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流星

流星花園火起來好像就一夜之間的事。

一夜之間,大街小巷都是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

一夜之間,你的同學都變成港臺腔,理發店批量生産鳳梨頭;

一夜之間,偶像劇在校園各個角落上演,偶爾能在教學樓後牆發現倒立的;

一夜之間,小賣店火速上架各種周邊,F4 的海報啊照片啊,玻璃櫃臺邊上圍着叽叽喳喳的女生左挑右選——

唰唰唰,撲克牌大小的卡片在手裏翻飛。吳承承百忙之中擡眼,問:“你說道明寺和花澤類誰帥?”

“花澤類。”

她不屑地撇撇嘴:“我發現咱倆眼光真不一樣,陳曉東那時候就是。”

我思緒倒是回到了更早,記起 L 和 X 誰帥的紙條,只是還沒來得及細想,邊上一個女生插進話來:

“同學,你們那沓看完了嗎?”

“看完了,給你吧。”

吳承承抽出一張道明寺的劇照留下,沖我挑挑眉:“這張帥呆了,我要放錢包裏。”

“帥帥帥。”我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學着電視劇裏的腔調說,“吼,這不就是救杉菜那集啦。”

正說着,被誰撞到肩膀,帶得我整個人往前一踉跄。

小賣店空間有限,進進出出摩肩擦踵實屬正常,但同時還伴着一聲:“花癡一樣。”

我沒好氣地回過頭,才發現是李免過去了,正在貨架上拿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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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花癡!”

他沒搭理我,看樣子剛打完球,在初冬的天裏渾身升騰着霧氣,沒兩秒又一陣風似的拿着去結賬。

幾乎同時外面有男生喊起來:“诶诶诶李免!幫我們也拿一瓶!”

李免身形一滞,迅速地瞥了我一眼,轉身笑罵:“再這麽叫我試試,靠,自己拿!”

一陣鬧鬧哄哄,這群打球的男生走了。我心虛地舔舔嘴唇,問吳承承:“你們班同學還這麽叫他啊?”

“嗯......”她如夢初醒似的,看着外面答非所問,“你覺得......李免有沒有點像道明寺?”

“暈,你眼睛不好使?”

萬萬沒料到,眼睛出了問題的還不止她一個人。

班裏逐漸有女生打聽李免,甚至問到了我頭上。在那個年代,流星花園引領了新的審美風向,我估計李免自己也沒想到,煩人嘴欠搖身一變,成了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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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好是那一年,獅子座流星雨大爆發。2001 年 11 月 19 日淩晨開始,持續五六個小時,最大峰值達到每小時 1 萬顆以上,難得一遇。

已經不能叫流星雨了,是流星暴雨。

當時我們就在山上,蹲在簡陋的平房前,裹着羽絨服軍大衣,凍得瑟瑟發抖。

不遠處幾個人在忙活着組裝望遠鏡,據說是少年宮天文組的老師。電視臺的人也來了,司機正往外搬笨重的攝影器材,我們就是跟這輛車一起上山的,通過周姨的關系。

“什麽時候能看見流星?”吳承承牙齒打顫。

“據說得後半夜。”

“嘶——”她把帽子往下拽了拽,直蒙到眼睛,“太冷了。”

我把圍巾一頭搭在她脖子上,兩個人擠得更緊,但仍舊感覺暖意在不斷消散。

困倦和興奮在腦子裏更疊,想回屋卻生怕錯過流星。李免忽然站起身,使勁跺跺腳:“我靠,真的冷。”

“我回屋了。”魏潇慢吞吞接茬,“流星來了叫我。”

她這一走吳承承巴不得地跟上。眼看人要散了,徐之楊擡手往天上一指:“看,流星!”

大家登時都定住了,往同一個方向看去。世界消音般寂靜,好半天我疑惑地開口:“在哪兒?”

他沒事人一樣抹抹臉,笑道:“讓你們醒一醒。”

“......徐之楊,你學壞了。”

“你現在怎麽跟李免似的?”

“诶,什麽叫跟我似的,我怎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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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流星遲遲不來,少年宮老師解釋由于雲層厚,很可能觀測不到,實在可惜。

好些人擠在平房裏打盹,很快外面就安靜了。我抱着一絲希望坐在門口,借了魏潇的外套,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聽見李免從屋裏出來。

“你不冷啊?”

“我都穿成這樣了,不冷。”

“哦。”他說着坐到旁邊,好一會兒又張口道,“如果流星來了,你要許什麽願?”

餘光裏是李免側臉的輪廓,比小時候更清晰。很奇怪,每次他正經說話,都讓人挺恍惚的,于是怔怔回答:“沒想好,你呢?”

間隔幾秒,是認真的口吻,又帶點自嘲:“希望我爸媽不吵架,我媽今天沒來,忙着在家吵架呢。”

我一下子很錯愕,心裏覺得應該說些什麽安慰,嘴上就是吐不出半句話。

李免也沒聲音了。過了半晌,他起身伸了一下胳膊,随口說:“還希望籃球比賽能贏。”

“……跟我們班比嗎?”

“嗯。”順勢把我拽了起來,“進去眯一會兒。”

我心想,希望李免的第一個願望能實現。

沒想到兩個都沒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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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睡醒的時候,屋裏只剩我和吳承承了。

心裏一驚,着急忙慌地跑到外面。黑暗中的火花格外明顯,以至于我一時失去了距離感,誤認為是流星。

正靠近着,其中兩點火光往下掉落,然後直直插進了雪地裏,沒幾下滅了。

李免慢半拍,手上還拿着煙,興許是吓一跳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出來了,直接凝在睫毛上結成一層霜。

“……你們仨在幹嘛?”

徐之楊和魏潇哼哼哈哈,配合着李免的咳嗽聲,真是一出好戲。

我瞠目結舌,只能從記憶中搜索出魏潇抽煙的前科:“你給他們的煙?學校門口那些混混才抽煙!”

魏潇看過來,深深一呼吸:“哦,那我就是混混呗。”

“沒有真的抽沒有真的抽。”徐之楊一邊拍李免後背,一邊打圓場。兩人一個咳,一個拍,沒完沒了。

“徐之楊你……真是的。”

我氣得難以組織語言,盯了李免半天,那句“告訴你媽”已經到嘴邊,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失望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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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那也不是我第一次抽煙。”他若有所思地說。

“你又打岔?是我回憶還是你回憶?”

我猛然被打斷有點着惱,随後才發覺不對勁:“什麽意思?初中抽煙你還嫌晚是嗎?”

“不是不是,那也不算抽煙。”

“所以第一次抽煙是什麽時候?”

“咳,”這人作勢起身,開始找補,“咱們那時候,男孩子都養得很糙,有時候在酒桌上,那些叔叔拿筷子給你沾點白酒啊,讓你含一下香煙啊,也很普遍。”

“呵,我身邊可沒有這麽不靠譜的叔叔,你說說看誰讓你含香煙了?”

他擡擡眉,開始抓自己後脖子:“記不清了。”

“黃叔叔是不是?黃叔叔最愛逗小孩。”

“要不就是吳承承她爸,小時候不是老開玩笑把你當女婿?”

說了好幾個人,他接連否認,一直閃爍其詞。

我正好瞥見茶幾上的煙盒,更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多年還誤會魏潇了,看來源頭在這:“到底是哪個叔叔?你是不是蒙我呢?我發現你——”

“你爸。”

他抿抿嘴,垂眼重複了一遍,“嗯,就是咱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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