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四 是心髒受不住
“這......”于知蘊目光怔了一瞬, 絞盡腦汁地思考怎麽應付這個問題時。
對方已經抽出了紙張，翻閱起來。
統共就三張，內容也不長, 在看到最後一張雙方簽字那裏，那只捏着紙張的手一寸寸繃緊，似乎要将那張紙揉出一個洞。
算了，反正也藏不下去。
于知蘊清了清嗓子：“你也看到了, 這個就是和解書。”
“所以, 你今天來醫院就是——”
于知蘊打斷他, 承認得極快：“對，就是為了這個事。”
他突然沒了聲音, 于知蘊有些按捺不住不安, 餘光偷偷去瞄他：“封煜，你？”
“我們去把這個協議作廢可以嗎？”他閉了閉眼, 突然又睜開，漆黑的眼底浮起一絲殷紅，認真地盯着她。
于知蘊心裏湧起幾分無奈：“不行啊，都已經簽過了。”
“不會的, 只要你不同意，我們——”他低沉的聲線裏有難得的慌亂, 拍了拍駕駛位, “小麻, 去警局，現在, 通知律師也過來。”
“哦，好的，煜哥。”小麻剛發動車子。
于知蘊沙啞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不許去。”
這——
小麻回頭, 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偷偷瞄了一遍。
臉色都不是很好，而且雙方都一副不願意退讓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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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種時候，究竟聽誰的啊？
畢竟好像哪個都得罪不起。
“聽我的，回家。”于知蘊又重複了一遍。
“知蘊，你——”
于知蘊抽走他手中的文件夾，粗暴地塞回包裏：“是我自己同意才簽的，所以不用去了。”
“那之前為什麽哭？”他明顯不信。
于知蘊擡頭瞪着他：“你抱得太緊了，我難受。”
“騙人，你明明是——”
話音未落，那雙盯着他的烏黑眼眸又紅了起來，封煜後面反駁的話一時不忍心說下去。
于知蘊吸了吸鼻子，垂下頭，聲音也突然軟下來：“封煜，這是最妥當的處理辦法了，他是酒後一時糊塗，所幸也沒有對我造成什麽大傷害，雙方協商好賠償走私下和解算了。”
“沒有傷害？”他輕握住她的手，盯着上面的淤痕，聲音裏止不住輕微的顫意，“你身上的這些傷，我...算不了。”
沒人知道，她身上的每一處傷。
不光落在他眼裏，也在他心上開了道口子。
于知蘊掰開他的手腕，抽回自己的手：“這些，都快好了，也不怎麽疼。”
“可——”
“好了，你別說了，這事就算起訴，打官司到最後也不一定會有如意的結果不是嗎？而且到時候你想我這事被那麽多人知道嗎？”她找了個最殘酷的理由。
封煜眼睫顫了顫：“你知道，我不可能會讓你面對這些，我——”
“那只是你想的，誰也不能保證，況且這事一天不解決，我就會反複想起，你想讓我一直這樣嗎？”
如果言語是傷人的刀子，那麽這幾刀，毫無疑問都準确地捅在了封煜身上。
他沒再說話，又或許是說不出，呼吸都慢到快停滞。
沉默了不知多久，才澀啞地擠出兩個字：“回家。”
**
一路上，車內一片安靜。
音樂、廣播、導航什麽都沒開，小麻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于知蘊偷瞄了一眼旁邊的人，坐得僵直，隐在黑暗裏的臉繃得有些冷峻。
怕是生氣了。
輕呼了一口氣，于知蘊伸手越過中間的位置，輕輕碰了下他的手。
一開始沒什麽反應。
但過了幾秒，她收回手，對方側頭看過來，似乎極輕地嘆了口氣：“怎麽了？”
還是理她的。
于知蘊心裏有些酸，說不清是為誰。
猶豫了一會，她盯着他，說：“我想睡覺了。”
他有一瞬的詫異，随後又擡起一只手：“過來。”
于知蘊解開安全帶，坐到他身邊，還忍着羞恥心地往他懷裏靠了靠。
那只手順勢搭在她背上，拍了拍：“睡吧。”
“到了叫我。”
“好。”
沒多久，靠着他的人往胸口處落了落，貌似真的睡着了。
封煜試探地叫了一聲沒聽到回應後，把人索性抱進了懷裏，嚴嚴實實地摟着。
“煜哥，人睡着了？”小麻見狀問了一句。
“嗯。”
小麻有些好奇，又問“”“我說你這是，拿下了？”
封煜說：“不然呢？”
自家守身如玉的老板，突然就被一個“之前印象不太好”的女人徹底拐跑了，但這個女人又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不知道該惋惜還是替他高興。
糾結了一會，小麻決定還是高興好了，否則煜哥會讓他以後都高興不起來。
“那恭喜啊，我看你倆好不容易在一起，也別因為剛才那事生氣了。”
封煜：“我有生氣？”
“沒，沒就好。”小麻尴尬笑了笑，“不過這事我覺得于小姐那做法，确實是最妥當的了，畢竟你不是受害者，後期打官司牽連到你很難辦，吳哥因為這事愁得一晚上沒睡，現在好了，一下全解決了。”
他語氣松快起來。
封煜卻沉默着，表情隐匿在昏暗裏，看不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對了，談戀愛這事你和吳哥說了沒，公司那邊會不會有意見？”
封煜回過神：“我管公司那邊幹嘛。”
這些年，自從成立了個人工作室之後，他個人的業務就差不多全部獨立了出來，和公司之間也不過是當時的一個空殼合同。
況且，這合同現在只剩不到一年了，除了這次好心帶了一把謝昀。
他和公司，算是兩條各自運行的線，沒有實質性聯系。
但話雖這麽說，“戀愛”這種大事，應該還是要提前告知比較好。
見他不太樂意，小麻換了個角度說：“那煜哥，你打算什麽時候公開，最好還是讓吳哥那邊去聊一下。”
“再等等吧，現在還...不急。”
小麻不禁有些震驚：“煜哥，你是想談地下戀情？”
雖說現在流量為了自身發展，大多數談了戀愛都不會主動公開，到最後不是被狗仔拍，就是玩脫了被女方曝光。
可封煜不同，他本身是做音樂的，而且天賦和能力都足夠，作品也不少，和大部分流量的發展還是有區別。
加上在巅峰發展了這麽久，身上的商業價值已經足夠高。
但抛去這些，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他不是于知蘊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嗎？
小麻以為照這樣，他肯定會主動公開承認她的身份。
沒想到——
空氣莫名安靜下來。
小麻咽了口口水：“煜哥，你該不是想做，渣男吧？”
想什麽，想個鬼！
要不是他在開車，封煜倒是想把他踹下去了。
這不是還沒正式在一起嗎？早知道她這次居然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當時就該厚着臉皮得寸進尺一點，不說“給個機會”之類的話了。
但這些又不想和小麻說，怪丢人的。
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睡得正熟的人，擡起一只手隔着頭發輕輕捂在她耳側，壓低了聲音反駁：“胡說什麽呢，這事還沒和知蘊商量，況且公開這種，也需要提前......”
小麻明白過來：“懂了懂了。”
畢竟像封煜這種，公開戀情的爆炸性肯定是服務器癱瘓那種級別的。
事先得充分準備。
小麻樂呵呵地笑：“所以煜哥你打算準備多久——”
封煜忍無可忍：“好好開車，別說話。”
不是吧，這怎麽生氣了？
小麻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捕捉到對方克制的情緒，他也不敢再說下去。
氣氛徹底安靜下來。
又默默開了一段路，後座突然丢了個東西到副駕駛位上。
他用餘光瞄了一眼，貌似是個手機，還是碎得變了形的那種。
“煜哥，這？”
封煜：“收起來，盡快找個人修一下，裏面的資料我全要，記住別洩露出去。”
“行，我試試看。”趁着一個紅綠燈，小麻趕緊撿起手機。
這，好像是于小姐的吧，煜哥要她手機裏的資料幹嘛，而且摔成這樣，能修好嗎？小麻忐忑又疑惑。
後面傳來喇叭的催促聲。
于知蘊揉了揉眼，迷迷瞪瞪地醒過來：“到了？”
“沒。”封煜用腳尖踢了踢駕駛座的後背，小麻趕緊将手機藏進口袋裏。
于知蘊看了一眼窗外：“堵車了？”
“沒，他發呆。”他應着，又催促了一聲，“快點走了。”
“......”不是你非讓我拿那什麽手機嗎，小麻盡量不去看後面兩人，無奈說，“馬上。”
車子啓動，封煜低頭将她散落的頭發撩到耳後，輕聲問：“還沒到，要再睡會嗎？”
“不睡了。”于知蘊有些不好意思地脫離他的手，往邊上挪了一點。
其實本來也沒想睡，只是看他那時候情緒非常差，想找個理由靠近他哄一下，沒想到居然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懷抱太暖□□心，讓她卸掉了所有警惕。
于知蘊側頭看他：“封煜，你之前給我看的那幾套房子，有價格和聯系方式嗎？我想明天去看看。”
出了這事，原先那房子她已經沒法住了。
一個是有陰影，二是那地本來也偏，設施不好，離公司還遠，自己本來也打算等租約到期後搬家的。
正好這次中介那邊也慌了。
下午租賃平臺的客服還打來電話，一直向她道歉并提出可以賠償，協商後，雙方解除租房合同，平臺再額外賠付3個月房租。
那邊效率很快，錢已經到賬，剩下的就是找房子搬家的事了。
封煜低着頭，似乎不太想提這事。于知蘊有些搞不懂，之前還興致很高地給他物色，現在怎麽就焉了。
又催促了一聲，他終于有了回應：“不能一直住我這嗎？”
“那怎麽行呢？”于知蘊脫口而出，見他眼神低落下去，又有些變扭地解釋，“封煜，我們現在住一起不方便，再說了，我們也沒——”
“只是你不想。”封煜打斷她，停了幾秒又妥協，“算了，我幫你找。”
于知蘊點頭，但想想又怕有什麽不對勁：“還是我自己找好了。”
“你不相信我？”
那倒也不是。
“姐姐。”她不說話，封煜又叫了一聲。
低沉的聲線，啞了幾分，混在昏暗的車廂裏，莫名多了幾分委屈。
于知蘊心跳緩滞了一下：“你，以後不要這麽叫我。”
“你不喜歡？”
不是，是心髒受不住啊。
**
最終于知蘊還是答應讓封煜幫忙找房子。
主要是面對着這麽一張臉，對方再溫柔又懇求地看着你，想拒絕都難，再者自己要上班，也抽不出時間。
答應下來後，房子很快有了着落。
在盛庭園，高檔小區，設施配套好，除了價格有些過于便宜外，還有一點讓她出乎意料的是：離他自己瀾景灣的別墅特別遠。
于知蘊還以為他會給自己找一間離他近一點的。
莫名地有點失落。
不過，盛庭園離公司不遠，而且何芷也住在那，她也沒什麽意見。
定下後，于知蘊特地請了一天假搬家和收拾屋子。
下了班，她打算直接回原來那房子，走出電梯時，手機響了一下。
是一條信息：【我在負二樓停車場。】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于知蘊彎了彎唇角，趁着電梯門沒關上，趕忙又擠了進去。
電梯內有幾個同事錯愕地看了她一眼。
有人調侃起來：“知蘊，最近可是大忙人啊，忙到電梯都下錯了。”
“可不是嗎，人家一邊忙着約大明星的采訪，一邊又要錄節目，哪能和我們一樣。”
雖然聽着是開玩笑的話，卻讓人覺得莫名有些陰陽怪氣。
于知蘊笑了笑，沒搭理。
走出電梯，她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到看着那些人都走遠了，才在一排排停着的車裏找那個熟悉的車牌。
“怎麽沒有呢？”她嘀咕着拿出手機。
突然，一只修長的手，從身後搶先一步拿過了手機。
于知蘊本能地剛要叫出聲，被扣着腰，拉到了白色的牆柱後。
“是我。”那人擡起一點帽檐，露出一雙辨識度極高的眼。
于知蘊生氣地推了他一把：“封煜，你吓不吓人啊。”
封煜也不惱，吃痛笑了聲，抓住她的手：“我錯了，我們先走吧。”
“嗯。”畢竟在外面，于知蘊也不再鬧，抽出自己的手，跟着他身後，“對了，今天怎麽會過來？”
封煜：“來接你下班。”
于知蘊瞪了他一眼，“接她下班”這事明明就被自己明令禁止了。
封煜不再逗她：“你今天不是要搬家嗎？”
“那也不用你來。”于知蘊小心翼翼張望着四周，小聲嘀咕着，“再說你那小跑車能裝多少東西？”
封煜笑了笑，沒反駁。
幾分鐘後，于知蘊看着角落裏那輛自帶封閉車廂的小型貨車，整個人被雷得怔在了原地。
“上車吧，姐姐。”他替她拉開車門。
于知蘊木然地坐上去，他從另一邊長腿一跨，坐進駕駛室。
關上車門，封煜傾身過來替她系好安全帶，車子啓動的一聲轟響讓她終于回過神。
“還真是，搬家啊。”于知蘊擡頭看他，“你從哪弄來這車啊？”
“買的啊。”
于知蘊：“為了搬家，你...買輛車？”
他沒說話，但于知蘊從他那雙眼睛裏讀到了“難道這不是很正常嗎？”、“這有什麽好驚訝的”。
簡直震驚到無法用語言形容。
誰會為了搬家專門買輛貨車啊，而且最奇葩的是，他居然會開貨車？
一個頂流，深夜開貨車給她搬家？！
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有點心疼他的錢。
察覺到她的沉默，封煜以為她不開心了，側頭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沒事，買回來可以先放着，說不定以後還有用到的時候。”
什麽時候，她下一次搬家？
別了吧，再有下次，她一定無聲無息的。
因為正好趕上晚高峰，路上堵了會車。
他們到舊小區的時候，下起了雨。
搖下車窗，和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後，将車開進了小區，因為雨天，小區內光線又暗，他開得很慢。
到了一個轉彎處，于知蘊突然叫了一聲。
封煜踩下剎車：“怎麽了？”
于知蘊沒答，搖下車窗側頭往外看去，沒多久，又回過頭看他，眼裏驚詫未散：“我剛剛好像看到我同事了？”
“誰？”
“孫曉曉。”
“你确定，要不要我陪你下車看看？”他眸光頓時暗下去幾分，從門邊拿起一把傘。
于知蘊有些詫異他的反應，搖了搖頭：“不用了，這麽黑，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見他不動，于知蘊又湊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們走吧，早點搬完回去，好不好？”
“嗯。”
車子停在樓下。
昏暗的樓道裏，封煜擁着她走到三樓，開門後，她按亮牆邊的燈，客廳很亂，隔壁的房間門也大開着，裏面空蕩蕩的。
看來對方也搬走了。
也是，這種情況，就算不搬，平臺也會強制解除合同。
“你先找個地方坐一會，我去收拾一下東西。”于知蘊擡頭看了眼身邊的人。
可事實證明，某人真的有牛皮糖的潛質，滿臉寫着拒絕，一路跟着她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本來空間就小，她一個人的時候都覺得擠，現在多出來一個一米八六的男人，更加逼仄，有時候轉個身都會碰到一起。
于知蘊有些無奈：“封煜，你出去不行嗎？”
某人義正言辭拒絕：“不行，還有什麽要拿的？”
“箱子。”她指了指衣櫃頂上，“要我出去拿凳子嗎？”
“不用。”長得高的好處就是于知蘊當初踩着凳子掙紮地放上去的箱子，被他輕輕松松地就拿了下來。
只是那落到頭上的灰塵和脫落的牆粉，和他實在不搭。
“封煜，頭低一下。”
他将箱子放到一邊，有些詫異，但還是配合的彎下腰：“怎麽——”
話音未落，一只手撥開了他的頭發，她墊着腳，湊得有些近。
身上的氣息全部渡過來。
封煜撐着膝蓋的手無聲握緊，抿了抿唇，還是難耐地握住在自己頭上亂動的那只手。
“你頭發上，有髒東西。”她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出聲解釋。
可對方似乎沒聽見，兩人之間的距離被他無聲拉近。
這個角度，于知蘊能看到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還有那沿着下巴滾下的汗。
莫名地讓她發顫。
“封煜。”她本能地想向後退，但是手腕被他緊緊握着，身後是關着的櫃子。
他的呼吸加重了幾分，湊近過來。
不是不知道他想幹嘛，但推了一下沒推開，于知蘊咬了咬唇，閉上眼。
就在以為那呼吸會徹底侵略進來的一刻，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他直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呼吸仍有些重：“我先出去，等你。”
說完，不敢看她，腳步慌亂地往外走。
搬完東西，一路上，兩人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
一直到新家，将所有東西搬進門，于知蘊才有些尴尬地開口：“今天謝謝，你回去的時候慢點。”
“嗯。”他站着不動。
于知蘊客氣地打開門：“那你到家，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好。”
這回，他終于讀懂她的意思，乖乖往外走，還好心地幫她帶上了門。
于知蘊長長呼了一口氣，走進卧室，她翻出充電器，正要手機充上電時。
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條消息跳了出來，封煜：【我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