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看完了?”接過連環畫翻翻,有《三打白骨精》、《智取生辰綱》,《神鞭》,《鐵道游擊隊》......竟然還有本《西門慶戲金蓮》。
陳宏森道:“小書攤經營不下去,過兩天就不來了,我趁機多看幾本。”又問梁鹂:“你去不去?請你吃紫雪糕!”
梁鹂心想,這個花花公子又要用紫雪糕誘惑她香面孔了,才不上當呢!站起身不理他,回家看兒童文學去!
第肆貳章
沙發鋪了一張麻将席,坐上去涼絲絲的,梁鹂盤腿看書,電風扇呼哧搖着頭,風吹亂她鬓邊散落的碎發,取下腕間的橡皮筋,把頭發紮起來。
遠遠不知誰家的收錄機,十足的嘹亮,男人滄桑的嗓音隐約傳進來:“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麽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麽溜走,轉頭回去時已匆匆數年......”
舅舅舅媽在閣樓上打打鬧鬧,床鋪嘎吱嘎吱亂響,舅媽高聲尖叫,舅舅沉聲低笑,梁鹂撇撇嘴,大人瘋起來也不得了。
“我要喝水,熱死了。”舅媽的喉嚨有些啞,與平日裏說話不同,別有一種妩媚的妙音,不曉舅舅說了什麽,她嗔怪地笑:“十三點,快去!”
沈曉軍打着赤膊翻身下床,臨走還不忘往張愛玉身上揉一把,系着褲帶踩樓梯下來,忽然打個跌,腦裏一片懵,他竟然看見了阿鹂......阿鹂這時怎會在家裏?不該和外婆在弄堂裏納涼麽?什麽時候回來的?都聽見了什麽......真是要命了!他開始努力回想自己都說過什麽,黃腔總是開了的,就是程度難拿捏。
梁鹂擡頭見舅舅呆站着,跟老僧入定般,乖巧道:“我茶水倒好啦!”
這,這都聽見了......還有什麽是沒聽見的。
“舅舅?”梁鹂語氣疑惑。
沈曉軍如大夢初醒,難得慌亂地“哦”一聲,走到桌前果然有兩杯菊花茶放涼着,他端起一杯仰頭一飲而盡,方鎮定了些,開口道:“阿鹂你......”又語塞,怎麽問都覺不像話,看着她的眼睛,終是搖搖頭:“你繼續看書吧!”端起另杯茶上樓,很快又下來了,仍舊打着赤膊推開紗門下樓,走到弄堂裏,沈家媽和一幫老姊妹坐在一起,不時用蒲扇拍打着小腿,叽叽呱呱,眉飛色舞的聊天談笑,完全沒察覺到梁鹂已不在。
他嘆口氣,看見阿寶他們麻将收起來了。桌上擺着幾瓶啤酒,走過去,還有一碟奶油五香豆,一碟糖藕塞糯米,一小盆糟田螺。
沈曉軍用腳勾來板凳坐下,從盆裏捏只大的,湊近嘴邊用力一嗦,螺肉混着湯汁嗦進嘴裏,他把啤酒蓋往桌沿一磕就飛了。阿寶連忙撿起地上的瓶蓋子:“不好丢脫!拿去小賣部,酒瓶連蓋可換五角洋钿。”
沈曉軍喝了兩口,渾身毛孔都打開,十分惬意:“糟田螺在‘又一村’買的是吧!”阿寶不可思議:“侬咋不說在陝西南路鮮得來點心店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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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軍笑道:“又一村裏燒糟田螺的周師傅我認得,伊燒制的方法和旁處不同,要用一大塊肥豬肉一道煨焖,肉裏的油水和香味皆被田螺肉吸了去,嗦到嘴裏油汪汪的鹹鮮,自然比旁處要好吃。不過田螺過市了,要在四五月份,螺蛳賽似鵝,随便蔥姜炒炒就不得了,以在全靠湯頭來吊味道。”
毛頭笑起來:"到底是光明邨的大廚,沒誰比侬再懂得吃。" 他吃的最多,面前螺蛳殼堆成小山,指間汁水淋漓。
阿寶盯着沈曉軍戲谑:“搓麻将的辰光時候,跑啥地方去了?瞧侬肩膀頭,皆是女人剜的指甲印,嫂子夠野啊!受得了麽!”
沈曉軍也笑:“女人跟這田螺一樣,濃油赤醬才夠味!清湯寡水有啥意思!”他忽然神情變得正經:“我打算從光明邨出來,在黃河路盤個鋪面做飯店生意。”
四尼笑道:“侬要考慮清楚,光明邨好歹國營單位,在裏廂做就圖個一輩子穩定安宜,若是出來,以後再想回去可就不能了。”
毛頭也附和:“多少人擠破頭想進去,侬要三思而後行,機會喪失不再有。”
沈曉軍說:“我也一直猶猶豫豫,是剛剛才下定了決心。”
“為啥?”
“啥事體刺激了侬?”
沈曉軍從桌上的牡丹煙殼子裏抽出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口才郁悶道:“我和那嫂子在閣樓辦事,等下來,阿鹂竟然在沙發上看書。吓得我半條命都沒!”
阿寶毛頭和四尼不道德地大笑起來。
沈曉軍曉得他們尿性,繼續道:“阿鹂現在天真不解事,過個兩年,伊也長大了,再撞見這種事體,實在不雅觀。我在光明邨當廚師,穩定是穩定,但這輩子也甭想買得起房,但出來開飯店,雖然冒風險,一旦做成功,賺銅钿也多。老同事早兩年就去乍浦路開店,經營的不錯,年初房子也買好。”他又道:“我也三十好幾的人了,此趟再不豁命博一記,這輩子就沒機會了!”
阿寶點頭:“侬講得有道理!我支持侬出來闖一闖!”他又道:“不過乍浦路以在店鋪跟芝麻開花遍地都是,好的鋪位早搶占光了,餘下的位置偏,租金水電也貴,不過客流量确實大,我開差頭最曉得行情。”
沈曉軍贊同道:“原本也想過在乍浦路開店,但同侬講的一樣,前期租押金再加裝修費用,我手裏的加上姆媽的存款還是不夠,就把主意打到了黃河路,那裏地段人流量也可以,我打聽過了,以在去開爿店,最好的位置價钿也不貴,我還承受的起。”
阿寶有些興奮:“我接到來滬的外地客,可以幫侬宣傳宣傳。”
毛頭是開理發店的,他也表忠心:“但凡到店裏的客戶,我也要替侬講好話。”
四尼道:“這弄堂裏的阿哥阿弟多,侬真要開店,皆會幫牢侬的。”
沈曉軍笑道:“不白要那幫忙,一旦有介紹成功的,我給提成!”
幾人說說笑笑,路燈昏黃,肥大的飛蛾撲在玻璃罩子上,簇簇作響,有救護車哇啦哇啦從弄堂口飛弛而過,爺叔熱的進不了屋,就在門口搭了帆布床困覺,呼嚕一聲響過一聲,不覺夜就更深了。
梁鹂沒有戶口,重點中學進不去,按照就近處學的原則、升入清華中學,和喬宇做了校友。
開學報名的第一天,她和肖娜有幸分在一個班,仍舊做同學,中晌吃飯不用再自己帶飯,學校裏收夥食費,包餐一頓,菜色一大葷一小葷一素菜,米飯随便吃,還會有一小碗湯,她們挺滿意的。
這樣過有半學期,梁鹂才後知後覺地聽說,喬宇在清華中學,成了學神一般的存在。
第肆叁章
端午節這兩天,家家戶戶在門窗上插艾葉,挂兩把菖蒲,沈家媽趁沈曉軍張愛玉不上班,指揮他倆拎着水桶腳盆下樓到弄堂裏,腳盆裏有數張碧綠生青的粽葉,裝了大半桶泡好的糯米,準備了紅皮大棗、赤豆,還有一碗五花肉,一塊塊浸在黑紅醬油裏腌着。
弄堂裏不止有沈家,別家女人也都在忙碌,跑進跑出,很熱鬧喧嚣的樣子,公共自來水龍頭處簇滿了人,挨頭湊腦的說笑,拿刷子把長長的粽葉刷洗,有的在淘米,小石子沙子來的多,還有從小菜場割來一長條肥瘦分明的豬肉,平日裏哪舍得,也就過節咬牙買了,撇着菜刀細細刮着皮上的毛。
沈家媽和沈曉軍坐陣包粽子,沈家媽祖籍蘇州,擅長包小腳粽,沈曉軍花樣經就多了,三角粽 四角粽、牛角粽,還會包枕頭粽,張愛玉和梁鹂在旁邊興致勃勃地學,喬母晃着濕手走過來看,驚奇地問:“那粽葉又寬又長,啥地方買的?我一大早在小菜場逛個遍,就沒看到合心意,皆又細又長,還邪氣非常貴!”沈家媽笑道:“是我在青浦的侄兒送來,小菜場買不到好的,要麽就等鄉人挑擔子來賣。”
“弄堂口等的爺叔講五六天前,就不見鄉人來叫賣過。”喬母忽然放緩話音,沈家媽一直低頭包粽子,這時擡眼,卻見雪琴和小趙大包小包的并肩走來。上海的風俗,新婚丈夫要陪妻子回娘家過端午節。雪琴笑着與她們說話,還掏出一把枇杷塞到梁鹂和喬母的手裏,喬母笑嘻嘻地打量她:“和姑娘家到底不一樣了,愈發的紅光滿面,皆是福氣!”趙慶文去和沈家媽和沈曉軍打招呼,彼此随便閑聊兩句,不親熱也不冷淡。
喬母目送他們上樓,深深地感慨:“陳家真是屋裏住了一尊財神爺,日日招財進寶。”又朝沈家媽道:“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