按鈕,就見得裏面嘩嘩冒水,卷帶着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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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鹂又問:“這個能嚓污大便麽?”她現在嚓污都到外面的公廁。
陳宏森聽得笑了:“當然,随時。而且水一沖就沒了,很方便。”
梁鹂想想,仰起紅暈的臉蛋問:“我哪天要是忍不住,可以借用你們的馬桶嗎?”
陳宏森原想逗逗她,終是沒有這樣做,只點點頭:“随便你,愛來就來。”
打量她高興的樣子,有些愣神,這個小黃鹂,不知什麽時候越長越漂亮了,皮膚白嫩嫩的,讓人想捏一捏,他把手背到身後,問:“清華中學好麽?你吃飯夠不夠?我可不在了。”
梁鹂偏着頭笑:“好的很。中飯學校裏發的,一大葷一小葷一素菜,飯随便吃。”
陳宏森俯首看她:“高中考到盧灣中學來吧!這裏有兩大葷兩小葷一素菜,飯随便吃,而且每周都有你最愛吃的炸雞腿。”
梁鹂沒說話呢,就聽到陳母嗓門洪亮在喊:“阿鹂,阿鹂!”連忙跑過去,陳母端了一小碗稀糊糊的東西給她:“把這吃了!有營養的好東西。”
梁鹂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聽到陳父在和趙慶文說話:“侬不要被臺灣股災吓倒,我們的國情和他們情況不一樣......”
趙慶文問:“我聽雪琴講,去年國家辦亞運會,侬還捐了一筆巨款?”陳母插話進來:“伊捐了十萬元,獲得上海熱心市民的稱號,還特意頒發獎狀,喛,在牆上挂着。” 梁鹂好奇地望過去,果然,獎狀上有一只大熊貓,叫盼盼。
陳父笑道:“國家有難,八方支援,我有多少能力就盡多少心意,人不能成為金錢的奴隸,要成為他的主人!”
梁鹂吃完要走,雪琴把裝滿粽子的碗給她,又拿了一本汪國真的詩集和三毛的《滾滾紅塵》,讓她帶給寶珍。
陳宏森送她到門外,梁鹂想了想問:“陳阿姨剛剛給我吃的是啥?”
陳宏森笑了笑:“是燕窩!”
梁鹂問燕窩怎麽寫,然後上樓回家,她想,原來燕子的窩還挺好吃的呢!
第肆肆章
用過晚飯,寶珍上中班不在家,梁鹂很快做完作業,沈家媽帶她到弄堂裏乘涼,朝看電視的沈曉軍意味深長道:“放心吧!”這趟不會大意了。
“放心啥?”沈曉軍先還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很快便回過味。張愛玉刷鍋洗碗好上樓來,見他笑得很色氣,推他一把:“怎麽了?神經兮兮的!”把亮黃的枇杷皮一片片撕了,再遞給他。電視裏在重播亞運會乒乓球單人決賽,鄧亞萍每打贏一個球,就氣勢洶洶地“sa ”大喝一聲。
沈曉軍笑而不語,她是個很容易害羞的性子。枇杷吃完後才道:“和你商量個事兒。”把想從光明邨離職出來、到黃河路開飯店的計劃講給她聽,也把厲害關系說明白:“如果賠了,我工作丢脫,積蓄花光,可能還會欠債。侬要不同意,我就不做!”
張愛玉慢慢吃着枇杷,半天不吭聲兒,沈曉軍有些遺憾道:“那算了!還是不瞎折騰的好!”張愛玉看了看他:“你怕什麽!我有工作,大不了我養你。”
沈曉軍微怔,心底瞬間有一股暖流,朝四肢百骸湧淌,他的妻子有時也會鬧點小別扭,但每次到最後還是會順他的意,伸長手臂攬住她的肩膀,微笑着問:“我一直沒搞懂,你當初是學堂裏的校花,後來工作,追求的人不少,媒婆都要踩爛門檻,怎會一門決意就要嫁把我呢?我這樣的窮!連個像樣的窩都沒法給你!”張愛玉也笑起來:“誰讓我歡喜侬,前輩子欠侬的!”
沈曉軍聽得神魂激蕩,雖然他們是保守的一代,也結婚有五六年了,但張愛玉從不吝啬表達對他的愛慕,他不由俯下頭湊近,張愛玉也垂眸嘟起嘴,眼見唇瓣相接,忽聽紗門咣珰打開聲,迅速分開、坐直、緊盯電視,很聚精會神的樣子。
梁鹂興沖沖跑進來,看看他們,再去拉開抽屜取出沈家媽的皮夾子,沈曉軍問:“拿錢做啥?”
“外婆要帶我去淮海路買花裙子。”張愛玉也道:“阿鹂現在越長越高了。”
沈曉軍叫她到面前來,從褲兜裏掏出幾張鈔票:“叫阿婆不要貪便宜,買好看的穿。”梁鹂接過,道聲謝謝舅舅舅媽,順便瞟向電視,演的是新加坡電視劇《烈焰焚情》,男女主如火如荼的親吻,她想到陳宏森說過,遇到這種狀況就要大大方方的欣賞,若是顯出害羞的神情,大人就認為侬心裏有鬼。她就很認真的看,倒是沈曉軍笑起來:“還不走!”梁鹂一溜煙往門外跑,張愛玉嘆道:“阿鹂長大了。”看到親嘴的畫面也不怵。
“伊懂啥!要是懂,反倒不敢看了。”沈曉軍俯身來抱起她,被她拍了一記:“等些阿鹂回來哪能辦?”倆人不約而同想起上趟子的尴尬事。
“這也是我想開飯店的原因,我們有錢就買房、有了自己的房間,不用再顧忌誰,以後孩子不用住在閣樓上.......”他邊吻她邊上樓梯,木板嘎吱嘎吱地呻吟,仍然含混低語:“阿鹂不會太早回來。”
張愛玉摟住他的脖頸,為他的話而感動,心底有一抹凄清的滿足。
梁鹂在吃早飯,一個大肉粽。看到沈曉軍打着呵欠下來,連忙把考試卷子、作業本和鋼筆拿到他面前:“舅舅,家長簽名。”
沈曉軍接過筆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