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色已經晚了,入夜的人行道冰冷而寂靜,昏黃的路燈下彌漫着稀薄的夜霧。卓麟慢慢走在青磚石的小路上,眼睛專注地看着自己的腳尖,一副對周遭漠不關心的樣子。
火災的現場他只去過一次,但這完全難不倒他的記憶力,況且那個地方距離他家也不遠。
這是他當時願意親臨現場的原因之一,并且也成為了他與莫西楠邂逅的契機。
是的,那是邂逅而不是初遇。
想到這裏,卓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然而那樣的微笑,卻很快被淡淡的憂傷所掩蓋。
「西楠……」他輕聲地念着這個名字,黑曜石般的眼瞳裏浸入了濕潤的霧氣。因為莫西楠的到來而充滿生活氣息的家,實在太過溫暖,讓他幾乎要忘記自己接近他的初衷。
真是……讓人讨厭的感覺。
唇角勾起苦澀的笑容,卓麟搖了搖頭,加快腳步走向目的地。
盤旋在頭腦裏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匆忙拐過街角,并沒有注意到暗處掠過的一抹陰影。
夜晚的住宅區寂靜又冷清,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從窗口裏照射出來。黑暗中樓房被燒焦的外側看不太清楚,卓麟仰頭确認着自己要找的那棟房子,然後踏進大門步入電梯。
五樓的走廊裏空無一人,發生火災的那棟公寓裏,警方設置的黃色警戒線已經全部撤走。公寓的整扇門都黑漆漆的,似乎還散發着一股燒焦的味道。
房門緊鎖,但這也難不倒卓麟。他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一根鐵絲,稍微撬了幾下之後,門鎖就發出輕微的「喀噠」聲。
門緩緩被推開,窗外的月色,映照出客廳裏凄慘的情景。被燒壞的家具和電器都已經被警方運走作為證物,空蕩蕩的房間裏只留下被大火燒灼過後,變得焦黑的地板和牆面。
皮鞋發出輕微的腳步聲,卓麟走進客廳。但是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仰起頭輕輕顫動鼻翼。
香味。
房間裏,似乎飄散着一種香味……是花香?
他皺了皺眉,視線在客廳裏緩緩移動,最後停留在地板的一角。
那個地方,躺着一枝小小的藍色花朵。
「那是……?」凝視着那朵花,他輕微歙動嘴唇,「鳶尾花?……藍色鳶尾,鳶尾屬草本開花植物,花期五月,百合目鳶尾科,名稱來源于希臘語。但是,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沉思着,眉頭越皺越緊。
在注意力完全被這朵小花吸引過去的情況下,他并不知道那個陰影一直尾随在自己身後。
陰影緩緩移動到客廳,悄無聲息地從後面慢慢接近他,但是他毫無察覺。
踱步走到那朵花的面前,他俯身單膝跪在了地板上,指尖輕觸花瓣。
就在這時,耳邊掠過一絲冷風。
他詫異地回過頭。
下一瞬,一塊濕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莫西楠覺得很不安,這種不安自從踏出卓麟的家之後,就一直纏繞着他。
讓他不安的原因并非卓麟,而是他自己。因為自從走出家門開始,他就一直覺得自己被人尾随。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莫西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偵探,按照常理說應該是對視線非常遲鈍的。但不知怎麽回事,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有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那嚣張而赤裸裸的視線讓他無法忽視。
就好像,對方在故意讓他察覺。
但是……如此不設防備卻讓人抓不到一點蛛絲馬跡,會有這種人嗎?
他是誰?想要幹什麽?
該不會是卓麟的宿敵吧?因為懷恨在心,而對他身邊的人不懷好意?
這個想法浮現在腦海裏的同時,莫西楠就笑了起來。怎麽會呢,自己身強力壯,而卓麟瘦削、笨拙又遲鈍,怎麽看都是他的戰鬥力和防禦力比較低嘛!
而想到這裏,莫西楠突然産生了一絲疑惑。
卓麟是個偵探,必定曾經把很多人送進監獄,應該樹敵不少。他那麽瘦弱,而且整天都是缺根筋的樣子,真的從來沒被人報複過?
如果哪天走在大街上,有個窮兇極惡的罪犯持槍沖他大喊「卓麟,血債血還!」他會怎麽做?
該不會用長篇大論攻擊罪犯,對他滔滔不絕地講述槍械知識吧?
——手槍的速度是每秒××公尺,而人體的神經系統從發出指令到産生反應的時間是××秒,所以你如果向我開槍,我成功躲開的機率是——
他該不會說這種話吧?
那樣不用反擊,罪犯搞不好就因為精神崩潰而自動舉槍投降了。
莫西楠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只要他在,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他可是打架高手,對手太多或許不行,不過一次對上兩、三個大漢還是沒問題的。
他可不會讓初遇的時候,卓麟被五個大漢壓住的情景再次發生。
嗯,他才不會讓卓麟受傷!
這樣的想法讓莫西楠情不自禁地産生了鬥志,他一邊哼着歌,一邊快步走向目的地,幾乎把自己被尾随的事情都忘記了。
這時他似乎隐約意識到,他已經對卓麟産生了強烈的保護欲。
那個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家夥。
那個像只寵物貓似的,時而高傲冷淡、時而又向他撒嬌和施舍同情心的家夥。
他,會保護他的。
雖然看見他把家裏搞得一團糟的時候,真的很讓人生氣啦……
莫西楠搔了搔頭。
交付設計稿的時間比想象中更久,熱情的客戶硬是拉着他要敘舊。
自從跟卓麟同居之後,莫西楠既被他雇傭又當他的情人,幾乎沒有了私人時間。其實莫西楠性格很開朗,他話很多又喜歡交朋友,送設計稿的時候經常跟客戶一聊就是兩、三個小時,但是因為結識了卓麟,就再也沒有餘暇跟別人侃大山。
近期所有的工作,幾乎都是通過網路完成的。
「西楠,看你最近這麽心不在焉,該不會是結婚了吧?」辦公室裏,已經有兩個孩子、身材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為莫西楠泡了一杯咖啡,笑呵呵地問。
「沒有啦,」莫西楠紅着臉讪笑,「只是……咳,養了一只貓。」
「貓?」
「是啊,那家夥雖然很聰明,但是性格好惡劣。」
「有多惡劣?」
「一言難盡啦,他啊,既傲慢又冷淡。心情好的時候會在屋子裏到處走,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在椅子上坐一整天……」一說起卓麟,莫西楠就滔滔不絕,「他喜歡吃魚、讨厭芹菜、只會搗亂不會整理,總是把書架上的書扔在地上,把家裏搞得亂七糟……」
「……哦,那還真是一只壞脾氣的貓呢。」帶着頗意外的表情聽了一會兒,中年男子楞楞地點頭。
「是啊,那家夥乖的時候的确挺可愛。但是不聽話的時候,簡直讓人氣的想把他掐死!」莫西楠頭痛地揉着額角。
「呵呵呵呵,是一只性子很烈的小野貓吧?」中年男子大笑起來。
「咦?」莫西楠一楞,看見對方肥胖的臉上,一雙細小但銳利的眼睛裏閃爍着促狹的光芒。
「這裏,露出來了。」男人粗短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衣領。
莫西楠困惑地低頭,頓時頭皮一炸。
出門太急,他忘了把襯衫全都扣上。裸露在外的鎖骨下方,一顆「草莓」印記赫然在目。
「啊啊啊啊!這、這是……」發出一陣慘叫,莫西楠狼狽萬分地把衣領豎起,一張臉脹得通紅。
他想找出一個合适的借口,然而越是緊張頭腦就越是空白,連舌頭都像打結了似的,結結巴巴地什麽都說不出來。
混蛋!卓麟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麽時候弄的?剛才在沙發上的時候他沒有親過那裏啊……難道是昨晚趁他睡着……可惡啊!
「啊哈哈哈哈!年輕真好啊,」看着莫西楠狼狽的樣子,中年男子發出一陣大笑,他揉着眼角擦去笑出來的眼淚,「看來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嗯,水乳交融。」
「什麽水乳交融,聽起來好惡心……」莫西楠一頭黑線,「我們的感情算不算好,我是不知道啦,畢竟那家夥的大腦回路和普通人不一樣。雖然我喜歡他很久了,但是他怎麽看待我的,我可一點都不清楚。」
「願意給你『種草莓』,代表他至少喜歡你的身體。」
「都說了不要這麽惡心!」
「哈哈哈,惱羞成怒了?那麽,想把關系一直保持下去嗎——和那只貓?」
「要是可以的話,我當然想!」
「這樣啊……那如果你有這種覺悟的話,光是水乳交融就遠遠不夠了哦。」
「都說了別這麽惡心……啥?」莫西楠驚訝地睜大眼睛,發現男人那張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
開玩笑,難道這個大叔要給他上感情課?
似乎果真如此,他看見男人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西楠啊,你準備好了嗎?」他認真地問。
「準備什麽?」
「準備完全接受那個人,以及……他的家庭。」
「咦?」
「西楠,你從小就是一個人生活的,可能不理解我說的話。如果想跟對方一直相處下去,你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他了。你還年輕,還不懂得在漫長的人生裏,『他』和『他的家庭』,這兩者的重要性是相當的,有時後者會更重要。」
「有這種事?」
「當然啦,雖然我不知道你喜歡的那只小貓有多迷人,但聽起來他的脾氣很古怪。如果真是這樣,估計他的家人也不會正常到哪裏去,一定很不好對付。」
「會嗎?」
「那是當然!你看,像我那個老婆啊就是喜歡錢,娘家二十多個親戚個個都是財迷。當年結婚的時候,他們全都圍着我要紅包,那場面可真是……」
男人說着說着就忘了一開始的主題,表情放松下來。
他肥胖的身體陷進沙發裏,跷着二郎腿,順便點了一支煙,滔滔不絕地回憶起自己的青年時代。
他起勁地說個不停,但是莫西楠低着頭,已經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
西楠,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完全接受那個人,以及他的家庭。
直到與客戶告別,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個問題還是在莫西楠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
莫西楠的家庭觀念很淡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他被判給了爸爸,從國中就開始寄宿,大學畢業之後直接租下了一套單身公寓。
父親和兒子的關系,當然不會有多親密。兩人唯一的連繋,只有莫西楠每個月寄去的扶養費,以及過年的時候請老爸吃頓飯。
除此之外的時間,莫西楠的生活中只有同事、鄰居、朋友……他的人際關系很不錯,不錯到有時候他都會忘記自己在世上還有「家人」這種東西。
可是他沒有,不代表卓麟沒有。
卓麟在私生活上很随和——當然也可以說是缺根筋——他從來不會過問莫西楠的私事,可能在他眼裏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
莫西楠無所謂,不管卓麟問還是不問,他的家庭背景只要簡單的幾句話就能交代清楚。
但是卓麟自己呢?他本人糊裏糊塗的,難道莫西楠也永遠跟他一樣糊裏糊塗?
卓麟當然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他的父母是誰?做什麽工作?為什麽會把孩子培養得這麽奇怪?他們現在在哪裏?和卓麟的關系如何?
而且,卓麟似乎很有錢。這些錢都是靠他自己的工作賺來的嗎?那些金燦燦的信用卡又是怎麽回事?無論卓麟是偵探還是駭客,莫西楠都不覺得銀行會願意為他辦理這麽高級的信用卡。
畢竟,這些根本算不上什麽體面的職業。
一旦開始思考這件事,問題就越來越多。莫西楠漸漸發現卓麟身上環繞着衆多謎團,而謎團的答案他一個也不知道。
所以,該怎麽辦?
莫西楠目前的計畫是跟卓麟成為關系穩定的情侶,但這之後要怎麽辦?做一輩子地下情人,還是幹脆……跟他結婚?
想到最後兩個字,他一陣頭大。
男人和男人結婚,可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但是,他又不願意把卓麟讓給別人。他喜歡他,這種感覺在同居之後變得更加鮮明。和真正的卓麟在一起的生活,比虛幻的春夢不知美妙了多少倍。莫西楠最近甚至覺得,缺根筋的卓麟也挺可愛的,一邊追在他後面收拾、一邊氣惱地訓斥他,這種生活別有一番樂趣。
他,真是越來越賤了……
難道,這就是愛情?
也許他真的很愛卓麟,這份愛并沒有因為卓麟從春夢中走到現實裏而破滅,反而變得更加濃烈了。
他不想再跟卓麟分開。
街上吹起一陣冷風,莫西楠猛地哆嗦了一下,縮了縮肩膀。聊天太盡興,思考又太專注,他這才發現居然已經快到午夜了。
明明跟卓麟說好一小時之內就會回家,現在已經超過了四個小時,這家夥會生氣嗎?
看他連手機都不打一通的樣子,估計是從沉思裏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在,就灰溜溜地去書房工作了吧。
如果回家看見他還不睡覺,一定要狠狠訓斥他一頓,然後把他抱到床上「這樣」、「那樣」!
想到這裏,莫西楠又情不自禁地淫笑起來。
卓麟似乎有點恐高,只要被莫西楠攔腰抱起就會很害怕,閉着眼睛拚命喊「快……快把我放下來……」微微顫抖的聲音會讓莫西楠更加想欺負他,他會抱着卓麟在房間裏繞上好幾圈,再把他用力扔在床上。
而這個時候,卓麟漆黑的眼瞳已經變得濕潤,會用微微怨恨的眼神瞪着他。
這樣的眼神,會讓莫西楠越發亢奮。而接下來,當然就是又一場火辣辣的親熱……
嘿嘿,不然今晚就玩這招吧?
莫西楠捂着嘴偷笑,卓麟有低血壓,到了午夜就會昏昏沉沉,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那……幹脆把他欺負到沒有力氣之後,再進入正題?如果他閉着眼睛或者不發出那麽誘人的喘息,或許自己就能堅持得更久一點,搞不好能成功地把卓麟占為己有?
莫西楠越想越興奮,剛才困擾心頭的問題,漸漸被抛到腦後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見卓麟,幾乎是一路小跑步的沖回了家。
然而一推開家門,他就發現氣氛不對勁。
家裏空無一人,卓麟不在。
茶幾上留下了他的紙條——原來他去了火災現場。這件跑腿活本來是該讓莫西楠做的,但卓麟從神游天外的狀态中恢複過來的時候發現他不見了,只能親自去跑一趟。
紙條的字裏行間都透出卓麟微微的不爽,他似乎對莫西楠的「突然」出門感到相當不滿。但是莫西楠捏着紙條,激動地熱淚盈眶。
——卓麟他、他、他終于學會在出門前告知自己的去向了!
還記得莫西楠剛剛搬進來的時候,卓麟經常會莫名其妙地跑出去。他出門的時間毫無規律,有時早晨、有時中午、有時傍晚、有時午夜。最誇張的是有一次莫西楠淩晨四點醒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家裏到處都看不到卓麟的人影,差點吓得魂飛魄散!
雖然後來知道卓麟是去了案發現場,莫西楠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差點把卓麟按在地上暴打一頓。類似的小沖突發生過無數次,最後莫西楠氣的都想撬開卓麟的腦殼,把「出門前要報備」這句話刻在他的腦溝裏!
現在卓麟終于學會了這件事,莫西楠真是有種母鳥看見雛鳥長出羽翼的感慨情緒。
能做到這一點,是不是說明卓麟距離正常人又更近一步了?
但是……
微微皺起眉,莫西楠發覺有點不對勁。
按照紙條上的內容,卓麟是在他離開不久之後就出門了。距離現在已經将近五個小時,而通常情況下,他不會離開家這麽久。
畢竟,就連第一次去那棟公寓的時候,他也只花了三分鐘就勘察完了現場。
擡頭看看時鐘,莫西楠看着指針慢慢走過十二點,心中掠過一絲不安的情緒。
卓麟到底去做什麽事,需要花這麽久的時間?該不會是迷路了吧?還是回家的途中肚子餓了,去商店街買東西吃?或者發現了有趣的線索,因為調查而忘了時間?
會不會去找熊叔了?
還是……?
越想越不對勁,他轉身沖出了家門。
然而,剛沖上大街他就停住腳步,茫然地搔了搔頭。
他……根本不記得那棟公寓在哪裏啊!
莫西楠是普通人,記憶力可沒有卓麟這麽好。當初去過現場之後,他就把火災的事情忘到腦後去了,現在壓根記不起來公寓的具體位址。
這可怎麽辦?
他抹了抹額頭滲出的冷汗,心中不安的感覺在迅速擴散。卓麟的晚歸讓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剛才被人尾随的事情,回家的路上他忙着想心事,并沒有注意到那道視線還在不在。
後來,對方有沒有繼續跟蹤他?
如果沒有的話,他……該不會改變目标,去跟蹤卓麟了吧?
然後把他……
「不會的啦!」莫西楠用力甩了甩頭。
卓麟那個家夥雖然少根筋,但是腦子并不笨。能夠以獨居的狀态平平安安活到現在,他顯然不是一個會把自己置于險境的傻瓜。
但是……那畢竟是過去的事情啊。那時候莫西楠還不認識卓麟,自然也管不到他的安危;現在他們是同居人、是雇主和打工仔、是臨時的情侶,他當然要擔心那個家夥!
混蛋!等把他找回來之後,一定要揪着他的耳朵警告他「下次出門不但要報備,還要說清楚會花多長時間!」
腦海中惡狠狠地浮現出這個念頭的同時,莫西楠又感到一陣悲哀。
這樣的自己,簡直就像一個愛操心的保父嘛!
他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掏出手機,莫西楠決定給熊叔打電話。幹着急不是辦法,至少他要把公寓的地址問到手,等把卓麟找回來之後再好好教訓他。
然而就在他準備按下號碼的前一刻,視線的餘光瞥到一絲異樣。
他擡起頭,看見街道的盡頭站着一個人。
空氣中彌漫着朦胧的夜霧,四周靜悄悄的,空蕩蕩的馬路上連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
全世界仿佛突然陷入了無盡的沉睡,那樣的寂靜,讓莫西楠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咽了一下口水,怔怔地看着那個人。
稀薄的霧氣飄散在他的身邊,讓他看起來就像是虛無飄渺的幻影。他全身都散發着寧靜的氣息,那樣的寧靜,讓莫西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确認莫西楠已經注意到自己,對方邁開腳步,緩緩地走了過來。
他的腳步優雅、平穩、安靜而輕盈,就像一位教養極佳的紳士。随着他身體的移動,霧氣也慢慢向四周散去,莫西楠過了幾秒鐘才看清楚,那是一名溫文爾雅的青年。
青年有着茶色的頭發,用發膠整齊地固定在耳後,光滑白晰的前額看起來十分清爽。明明已經是深夜,他還一絲不茍地穿着淺褐色的三件套西裝,一副「工作中」的狀态。
向前邁進了大約五十公尺之後,青年在距離莫西楠兩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站立的姿态挺拔優美,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不知怎麽回事,看見那樣的笑容,莫西楠激烈的心跳居然慢慢平靜了下來。
這個人,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親和力。
「莫先生,很抱歉深夜打攪,」精準地彎腰三十度,青年十分恭敬地向莫西楠行禮,「老板正在等您,請跟我來。」
「老……老板?」莫名其妙的開場白讓莫西楠一頭霧水,「什麽老板?你是誰?」
「我是老板的秘書。」
「……這等于沒說吧?要自我介紹,至少也要報上姓名!」
「名字這種東西對我來說不重要,以後您只要稱呼我為秘書就可以了。」青年說着,向街道的方向打了個手勢。
随着他手指的動作,一輛黑色的賓士從拐角處慢慢滑了過來,無聲地停在他面前。
以非常優雅的動作打開後座車門,青年再次向莫西楠行禮,同時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請抓緊時間,老板的耐心有限。另外……我想卓麟也快要等不及了。」
「卓……卓麟?你說卓麟?」青年的後半句話終于讓莫西楠驚醒,他一瞬間明白過來,沖上去一把抓住青年的衣領,惡狠狠地搖晃他,「我知道了!剛才他媽的跟蹤我的是不是你!你把卓麟弄到哪裏去了!?」
茶色的髪絲在額前輕輕晃動,青年面對莫西楠猙獰的表情,還是一臉靜如止水的微笑。
「請抓緊時間,跟我上車。可以嗎?」
凝視着莫西楠燃起怒火的雙眼,他用非常溫柔的聲音,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柔美的笑容,仿佛陽光般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