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眼淚 讓我抱一會
演唱會, 後臺休息室裏。
小麻瞄了眼一臉陰沉的人,戰戰兢兢地開口:“煜哥,我确實把人...接來了, 我也不知道,人怎麽會,不見了。”
電話再一次被自動挂斷。
封煜把手機重重丢回桌上,他也知道她今天确實來了, 而且演唱會開始前還和自己通過一次電話的, 可現在演唱會還沒結束, 人去哪了呢。
“煜哥,你先別急, 于小姐那個朋友了, 已經聯系過了——”磕磕絆絆的話沒說完,突然門被急促地敲響。
小麻忙上前開門, 看到來人,稍稍松了口氣問:“于小姐人呢?”
“知蘊姐,她,還沒開始...就走了。”因為跑過來太急, 何芷喘了兩口氣,斷斷續續說着。
封煜:“去哪了?”
“不知道, 當時她, 接了個電話, ”何芷終于緩過一口氣,“當時現場又吵, 我也沒聽清,也沒來得及問,她就走了。”
氣氛沉默下來。
何芷讪讪地看了一眼兩人, 想了想小聲說:“知蘊姐,會不會是回家了?”
“沒有。”當初兩人門口裝的監控都連接上了他的手機,就這一段時間,并沒有人進去過。
他們住的又是高樓層,不可能從別的途徑進去。
他臉色愈發難看,何芷心裏也跟着緊張:“那會不會,是有事回老家了?再沒有,可不可以先報警——”
“老家?”封煜突然想到什麽,看向小麻,“你有沒有她家人的聯系方式?”
“煜哥,你等等。”沒記錯的話,上一次,封煜讓他去幫于知蘊的舅舅辦轉院的時候,自己應該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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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很快翻出一個號碼,将手機遞給他。
撥通後,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封煜應了一句“知道了”後就掐斷了電話。
“怎麽樣,煜哥?”
“去雲津,她舅舅病危。”封煜将手機抛給他,往外走。
小麻來不及收拾東西,拎起他的外套就跟上。
兩人剛走到門邊,手機響了起來,小麻看了一眼來電人忙接起:“喂,成哥,怎麽了?”
那邊的人很急,語速極快,隐隐還帶着些怒氣。
小麻被噼裏啪啦的一通話震得愣住。
幾秒後,他反應過來,馬上拉住封煜:“煜哥,我們得先回工作室,出事了。”
“什麽?”
“成哥說上次你在于小姐家打人那事被,被曝出去了,”他心焦又害怕,擡頭看了他一眼,猶豫着說,“媒體,現...現在都在場館外守着。”
封煜眸光暗下幾分,沉默了片刻,平靜道:“走,先去雲津。”
“不行啊,哥你傻了,這事——”
封煜耐心已經耗盡,冷冷掃了他一眼:“你去不去?不去你自己滾回去,別攔着我。”
說完,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煜哥真的是瘋了。
可這麽嚴重的事,他不回去,自己單獨回去會被成哥削成片吧。哪種下場更慘?不用再定奪。
“砰”的一聲重響,門被甩上,震得迷迷糊糊的何芷終于回過神。
她慢吞吞地摸出手機,打開微博,看着已經出現在熱搜上那個#封煜 打人#的詞條,徹底怔在原地。
**
南臨到雲津,兩個半小時的飛機。
于知蘊從趕到機場,登機起航,降落......一路上整個人似乎麻木了一般,一直到站在消毒水味刺鼻的走廊裏。
感官才一點點恢複過來。
“姐。”于斯越看到她,遠遠地叫了一聲。
于知蘊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呆滞了一會,才走過去。
“怎麽樣了?”
“從前天開始,情況就不太好,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剛進去一會......”于斯越還算冷靜,給她詳細說着最近病情。
可她卻沒聽進去多少,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背脊有些佝偻,頭頂已經冒出了不少白頭發,亂糟糟的,卷曲又幹枯。
不像以前那樣見到她會先開口責難她一兩句,張娟雅此時連一個眼神都沒投來,又或者是根本沒注意到她來了。
于知蘊怔怔地看了一會,收回目光,獨自走到牆邊靠着。
走廊上靜默無聲,頭頂亮得幾乎慘白的光線照得人大腦昏脹。
夜色逐漸濃郁,又逐漸消散。
不知道多久後,那鮮紅的“手術中”三個字終于熄滅下去,門從裏面被拉開,一群人推着病床出來。
于興暫時是脫離危險了,被送入重症病房,一大堆專業的詞彙她聽不懂,只是醫生交代什麽她就配合應着。
醫生走後,她看了眼時間,又看向還站在病房外的兩人:“快六點了,要吃什麽,我先去買點回來吧。”
于斯越:“我去吧。”
“不用,你還是...留在這陪你媽吧。”
住院部後面有個食堂,走過去大概十分鐘左右。
因為去得早,人不多,于知蘊買了點包子煎餅和豆漿,付錢時,身後傳來了小聲的交談。
“小露,你昨天看到微博沒?你愛豆出事了。”
“啊,封煜他怎麽了?我昨天值夜班忙了一晚上沒停......”
聽到熟悉的名字,于知蘊的手突然頓住,直到老板提醒,她才低頭拉了拉口罩,付完錢走出排隊人群。
穿過大廳,走到空無一人的自動販賣機停下。
不安驅策着她慌張摸出手機,點開微博,即使已經有了一點心理準備,然而在看到那條帶着暗紅色“爆”字的熱搜榜首時,心跳還是緩滞了一拍。
手指僵硬地點進去,是那個視頻,當初路文拿來威脅自己的那個,為了斷章取義,截取的時間都一模一樣。
【卧槽,這是頂流top的塌房現場?真的假的?】
【拜托,這是視頻,照片你們說P的就算了,這比真金還真好吧!】
【不信謠,等待官方給一個解釋@封煜工作室。】
【不是吧,這還有人洗,去腦科看看吧,別追星把腦子追沒了。】
【這種人還能有粉絲,趕緊滾出娛樂圈@封煜。】
【滾出娛樂圈算什麽,怎麽樣也得安排一下監獄旅□□程吧。】
【+1,別家談戀愛劈腿什麽,只能說垃圾,這個就是犯罪啊,希望牢底坐穿。】
【來活了@南臨市公安局。】
不敢再看下去,于知蘊握着手機的手顫了一下,趕緊關掉微博,打開通訊錄,指尖滑到“封煜”那個名字上,停住。
昨天突然離場,都沒來得及和他說一聲。
還給他捅出了這麽大的婁子。
現在打電話過去,除了打擾他,又有什麽用呢?
心髒窒息地有點喘不上氣,她有些崩潰地蹲下,按着堵得疼痛的胸口,眼前突然投下一大片陰影。
幾乎将她整個人都籠罩進去。
于知蘊擡起頭,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木然動了動唇:“封煜?”
“嗯。”他在她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肩膀把人拉起來。
“一聲不響地跑回來,”他瞄了一眼她手機屏幕,問道,“打算什麽時候打電話給我?”
于知蘊咬了咬唇,終于從恍惚中回過神:“你那個微博的事——”
“沒事。”他似乎不想提這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怎麽這麽冷?”
“還,還好。”她手縮回去。
封煜盯着她看了一會,拉開外套拉鏈,走近一步,将人擁進懷裏,牢牢裹着。
于知蘊僵硬着沒動:“封煜,這,這裏——”
“于知蘊,讓我抱一會。”他頭輕輕壓在她肩膀上,溫熱的呼吸灑在耳畔。
熟悉的氣息又回到懷裏,将那顆被沖撞得破碎的心又重新拼湊了回去,他似乎很輕地喟嘆了一聲:“你再跑一次,我命就沒了。”
胡言亂語說什麽,但捕捉到那聲音裏濃濃的倦意,于知蘊還是鼻尖一酸。
“我沒跑,我只是有事——”
“但你沒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找不到你的時候......”他頓了頓,聲音喑啞得說不下去。
于知蘊後悔了,擡起空着的那只手順了順他的背:“我錯了,封煜,我下次...去哪都告訴你。”
“嗯。”他緩緩松開她,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替她卷起袖子,拉好拉鏈,“還冷嗎?”
“不冷。”于知蘊搖頭,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得還是舞臺服,看來是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來了,可現在才到。
莫不是——
“封煜,你怎麽過來的?”
“開車。”
“南臨到這這麽遠,你——”她真的又氣又心疼。
“放心吧,我和小麻換着開的,不累。”
他彎腰,低頭覆上那微紅的眼角,輕輕吻住那一抹濕潤:“別哭了,姐姐,我可不想做讓你掉眼淚的罪魁禍首。”
不哄還好,一哄反而止不住了。
封煜瞬間慌亂起來,殊不知,不遠處撞見這一幕的兩個護士,對視了一眼又捂着臉嗷嗷叫着跑掉。
**
傍晚的時候,于興情況稍微穩定了一點,于斯越先把張娟雅送回家休息,再趕到醫院,封煜已經安排好了護工。
畢竟自己之後還要去學校,沒辦法一直耗在醫院。
于斯越也沒推脫。
全部安排妥當,于知蘊知道他那邊的事還等着回去處理,也不敢再耽擱,兩人訂了晚上八點半的機票,然而在去機場的路上時。
醫院那邊打來電話,說于興情況突然惡化。
小麻立即掉頭,可再次趕到醫院時,人已經沒了。
雖然醫生先前就說過病人這些年只維持着基本治療,身體機能損耗得很大,後續情況會非常不好。
但真正死亡,對于他們來說,還是太過突然。
張娟雅在看到白床單的剎那,就已經暈了過去,于斯越就算比一般人早熟,但到底也還是個孩子。
迷瞪,慌亂,顧此失彼。
只有封煜陪着于知蘊去辦手續。
回來後,她走到床邊,攥着床單,拉開看了一眼。
封煜将人輕輕攬進懷裏。
于知蘊蓋上床單,松開手,擡頭看他:“封煜,真的是,我舅舅。”
“知蘊。”他心疼地看着她。
于知蘊抿了抿唇,停頓了一兩秒,突然開口:“你要不要先回去?我應該要多留幾天,你——”
“我...”心口突然絞緊的疼痛讓他呼吸窒了一下,啞聲擠出兩個字,“陪你。”
于知蘊怔然地點了點頭,又拿出手機,喃喃着:“那我,先請個假,我打個電話......”
她聲音清冷,又平又淡,眼裏卻一點神彩也沒有。
“我來。”封煜扣住她的手,将人擁得更緊,“一切都有我。”
于興的葬禮是在第三天辦完的,基本上是由封煜安排料理。
因為常年卧病在床,這些年親戚朋友也沒什麽走動,來吊唁的人很少。
結束的當天下午,于斯越就因為市統考趕回了學校,于知蘊先回了一趟家,準備把自己以前的東西趁着這次順帶搬走。
走進老舊的居民樓,有正好下來的一個老人和她打招呼:“哎,這不是老于家的女娃子嗎?”
于知蘊也叫不出她名字,只覺得臉熟,點了點頭:“嗯。”
“越長大越漂亮了,你好久沒回來了?”老人許是覺得新奇,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人,“哎,這是你男朋友麽?”
封煜牽緊她的手:“是她男朋友。”
“長得可真俊。”老人評價了一句,笑得眼尾的皺紋擠到一起,“你好久沒回來了?這次怎麽有空回來?”
“我舅舅他——”
老人突然想起什麽,忙打斷她:“唉,老于也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出這種事,都沒見機會到你和你弟以後結婚,不過啊,人總是有這一遭,你們年輕人也看開些,以後沒事多回來看看你舅媽,她一個人以後日子不好過。”
說完,她輕“啧”了一聲,繞過兩人下樓。
封煜摸了摸她的頭:“上去吧,知蘊。”
“嗯。”
推開老舊的門,張娟雅在客廳坐着,看見她突然叫了一聲:“知蘊,你過來一下。”
于知蘊微怔了一下,任封煜牽着自己,走過去。
她動了動唇,不知道開口叫什麽。
張娟雅低下頭,從衣服口袋裏翻出一個紅色的本子,不太靈活地遞給她:“這是你舅舅,給你的。”
封煜替她接過,翻開看了看:“存折?”
于知蘊瞄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又拿過還回去:“我不需要,你還是自己留——”
“他說留給你以後嫁人用的,你不收,他到時候又要怪我了。”她說着起身,直接将存折塞到她外套口袋裏,往房間裏走。
“先拿着吧,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嗯。”
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她拿起桌子底下的唯一一個塑料箱,東西不多,她挑了一些要帶走的。
裝到一半時,她突然蹲了下去,趴在箱子邊緣,身子細微的顫動起來。
小聲的嗚咽斷斷續續地傳出,封煜知道她這幾天一直都壓抑着,也沒了法子,只能在她身後一下下輕拍着她的背。
“封煜,他對我,真的...挺好的,真的,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很陌生,于斯越小時候又吵吵鬧鬧的,嗓門很大,我上桌吃飯都不敢夾菜,他就每次都把于斯越趕下桌。還有我初三的時候,他有時間總要去接我晚自習下課,我生日他也給我過,那麽多年,我爸才給我過了兩次,可他一次也沒忘過。”
她悶在喉嚨裏的聲音越來越啞:“你知道那個存折裏的錢嗎,十二萬八,你知道他存多久才能有這麽多嗎,他為什麽不先給自己治病呢,如果上好一點的醫院,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知蘊。”封煜輕輕将她的頭從手臂間擡起。
那雙澄澈的雙眸此時眼底全是血絲:“可我,甚至還怪過他,怪他拖累我,我都忘了最開始我在警局傻等,願意來接我的只有他,我是不是特別自私......”
滾燙的眼淚大滴砸下,落在封煜手背上,又一路灼燒進心裏。
“于知蘊,不是的,你這些年也在負擔他,你——”安慰的話在她被水跡模糊到失焦的眼眸裏徹底潰不成軍。
封煜坐在地上,将人扯進懷裏,緊緊抱住。
狹小的房間,哭聲逐漸小下去。
封煜的手機響了起來,只一下,他馬上接起。
小麻着急的聲音傳過來:“煜哥,好了嗎?我們得走了。”
他低頭看了眼在懷裏睡過去的人,壓低了聲音開口:“改簽,明天再走。”
“不是,沒辦法再耗着了,你知道現在網上輿論有多嚴重嗎,你再不回去,網友們真的要以為你去坐牢了——”
沒等對面說話,他掐斷電話,小心地調整了個姿勢,将人抱起,放進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