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破冰之旅
“起床了,要來不及了。”
我睡得正香,夢裏回到大學了,迷迷糊糊聽見耳邊的聲音,下意識伸手去驅趕,正好拍在他臉上。
“嘶,怎麽還打人呢?”嘴上數落,抓過我手腕又塞回被子裏,“再睡五分鐘,不然真來不及了。”
哼了一聲算是答應,翻了個身,意識倒漸漸蘇醒了些。我勉強睜開眼,含糊問道:“幾點了?”
“6 點。”
“你開到機場要多久?”
“1 小時。”
“……”心算時間,又把眼睛閉上,“6 點 40 出發,我還能再睡 20 分鐘。”
這人倒吸口氣,随後窸窣作響,他開了燈:“你還能再睡 3 分鐘。”
“哎不是,李免!你煩死人了!”感覺到光的變化,唰一下把被子蒙在臉上,越想越惱火,兩腿撲騰了幾秒才安靜。
“清醒了吧?”他已經站到床邊,彎腰掀開被角,來搓我的臉,“起來吧,不能讓他在機場等我們啊。”
想到正事又沒了脾氣,耷拉着腦袋坐起來,小聲控訴:“我昨晚加班,回來又複習到淩晨。”
“你是大忙人,等會車上補一覺,我開穩點。”
李免說着轉身出了房間,走廊的燈亮起來,水龍頭、燒水壺陸續發出聲響。周末的早上 6 點,城市還在睡夢中,這個家先醒了。
我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廳,看他正在沖咖啡,總算提了提神:“诶,是說 7 點 40 落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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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真的隔好久沒見他,大學以來最久的一次。”
“對,三年了吧。”李免回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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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機的人異常多,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層。我們的位置不算靠前,邊閑聊邊張望。
“出來了。”
“在哪?”我蹦着往裏瞅,被李免架着胳膊舉起來,“看見沒,穿咖啡色襯衫。”
“嚯,有外交官的風範了啊。”伸手亂揮,“徐之楊!這裏!”
他循聲轉頭,在我近視眼模糊的畫面裏,應該是笑開了,一步步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
徐之楊剛結束外派,這回能在國內呆上三年。我們一路敘舊,聊大家的近況,從吳承承、魏潇再到自己,好笑的事情一籮筐,怎麽也說不完。
晚上找了個小酒館,喝到興奮時給吳承承撥了視頻通話,因為時差她那邊正值中午,手忙腳亂地在給孩子喂飯。
喝得半醉的男人輪番做鬼臉,那邊小寶貝哇一聲哭了,張牙舞爪把面前的小碗推翻。
“Don’t.”吳承承板着臉,像真能對話一樣,“不可以。”
我們仨面面相觑,懾于她母親的權威居然都噤聲了。畫面晃動,好一會兒,吳承承重新出現在屏幕裏,邊走邊說:“徐之楊,我跟姜鹿偶爾還視頻,跟你真是好久沒見,這回可以呆在國內啦?”
“嗯,在國內呆三年。”
“你們要一直這麽國內國外的輪換嗎?那對另一半太不友好了,結婚了怎麽辦?”
“家屬可以随任……”他夾口菜笑笑,“但我還沒有家屬。”
吳承承也聽笑了,人走到客廳。那邊午後陽光很好,她把手機架在桌角,自己窩在沙發上道:“徐之楊,不是我說啊,你就不想結婚的事嗎?都 30 多的人了。”
他酒正喝到一半,停下來,也不知是醉話還是開玩笑,自嘲似的順口說道:“喜歡的嫁人了,我怎麽結婚。”
我能感覺李免動作稍微一滞,微妙的尴尬籠罩過來。也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時誰都沒開口。
吳承承大學在上海讀的,随後出國留學、定居直到現在。我們始終保持聯系,但更詳細的事情她了解得并不多。
故事在她眼裏沒那麽複雜和曲折。
也正因為如此,透過手機,吳承承絲毫沒留意到我們仨突然的沉默,八卦地問:“誰啊?”
徐之楊把酒杯放下,展眉,很自然又正經地回道:“高圓圓,湯唯,舒淇都嫁人了,可惜了。”
“靠……”我一記白眼投過去,其實心裏松口氣,嘲笑自己真是想多了。正待開怼,聽李免笑罵道:“還高圓圓,你他媽活該單身。”
“可不是,出息了啊,都惦記上女明星了?”
屏幕裏的吳承承也加入圍攻:“徐之楊你當外交官了喜歡嘴上耍我們平民是吧?”
“沒有沒有,說真的,沒合适的。”徐之楊招架不住,開始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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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嘻嘻哈哈,吳承承坐在沙發整理起東西來,間歇地跟我們聊天。國外産假久,她每天的生活圍繞着小祖宗,練就一身本領。
“當媽了真是不一樣。”我忍不住贊嘆。
“她現在都能自己睡了,你知道嗎?育兒理念和國內有區別。”她邊疊衣服邊回答,手上動作利落。
我最近回憶得多了,總覺得吳承承還是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女生,轉眼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時很感慨。可能就是這瞬間的表情被她抓住,湊近鏡頭問道:“诶,說真的,你跟李免是想丁克啊?沒人催你們嗎?”
這人聽見自己名字,從跟徐之楊的聊天裏分出心來,等意識到是個什麽問題,笑笑用眼神示意我。
“催生”話題近年開始頻繁出現,也算應對出心得了,完全信手拈來:“養孩子這責任太大了,我們還沒準備好,再說兩個人不是挺好的,再緩緩呗。”
“兩個人都多久了,诶你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我腦子開始轉,李免也思考狀,沒想到同時開口,卻是不一樣的答案。
“11 年。”
“12 年。”
說完互看對方,我問:“你那多的一年是哪來的?”
“08 到現在,不是 12 年麽?”
“08 年?”這就要好好掰扯掰扯了,畢竟早上還夢到過,“大哥,08 年底我剛跟你絕交好嗎?”
“……”他皺眉,臉頰因為酒精和困惑有些紅,“為什麽跟我絕交?”
徐之楊低頭笑了聲,手扶在額頭道:“他喝多了,記性不好。”
倒是吳承承拿近手機,接話:“啊沒錯,是有這麽回事。诶我當時特想不明白,我自己一個人在上海多慘,你們倒好,全聚在北京,居然能鬧得那麽僵,而且多大的人了,還動不動絕交,幼不幼稚?”
回想起來,因為李免和徐之楊的兩句謊話,三個人的關系一度降到冰點。當時覺得天大的事,現在看來确實幼稚了。
但那時候的生活裏,也沒有更大的事了。友情愛情,足夠我們為之苦惱。
“要不是我,你們是不是就分道揚镳了。”吳承承得意地提起,“記得吧,那年寒假我把你們叫到西塘,怎麽說,稱得上破冰之旅吧。”
“西塘……想起來了。”李免恍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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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1 月。
北方的寒假來得早,我和林孝誠一大早去代售點買火車票,人已經排出屋外了。
凍得哆哆嗦嗦,又困又累。好不容易到我們了,阿姨戴着小小的麥克風來了句:“只有站票了啊。”
“啊。”我回頭看林孝誠,重複,“只有站票了。”
“提前一天呢?”他往前探身問道。
阿姨簡單操作,眼都沒擡:“都是站票,這車次難買,你們看看轉車吧。”
我倆悻悻而歸,順便去吃早飯。就着熱騰騰的包子,林孝誠提議:“坐飛機回去吧。”
“我看了機票不打折。”苦着臉,“太不劃算了,而且我剛新買了手機,不想花這個冤枉錢。”
說實話每個月生活費完全夠用,路費多一點少一點,爸媽也不會有意見,只要順利就好。
但自己弄丢了手機,剛平白多花了幾千塊錢,對機票價格的敏感度直線上升,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回到宿舍,上網研究轉車路線,QQ 發出“滴滴滴”的聲音。吳承承的頭像抖動:“聽魏潇說你和李免絕交了,和徐之楊也鬧掰了,這是幹嘛啊?”
“沒幹嘛……”我輸入,轉眼又去看火車票。
“多大的人了,什麽事至于絕交啊?”
太複雜,這麽多天我也沒能捋明白,更不知從何說起,索性反問:“你不也和他絕交過麽?”
“我那時候小啊,中學懂什麽?替他着急,覺得人家還不領情,就絕交了呗,很自我。”
我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最後還是删了沒回複。關閉對話框,把注意力放在買票上,不料沒幾分鐘,她又彈出來了。
“你們放寒假了嗎?”
“快了,我買不到票,正在想怎麽轉車。”
“在我這裏轉啊,來上海,我們玩幾天你再回家嘛。”
我心一動,上海确實處于路線中間,車也多。兩個人在 QQ 上一來一回,就這麽商量好。
寒假開始,我們在上海彙合,兩天後又按照吳承承的安排,踏上了去西塘的大巴。
在北京呆習慣了,猛一感受江南的冬天,實在難捱。感冒斷斷續續,鼻塞讓整個腦袋發悶,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半眯着眼睛下了車,問道:“我們住哪你訂好了嗎?”
“別急,”吳承承燙了個大波浪,配着齊劉海,怪時髦的,此時拿出個小鏡子,一邊整理頭發一邊說,“等等,人還沒來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