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安禾不知彭城究竟是什麽人間極品,當她一覺睡醒的時候,一睜眼就看到了貼在門框上的便條。
-----粥在鍋裏,熱一熱就可以吃。
後面又加了一句:草也在鍋裏。
字跡工整,落筆有力。
安禾突然想起什麽,拿出手機登錄自己的微信,同意了一個好友申請。那是他用彭城手機的時候偷偷發送的好友邀請。
然後将鍋裏的粥和青菜拍了照先發給了彭城,後發了朋友圈。
彭城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腳底的板凳絆了他一下,差點臉朝地趴下,真是陰魂不散!
安禾不想浪費,認認真真的将鍋裏的粥喝了個精光,一粒米都不剩。她斜躺在沙發,一條一條刷着近些天來的新聞。
安禾兩個字于當晚零點終于退出了熱搜榜,相比于她的消失,溫煜看上去似乎并沒有受多大的影響,這三天裏,他接連出席了兩個品牌方活動,其中有一場,還是跟唐婧一起出席的。
狗男女!
安禾點開微博,消息太多差點死了機,她最近的一條微博下面齊刷刷全是罵聲,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安禾往下翻了好久好久,才能偶爾看到幾條她的粉絲據理力争為自己說話的帖子,被淹沒在了唾沫聲中。
安禾想了想,單純發了兩張晚餐照片上去,一個字都沒說。瞬時,網絡再次沸騰,評論一秒上萬,兩極分化。
安禾截了個圖給範斯于,言簡意核:告訴品牌方,老娘的影響力誰都沒得比!
管它好的壞的,有水花就是好的。
範斯于回消息回的很慢,光從字眼就可看出來他興致并不高。
“有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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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禾敲字:壞消息。
範斯于:那部電影唐婧經紀人在接觸,那女人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我偷偷打聽了,基本快要官宣唐婧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唐婧這個幾年擠不進二線圈的小狐貍精有朝一日也配跟她安禾搶資源!投資方不是瘋了就是喝了迷魂香了!
安禾半天不回消息,範斯于知道她在憋氣,于是小心翼翼的又問:“這個電影我們要不放棄吧,這些天我又收到了一些劇本,都挺不錯,我發給你你挑挑?”
“不行!”安禾寸步不讓,“明天想辦法讓我見導演。”
“我們就退一步吧。”範斯于有氣無力道:“這件事不能鬧,投資方背後的力量你清楚,丢一個資源沒什麽,這很正常,他們要封殺一個人簡直輕而易舉!”
安禾這些年憑借着一股沒來由的狠勁在這個圈子闖出了一番天地,旁人或許不知道她為什麽能成功,但範斯于卻是比誰都清楚,這一切得來的有多不易。
她沒有任何背景,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倔小孩,主要是脾氣還不好,學不會低頭,不怎麽讨人喜歡,除了那張臉,簡直一無是處。當初誰也不看好她,畢竟在這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光憑一張臉始終是走不長遠的,可安禾卻出奇的做到了。
她是現如今這個圈子裏争議最大的女演員,贊賞與謾罵幾乎各占一半。誇她的人将她比喻只因天上才有的尤物,顏值演技均屬壓倒性的存在,放眼整個娛樂圈,沒有人能接她的班。而看不慣她的也能将她死死踩在腳底,細數安禾的缺點,那也是一個筆記本都寫不下的。
更何況,這個圈子的蛋糕總共就那麽大,分起來也不是人人均等的一小塊,安禾近些年占了大勢,從別人手裏搶了太多資源,樹敵太多。溫煜的經紀公司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看不見的地方有無數雙手在使力,新人更新換代的速度僅僅是眨眼的功夫,一旦你踉跄半步,就會被遠遠甩在身後。
範斯于看的透徹,安禾又怎會不明白。
只不過是,她狠就狠在,願意放棄一切去堵,堵它身敗名裂還是榮耀萬丈。
“好消息呢?”安禾問。
“我新收到了很多劇本,有幾個還不錯,挺适合你,都是沖着大獎去的,你考慮考慮。”
投資方比誰都需要熱度,安禾本身就是天然的熱度來源,省了一大筆宣傳費的投資誰不會做?
可是安禾鐵了心拒絕。
“我非要演這部電影的原因是什麽你也知道,不僅僅是為了那一兩個榮譽,我不是沖着獎杯去的。要讓我退可以,唐婧頂替我就是不行!”
輸了男友又賠她一個大好的資源,這事安禾打死都咽不下這口氣!
可是,見投資方是何等難的事,他們不僅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甚至私下已經進行多次的劇本研讀,就等一個良辰吉日官宣開機了,無奈之下,安禾只得去蹲點。
她蹲過酒吧,KTV,形形色色的飯局,被拒絕之後,她還頗為大方的幫他們付過幾次酒錢,終于,在某一天,她終于有機會混進其中,坐在了飯桌上。
她酒量不錯,是一個人在深夜慢慢練出來的。最糟糕的那幾年,她幾乎每夜都靠酒精麻痹自己,渾渾噩噩,醉生夢死。
這個飯局本身就是導演組的局,在場的毫不例外都是幾方有錢吃成胖子的投資方,除此以外,還包括制片,剪輯,副導、一衆的幕後工作者,甚至,還有編劇。
安禾第一次見到編劇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世界的喧鬧就此停歇的跡象,周遭突然安靜了幾秒,靜的有些窒息。
她很安靜,臉上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唯獨在看到安禾的時候嘴角稍稍上揚了半分,算是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安禾剛想開口說話,就被一旁的導演連拉帶拽的推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來來來,今日不談工作,早就聽說安禾酒量驚人,千杯不醉,今日終于碰上了,各位都要喝盡興了!”
說着,坐她另一邊的一男人默不作聲的倒掉了她面前高腳杯裏的紅酒,轉而倒上了滿滿一杯的白酒。
飯桌上一衆人瞬間樂了,半開玩笑道:“梁總,這麽灌小姑娘可不厚道,人家今天都是一個人來的,連個助理都沒帶。”
那男人轉過頭看着安禾,開口:“怕什麽,我安全送你到家。”
“哎呦喂!梁總可別打什麽歪主意,安禾什麽脾氣你是聽說過的,這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哈哈哈,保不定範斯于正躲在暗處護着呢,你可得小心了。”
“人家是正經人,否則光靠那張臉何須還有我們今天的福氣。”
安禾不動聲色,臉上表情拿捏的得當,她輕輕晃着紅酒杯,挂着賞心悅目的笑容,似乎沒聽見一般無動于衷。
“正經人?”坐她身旁的男人冷笑了一聲,說:“正經人不會千方百計上這個飯桌。”
他說話很有分量,幾乎無人敢反駁,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整間屋子如死一般的靜。無數雙眼睛明着暗着朝安禾看過來,想看她出醜,想看她發怒,想看她拍桌子走人,可安禾讓他們失望了。
她仍舊笑着,側過身用酒杯輕輕碰了碰姓梁的那人的杯沿,慢條斯理道:“每個人都是半分魔鬼半分天使,湊近了看都是一個模樣,好與壞哪有那麽容易區分。只不過是,有人的壞藏的深,而有些人就比較笨了,臉上就寫着壞人兩字,梁總,您說呢?”
他說:“可你不笨,相反,聰明的很。”
連眼神都透露着狡猾。
安禾笑,仰頭灌了幾口白酒,面不改色:“那要多謝梁總誇獎了。”
姓梁?又如此有話語權,看他的年齡不超過四十歲,非梁氏企業大兒子梁莫無疑。梁莫行事作風頗為古怪,他不願意接手自己父親打下的江山,輕而易舉的讓位給自家弟弟,然後自己卻一頭紮進了娛樂圈,電影投資做的風生水起,與此同時,緋聞也是從未間斷,無一例外,不是明星就是嫩模,口味相當一致。
這是資本巨頭,圈中人絞盡腦汁想要巴着的財産,他基本上有一票否決權,安禾很有分寸,她并不想得罪。
安禾都這麽說了,梁莫也不能再說什麽,壓着性子抿了一口白酒,自始至終苦着一張臉,像是有深仇大恨。倒是安禾,轉了一圈一大杯白酒已經見了底。
“哎你別說,安禾這喝酒的架勢倒是跟劇本裏的徐安洋挺像,就是有點可惜了……”導演滋滋了兩聲,轉過頭又問:“劉小姐不喝?”
編劇名叫劉君陽,導演姓羅,叫羅付軍,是個活躍氣氛的高手,也是個不會看眼色的傻愣大頭男人。
“酒精過敏。”劉君陽很輕的笑了笑說:“男朋友還在外面等着呢,碰了酒他會不開心的。”
“男朋友?那不叫進來,大家一起?來來來,趕緊讓……”
“不了,他不喜歡這種場合。”
羅付軍悶着點了點頭,轉過頭就去招呼別人了。
安禾跟劉君陽隔着桌子的對角眼神互相碰了碰,劉君陽眉角挑了挑,唇語道:“抱歉,他真的不太喜歡。”
安禾沒吭聲。
簡單的寒暄兩分之後,酒場在羅付軍的帶領下一下子進入了高潮,安禾做為除劉君陽之外的在場唯一一位女性,自然成了一衆人争相倒酒的特例,她喝酒向來豪爽,不樂意耍小聰明,即便是看到羅付軍喝半杯倒半杯,甚至企圖用白水來代替,也只是看破不說破。
臨近散場的時候,酒量稍微好點的說話都得靠吼,酒量差的早已呼嚕聲震天,唯有安禾,和剛進來的時候看不出兩樣,就好像,那個作假喝白開水的人是她一樣。
只是她的眼神,在劉君陽看來有點冷,被她垂眼盯着的感覺,刀劍刺的臉疼。
安禾起身去洗手間,瞥向門口的眼神稍稍眯了眯,站起來的時候略微晃了兩晃,她的脊背挺的很直,用一個厚厚的龜殼将自己包了起來,包裹着那些不見天日的深淵及地獄。
高跟鞋在這瓷磚地板上踩出一串有節奏的聲音。
“蹬蹬蹬……”
光聽聲音,迎面如同走來一個正在走梯臺的模特,臺步很飒。
羅付軍盯着安禾的背影消失,無聲的沖着門口豎了豎大拇指。
傳聞安禾千杯不醉,這下終于見識了,比傳聞還可怕。
女生洗手臺處有兩個女生在說說笑笑,人影在安禾眼中晃動的厲害,她沒有上前,只是無聲的站在不遠處,與那兩個女人隔開了一段距離。
直到那兩個女人嘻嘻哈哈的回了頭,不免被身後的安禾吓了一大跳。兩人互相望了一眼才猶豫的開口:“你是……安禾?”
安禾笑了笑,表示默認。
人臉如同打了馬賽克,她依舊認不清楚。
“可以簽個名嗎?”
是粉絲。
安禾耐心的等她們掏出半張紙,用口紅在紙上寫了安禾兩個字。
落筆很慢,字跡很穩。
直到她耳邊稍稍清淨了一點,她确認那兩個人已經走遠------
“嘔……”
安禾趴在洗手臺,胃裏一陣翻山倒海,劇烈的胃部痙攣差點要了她的命,從包間走向公共衛生間的這段距離是她走過最長的一段路。
她低着頭,随手扯下衣領上的一個小蝴蝶結簡單的紮了個馬尾,然後一頭栽進水池旁再也沒起來,充斥于她耳邊的只有嘩嘩的水聲,像極了當初……
當初,她将自己關進浴室一天一夜,任憑外面的人如何吵鬧大罵,她就單聽着那稀疏的水浪聲,自己将自己踩了個半死。
人生最爛爛不過自我否定,自我惡心。
“那不是安禾嗎?安禾?”
是劉君陽的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拽住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混雜着水聲,怎麽怎麽不協調。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劉君陽問:“是胃疼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有點吵,安禾想讓她閉嘴,奈何半天都沒發出聲。
“她真的喝了很多,那些人都瘋了一樣的一個勁的灌她,安禾也不懂得怎麽拒絕,來一杯接一杯……”
劉君陽的聲音忽遠忽近,她好像是在跟另一個人說話,她的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安禾用餘角能瞥見他的鞋。
只是自始至終,那個人都沒有回話。
安禾其實意識很清醒,奈何實在是腿軟。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将胳膊從劉君陽手中扯了回來,低着頭終于吐出兩個字:“沒事。”
“這可不像沒事啊,還能不能走,我扶……”
“我說沒事!”安禾瞬間來了脾氣,皺着眉擡頭,臉上的不悅無半點隐藏,就這樣,她看到了站在劉君陽身邊的彭城。
他的臉色很冷,滿臉的冰渣子。
可能是因為安禾語氣太沖,劉君陽下意識的抓住彭城的胳膊,帶了兩分的嬌弱,像是埋怨似的說:“你也別光看着呀,搭把手。”
彭城沒動,像是懶得伸胳膊。
她說她的男朋友就在外面,碰了酒會不開心。
她還說,男朋友不喜歡那種場合。
很好,男朋友就在眼前了。
安禾看着彭城,良久之後終于咧着嘴笑了。
她用手指着彭城問:“這是……你男朋友?”
劉君陽有點窘,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彭城,結果發現彭城的目光全給了安禾,絲毫沒能給自己分出來半點。
“你們是不是認……”
“你男朋友很帥。”
兩人同時開口。
劉君陽一愣,只聽安禾又道:“我們不認識,我哪能認識這麽好的人,壓根就不在一個世界……”
或許只有劉君陽這樣的女人才跟彭城相配吧。
她美麗、溫柔、和善、還會為對方考慮,就連喝兩杯酒都會因為對方不開心而作罷。
但是安禾呢?
脾氣大!作!喜歡死亡賽車!還喜歡喝酒!
她大概是永遠都學不會,怎麽為了一個人去戒酒-----
一想到這,突然堵得慌。
“嘔……”
她轉過身又開始吐。
“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劉君陽有點小心翼翼,畢竟傳言安禾脾氣不好,現在看來或許不僅僅是個傳言。
“要不要去醫院啊,不然給你買點藥也行,你打個電話,叫一下你朋友……”
安禾說:“我沒有朋友。”
劉君陽一愣,轉而又想起安禾才剛剛失戀,頓時來了憐憫之心,語氣軟的不像話:“那你住哪裏,我們送你……”
“你怎麽廢話這麽多!”安禾轉身盯着劉君陽,咬着牙道:“我很好,好得很,一時半會死不了!不用你來同情我,走,別站在這礙眼!”
她說完這話,彭城終于動了。
安禾看他挪了挪腳,将劉君陽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後,然後跟安禾對峙。
劉君陽有點手足無措,她對于安禾看向彭城的眼神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依舊不友善,但卻并不那麽冷,跟看向包間內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劉君陽幹脆親昵的一手挽上了彭城的胳膊,勸道:“阿城,你別生氣,我沒事,安禾也沒說什麽,只是……”
“不知好歹!”彭城盯着安禾,撂下這句話便轉了身。
“我先送你回去吧。”
劉君陽一時語塞:“不太好吧?”
“剛不是說你身體不太舒服嗎?”彭城問。
“那也……”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