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下)
我擡着頭愣了好一會兒,手攥着筆給自己勇氣,奈何就是張不開口。 她想威脅我嗎?堵住我的嘴?不知道怎麽拒絕,轉頭去看吳承承,發現她也一臉呆滞。 “那個姜鹿……”吳承承終于反應過來,支支吾吾說,“你中午不是回家吃飯嗎?” “對。”我總算有點底氣,迎上魏潇的目光。 “哦你叫姜鹿,”她絲毫不閃躲,就跟沒聽見後半句話似的,又重複一遍,“中午一起吃飯吧。” 這下吳承承也沒了主意,她根本不知道我怎麽就被大姐大給盯上了,急得回頭找救兵。 可男生早先被老師叫出去掃雪,李免和徐之楊都不在。僵持不到一分鐘,下課鈴響了,我吓得渾身一個激靈,聽魏潇淡淡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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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潇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着。沒幾步她就刻意慢下來等,但不一會兒我又落在了後頭。 也不是有意拉開距離,實在是這位大姐大長得高,步速又快。 “你怕我啊?”她再一次停下來,終于忍不住回頭問道。 “沒有,你走得太快了,”我倒騰着腿跟上去,醞釀幾秒鐘,一臉真誠說,“我不會跟別人說你抽煙的。” 魏潇沒吱聲,半晌從羽絨服兜裏掏出一包煙擺弄。我看得清楚,就是經常去小賣店幫我爸買的那種。 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全身寫着抗拒。 “幹……幹什麽?”不會強迫我也抽吧? 魏潇看我這慫樣,順手把煙扔垃圾桶裏了,無所謂地說:“我也就是試試,不怎麽好抽。” 我無言以對,木然地看她這一系列動作,已經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了。 “這附近都有什麽吃的?” “啊?”這才恍過神來,想了想還真餓了,老實應聲,“要不吃炒面……” 我倆坐在小飯店,一人點了一盤炒面。中午的顧客多,等着上菜的功夫有些尴尬。 于是努力在腦子裏找話題,又挨個否定,覺得她不會對美少女戰士感興趣,大概也不喜歡還珠格格。最後怯怯來了句:“你長得好高……” 她擡頭瞥了我一眼,說:“我晚上學一年。” “哦。”在心裏默算,原來魏潇比我們大一歲。 然後又陷入沉默,直到吃完飯。出了小飯店,離下午上課還有點時間,她裹緊外套往反方向走去,看樣子不準備回學校。 我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着,正猶豫,聽到身後響起音樂前奏,是在梁曉敏那聽到過的海闊天空。 那時我還沒有學會,只能興奮地跟着哼哼。循聲走近了兩步,發現是從一樓的教室傳出來的,透過窗看見幾個大學生在排練。 才反應過來,這棟樓是音樂學院。 “你也聽 beyond。”不知道什麽時候,魏潇站到我旁邊來了。 “什麽樣?”一臉納悶。 她一愣,沒說出話來。半晌嘆了口氣叫我,“走,進去聽。” 魏潇大搖大擺進了教學樓,就像自己是去上課的大學生。我眼看着她進了那間教室,沒敢再跟着,而是停在門口往裏張望: 魏潇在我眼裏像個大人,站在真正的大人面前,卻完全是個小孩兒。她站在牆邊,就這麽專注地看着幾個大學男生敲着架子鼓,彈着吉他,唱着歌。 這畫面古怪又透着種融洽,可能在音樂裏達到和諧了。沒一會兒樂隊停下來,嘻嘻哈哈講了幾句話逗她。 然後我聽到魏潇說:“能讓我唱一遍嗎?” 樂隊主唱是一個挺酷的哥哥,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他笑得特開心,說:“小姑娘厲害啊,唱,讓他們伴奏。” 我就這麽站在門邊聽魏潇唱完海闊天空,挺好聽的,比本少兒歌唱比賽優秀獎得主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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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教學樓出來,也快到上課時間。我和魏潇往學校走,借着剛才的歌打開了話匣子: “你怎麽學會的?” 魏潇不以為意地說:“在歌廳聽人唱,就學會了。” “你家真是開歌廳的。”我一時嘴快,說完有點後悔,但已收不回去。 那時候歌廳是個暧昧的場所,小孩們不懂,更覺得難以啓齒。 “嗯。”她反應平平,好似沒放在心上。 我松了口氣,又問道:“你上次說陳東東的爸爸經常去歌廳,你認識,真的嗎?” 這個陳東東确實挺讨人嫌,但他爸爸也是我們鄰居,在行政樓上班。我稍感好奇。 沒想到魏潇臉上閃過一抹狡黠,說:“歌廳每天來那麽多人,我怎麽記得住?” 我恍然:“你騙他的……你這麽說了,回頭他爸爸媽媽可能會吵架的。” 她皺着眉看向我,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如果他不捉弄我,我也懶得騙他。” 那會兒魏潇看我,估計就像看聖母瑪利亞。我後來也很好奇,為什麽她這麽一個人,會跟我走得近了。 她解釋,因為我是轉學之後第一個跟她說話的女生。 明明是她先跟我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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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經過音樂學院,經常聽見樂隊唱歌。我後來又帶吳承承去了,我倆還去找過梁曉敏,但好幾次她宿舍門都鎖着,電教室也不見人。 直到一個周末,才見到她。 梁曉敏說自己在忙着找實習。 “什麽實習?” “我快畢業了,所以要實習,方便找工作呀。”她在校門口給我倆買烤地瓜,邊挑邊說。 “你要畢業了?”吳承承問,“像我們小學畢業一樣。” “對,但是你們畢業還要接着讀書,我畢業就去工作了。” “去哪工作?市裏嗎?” 梁曉敏遲疑了,把烤地瓜捂在手裏,悠悠說:“我想去南方。” 我和吳承承傻了,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南方的概念就是遙遠,叔叔阿姨去出差要坐兩天火車的地方,不下雪的地方,跟楊姨的國外沒多大區別。 晚上,從梁曉敏的宿舍出來,我倆情緒低落。又猜班主任知不知道這件事,答案是不知道。 幾天後,我們看見班主任和梁曉敏在操場邊吵架,就是當初他們接吻的路燈下。 然後梁曉敏讓我把随身聽還給班主任。 是不是很有意思,一切變成倒敘了。 再後來,我們五年級讀完,班主任辭職了,據說去了南方。勞技課的林老師酸酸地說,班主任為愛走天涯。大家都不明白什麽意思,只有我和吳承承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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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所以班主任和梁曉敏在一起沒有?”他聽得還挺來勁,提出問題來了。 “沒有,咱們小學畢業的時候,班主任回來了。” “一個人?梁曉敏怎麽沒回?” 我想了一會兒,笑說:“不羁放縱愛自由吧。” 他一時無語。 “诶,曉敏姐還參加我們婚禮了,你問得好像一無所知似的。”我揶揄道,“我發現你記性可真差,是不是小時候凍傻了?” “嘶,”他假意生氣湊過來,壓低聲音也沒能藏住笑意,“我發現你最近很嚣張啊。” …… “別鬧!” “沒鬧。” “給我放首海闊天空聽聽,再接着給你回憶。” 他用手機點了播放,我聽到這首歌,就回到那個冬天,就想起兩個人。一個是魏潇,一個是梁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