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面對三月的提問,冬薊沒有立刻回答。

冬薊深知自己不擅戰鬥,但如果要幫忙,也并不是只有一種方式。

冬薊想好之後,對三月說:“我明白了。那麽我不回去,我一個人離開。不過在這之前,我想托你幫個忙。”

三月說:“我可幫不了阿爾丁,我的目标只是小貝羅斯。其他人我顧不上。”

“不需要你幫他,”冬薊說,“我想托你給小貝羅斯帶一件東西。”

“給小貝羅斯?”

冬薊點點頭。打開鬥篷內的挎包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些零碎東西,裝在了細長的書匣裏。

他把匣子交給三月,叮囑道:“你回去之後盡快拿給他。他知道這是什麽,不用你解釋。如果他問是哪來的,你就實話實說——我和你認識,你提前告訴我海港城情況複雜,于是我逃出城了。出城之後,我把這東西交給你,讓你轉交給他。”

三月皺了皺眉:“你到底想幹什麽……”

冬薊說:“請你務必幫我這個忙。你不是想知道小貝羅斯究竟是誰嗎?我做的這件事可以幫你。我暫時不想解釋細節,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妨礙到你。”

“好。我相信你。”三月收起了匣子。

她沒有問書匣裏裝了什麽,也沒有問自己能不能檢查。既然冬薊沒提這些,那就說明他根本不介意她是否查看。

後面的亡者獵人問:“你就這麽相信精煉師?”

三月站起身,和她一起走向山洞外。“從前他輕易就相信了我,”三月感嘆道,“那我也不妨信他一下。反正我又沒什麽前途可言,不怕被人害。”

“也是,反正貝羅斯之後下一個就是你。”

冬薊聽着這話,多少能猜出她倆又達成了多麽扭曲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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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沒法多說什麽,只能嘆氣。

兩名女子的交談聲和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樹林裏。冬薊恍惚地想着,上次在墓室裏好像也是這樣:他一個人靠在石頭上,看着她們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走出石洞。

冬薊多等了一會才扶着石壁站起來,拍落身上的塵土,走出石洞,四周看了看。他應該是身在城外西北方向的丘陵森林裏。

他拿出一只小羅盤,在森林裏走了幾圈,慢慢決定好了接下來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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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港城之後,卡奈被安排在“複歸之鳥”驿站中。

一路上他都坐在馬車裏,進入驿站也是走的偏門。西蒙刻意安排過,不讓任何路人看見卡奈。

複歸之鳥占地面積很大,有酒館、小樓也有單獨的院落。西蒙挑選了一套在院落裏的獨棟房屋,讓卡奈住在房子二層條件最好的卧室裏。

卡奈腿上有傷,沒人幫助就出不了門。西蒙對他說不出門更好,不能讓阿爾丁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回到海港城之後,卡奈的情緒一直比較低落,每天只是默默看書,對其他事情問也不問。

午餐時間,西蒙親自端着餐盤來找他。卡奈嘆了口氣,說自己心情不好,吃不下去。

西蒙在他身邊坐下來,一邊替他切開肉排,一邊柔聲安慰道:“你不要怕,正常說出真相就可以。”

卡奈說:“我肯定會說。問題是……接下來呢?接下來我又該怎麽辦?過去的很多事情,雖然我無權做決定,但我畢竟也是參與者,是阿爾丁身邊最親近的助手。如果阿爾丁出事了,我也逃不掉。”

西蒙放下餐具,扶住卡奈的肩,認真地望向卡奈:“關于這些,我也替你想過很多……卡奈,你相信我嗎?”

卡奈說:“說實話嗎?我不相信你。但我又沒別的辦法。”

西蒙:“別這麽悲觀。跟你這麽說吧,海港城很重要,首席大人需要一個可信的人來管理它。”

卡奈說:“那人不會是我。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只是輔佐阿爾丁,我在奧法聯合會毫無建樹,在本地也沒有什麽根基。西蒙,你別怪我說話難聽,其實我很清楚你們的想法。”

“我們……是什麽想法?”西蒙觀察着卡奈的側臉,卡奈卻不看他。

卡奈說:“既然要查和死靈術有關的商路,又查到了海港城,那麽你們肯定得從阿爾丁和我之間選一個來毀掉。這樣才能徹底結束這件事,讓各方都滿意、安心。正常情況下,你們應該選我,畢竟我更無關緊要一點。可是你們卻選了阿爾丁……這說明,你們想毀掉的是我們兄弟倆。如果他失去一切,我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卡奈的語氣很悲傷,很嚴肅,西蒙的嘴角卻動了動,忍住了松一口氣的笑容。

西蒙想了想,說:“事到如今,我可以跟你說實話。首席大人确實是想對付阿爾丁,這其中原因很複雜,我們這種輔助者很難看懂。這件事之後,短時間內首席大人不會重用你,你确實是會受到一些影響。但是長期看下去,其實一切是對你有利的。”

卡奈冷笑了一下:“我只是藏在別人背後的助手,恐怕首席大人根本對我沒什麽印象吧。”

“但是至少首席大人願意保護你,讓你不至于白白被人害死,”西蒙握了一下卡奈的手,“你剛才說我們要選一個人毀掉,正常情況下,應該選你……卡奈,你看看,你哥哥就是這樣選的。”

卡奈喝了一口水,重重地把杯子放下。

西蒙看他臉色愈發難看,就沒再說下去,只是悄悄觀察着他。

過了一會兒,卡奈從西蒙手裏接過了銀叉,終于開始吃東西了。吃到西蒙為他切好的肉排時,他說了聲多謝,表情比剛才放松了一些。

沒吃幾口他就放下了餐具,用手巾抹了抹嘴,輕聲問:“我還有個擔憂。在海港城,有阿爾丁在的情況下,我的證言能被采信嗎?”

“為什麽不能?”西蒙說。

卡奈說:“我人微言輕,而且和阿爾丁有血緣關系。即使我敢說什麽,人們也可能會認為我是出于私心,不會相信我。”

西蒙說:“評議庭的大人們多數來自商會之外。王都最害怕關于死靈術的事,他們的目的是查清事情,而不是對付具體的某個人,他們對你們兄弟倆是沒有偏向的。還有奧法聯合會,他們本來就更信任你啊。本地神殿和市政廳倒是和阿爾丁關系比較好……但是商會站在你這一邊,我們會聽取你的證言。”

卡奈點點頭,沒有再吃東西的意思。

西蒙看出他心裏亂,就又安慰了他幾句,端起餐盤,只留下了水瓶和被子,腳步輕穩地離開了卡奈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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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樹蔭下面,貝羅斯和阿爾丁坐在藤桌兩側。仆人全都被譴下去休息了,宅邸裏十分寂靜。

庭院花園中只有他們兩人,但在院牆之外,盤繞着宅邸的街巷中,卻已經站滿了城衛隊與來自商會的傭兵。

“你真想好了嗎?”貝羅斯問。

阿爾丁給兩個杯子斟上茶,再從玻璃瓶裏夾出多色的香料灑在杯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說:“想好了。主要是……除此以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端起杯子聞了聞,沒有品嘗,就又放在了一邊。

貝羅斯說:“确實如此。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可能不會接受,不會理解你的想法。”

阿爾丁深深嘆氣:“那也沒辦法。就像你說的一樣,壁虎割掉小尾巴才能存活。何況事情也沒有割尾巴那麽慘烈,只要我盡力,至少可以保證他安全。如果連我都自身難保,他就更沒什麽人能指望了。”

“我也建議你這麽做,這樣才能保全你們兩人。”貝羅斯點點頭。

阿爾丁說:“其實不妨告訴你,我現在心寒得很。”

“關于那艘船?”

“嗯。還有很多細微小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貝羅斯柔聲說,“但你們畢竟是兄弟,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你也該反思一下,你是不是過于薄待他了,導致他長期把一些想法憋在心裏。”

阿爾丁點頭:“這件事平息下來,我得和他談談。”

兩人用茶代酒碰了一下杯,淺抿一口。貝羅斯被裏面濃烈的香料嗆得咳了一下,他實在欣賞不來海港城本地的口味。

放下茶杯,阿爾丁說:“那個名叫冬薊的半精靈,你還記得他吧?”

“那個精煉師啊,當然記得。”貝羅斯說。

“萬一事情不順利,我陷入比較大的麻煩……”

“有我們一起幫你,不會的。”

“我知道,我是說萬一,”阿爾丁說,“如果我顧不了他,我想請你幫我關照他一下。”

貝羅斯了然地一笑:“看來你很關心他,這種時候了還惦記着他的安全。”

阿爾丁說:“他不能受這些事情影響。畢竟他是精煉師,在他的手裏,有一批臨時附魔工具和催化劑正在生産過程中,分布在七個不同的工坊裏。這方面得安排好,不能耽誤了,否則不僅是我虧錢,對商會也會是很大的損失。”

貝羅斯鄭重地點了點頭:“放心,我很重視像他這樣的人,即使你不說,我也一定會保護他的。”

這時,跟着冬薊的那兩個守衛從外面回來了。看着街巷裏的大量衛兵,他倆都暗暗覺得不妙。好在他們身上都有信物徽章,順利地一路回到了宅邸大門。

走進庭院時,他們正好迎面遇上了阿爾丁和貝羅斯。紅發的守衛立刻喊道:“阿爾丁大人!不好了!精煉師不見了!”

他的嗓門太大,引得外面的城衛隊和傭兵都忍不住偷偷看過來。阿爾丁暫時一言未發。

黑發守衛立刻接上同伴的話,簡略描述了冬薊所在的馬車被人劫走的過程。

事發之後,他們倆本該立刻去尋找,但他們的馬都被劫匪殺了,實在沒法徒步在郊外那麽大的範圍內搜尋,于是他們決定先回來找援手,結果一回來就無法再出城了,即使有阿爾丁的徽記信物也不行。

聽完之後,阿爾丁說:“好,我知道了。你們先在城裏打聽一下線索,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安排人出去找他。”

兩名守衛颔首致意,走進了宅邸深處。

“是你把他送走了?”貝羅斯低聲問。

阿爾丁搖搖頭:“還想問是不是你呢。”

“這就怪了……”貝羅斯嘆道,“別擔心,現在你不方便出去,但我可以派人去找。一會兒到了市政廳,我抽空去安排。”

海港城市政廳是一座環形的巨大石堡,共有四扇出入口,分別通往司掌不同事務的議事廳。

四扇大門分別面向四條街道,它們是城內最寬的道路,卻不是最繁華的區域,這一帶的房子多為官員與貴族的私邸,一座座大屋掩在終年常綠的花木之中,是海港城中最幽靜的地方。

兩隊人馬分別從不同方向靠近市政廳,打破了黃昏時分的靜谧。

阿爾丁與貝羅斯走下馬車時,正好看到另一隊馬車繞着石堡邊緣靠近過來。

那駕馬車的随行守衛很少,停下之後,一個陌生的金發年輕人走下來。

西蒙走近過來,對阿爾丁與貝羅斯躬身行禮。貝羅斯向阿爾丁介紹,說那是他的使者和助手,替他安排一些瑣碎雜事。

阿爾丁沒怎麽正眼看西蒙,卻一直盯着遠處的馬車。只見車廂內有一只手輕輕挑開窗簾,又很快縮了回去。

馬車裏還有一個人。那人遲遲不願意出來,似乎想避免與阿爾丁見面,想等阿爾丁進了市政廳再說。

貝羅斯拍了拍阿爾丁的肩,小聲跟他說了幾句話。

阿爾丁對馬車笑了笑,轉身跟着貝羅斯走進市政廳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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