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安禾幾乎是奪門而出,撞的一扇鐵鏽門哐哐響了半天。

彭城并不清楚她究竟聽到了多少。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産生了懷疑---

安禾并不瘋,她其實沒病,只不過恰好自己給自己演了一場戲,連環套着戲中戲,只不過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罷了。

她究竟是把當下當戲劇還是把五年前當戲劇,誰也說不清楚。

她跑的太快,甚至彭城都沒跟上她,眼瞅着安禾上了一輛車。

那輛車他還記得,車上還是那名嚣張的黃毛男子,連後腦勺都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嚣張,彭城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奧利。

彭城緊跟其後打了一輛出租緊緊跟在安禾後面--

他看着車子駛進了小區,而自己,再一次的被堵在了門外。

彭城想也沒想,撥通了安禾的電話,良久過後,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彭城。”

“是我。”彭城握緊了手機,壓着聲音問:“在哪?”

“家。”

語氣很柔和,刻意壓低了聲音,兩個人都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

“你跑太快了。”彭城說,“我沒追上你。”

“抱歉。”安禾雙眼盯着一旁的卧室門,半晌道:“抱歉彭城,我太着急了,接了亦摯的電話就跑了,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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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亦摯?”彭城問。

“嗯。”

“他……”彭城舔了舔枯燥的嘴唇,終是問:“他人呢?”

“睡了。”安禾說:“畫的畫不滿意就砸了東西跑了,真讓人頭疼。”

安禾頭疼不疼疼彭城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他頭很疼。

太陽穴突突的在跳動,耳畔旁嗚嗚不停,他幾乎快要聽不見安禾說話。

“安禾……”

“嗯?”

彭城蹲了下來,抹了兩把臉,問:“方便我現在上來一趟嗎?亦摯的情況……”

“幹嘛,你要教育他?”安禾輕笑,“別了吧,他才五歲,還是個孩子。”

“不是……”

彭城蹲在小區門口,有點不知怎麽開口。

對于安禾,他一無所知。他不知道安美玲口中當年那場所謂的意外究竟是什麽,他也不知道這些年安禾已經脫胎換骨成了何種模樣,他更不知道,顧亦摯這個孩子在安禾心中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他什麽都不知道,連個保守合适的界限都找不到。

真相,不亞于拿着刀在安禾心口上再捅上一刀。

而隐瞞,卻是眼睜睜看着她灌着□□。

是是非非,從無界定。

“不是,不是要教育他。”彭城說:“你弟弟畫的畫很好看,我想見他一面。”

安禾靜默了兩分鐘,說:“下次吧彭城,他剛受了驚,不太願意見人,脾氣也不好。”

彭城愣了兩秒,終是說:“好。”

他并沒有馬上離開,他就站在門口,背對着身後的車水馬龍,擡頭怔怔望着安禾的方向。

世界在他耳中清淨了不少,他聽不到別的聲音,耳朵裏回繞的還是安禾最後那句“下次吧”。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只是在等。

周遭很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有的時候,他會感謝那份靜,用來好好在心底臨摹安禾的臉。

她的神情、她的眼眸、虛情假意的笑、不堪重負的慌張……

還有,偶爾流露出來的一點點真。

彭城驚訝的發現,他記得一清二楚,她的各種神色,各種小動作,開心的不開心的,甚至,捉弄人的,閉上眼睛全是她。

他一遍又一遍的臨摹。

直到感覺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彭城睜開眼轉過頭,被距離自己不足1公分的奧利的那張臉吓了一大跳。

“就知道你肯定等在這裏。”奧利說。

“嗯。”彭城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瞎應和。

“情況不太好。”奧利搖了搖頭,問:“你究竟把她怎麽了?”

彭城依舊聽不清楚。

“喂,你還好嗎?”

“……”

“喂!”

彭城擡眼看着奧利,有些茫然。

奧利嘀咕,“聾的這麽厲害?”

“你說什麽?”彭城問。

“我說---”奧利誇張的張大了嘴巴,一字一句道:“我-帶-你-進-去?”

彭城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是輕車熟路,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兩人就站在了房門外。

“接下來就看你的本事了。”奧利聳了聳肩,“她既沒放我進去,更沒告訴我密碼,這敲門什麽的反正我也不敢,要不你就站在這等?再不行,我就勉為其難的先邀請你去我家坐坐?離這不遠,就在樓下,你考慮……你在幹嘛?”

只見彭城背對着他,對着密碼鎖低頭輸着數字。

奧利覺得有點可笑,“放棄吧兄弟,排列組合那得上萬種,你試到什麽時……”

他話還沒說完,“叮”的一聲門開了。

“卧槽,你這是亮了綠燈啊!”

“多謝。”彭城轉過身,一本正經的道了謝。

“謝我……幹嘛?又不是我撬的,我說你……”

“嘭”的一聲,門關了。

奧利于冷風中說完了後半句話:“……真牛逼啊!”

……

倒在地上的顏料畫板仍舊落在地上,拖出來的五顏六色的溝壑仍舊突兀的顯示,房子裏很靜,靜的連一絲微弱的呼吸聲都沒有。

如果不是看見滿地的寫真集被人小心的撿起來放在了一旁,彭城肯定會懷疑安禾根本就沒回來這裏。

推開卧室門,床上的被子攤了開來,安禾坐在地上,一手拉着一邊的被角,一手墊在頭下面靠在床邊上睡着了。

她身上穿的還是一早的那件毛衣,鮮血已經幹涸,重新給自己帶上了殼。

就連握着被子角的那只手,都透露着溫柔,對一個人的珍惜。

她就這麽小心翼翼的守着一個原本就已經不存在的人。

執着且又瘋狂。

彭城轉身出了門,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小小的醫藥箱,他并排跪坐在地上,轉過頭盯着安禾,就這麽直直的看了兩三個小時。

安禾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床頭的一盞小燈是亮着的,床上沒有人。

“亦摯?”安禾心一驚,騰的一下翻身起來,近乎顫抖的喊了一聲:“顧亦摯!”

然後,她轉身就看到了剛從門口進來的彭城。

“顧亦摯呢?”安禾問。

彭城放下手中的食材,面不改色的說:“阿姨帶走了,明早她送去學校,讓跟你說一聲。”

安禾沒有懷疑,“哦”了一聲。

後又問:“亦摯,他消氣了嗎?”

彭城盯着她,半晌才回:“消氣了。”

安禾眼巴巴的又問:“他不生我的氣了?”

“嗯。”

“真的嗎?”

“嗯。”

“你沒罵他吧?”

“嗯。”

“也沒教育他?”

“嗯。”

“你是不是很想吻我?”

“嗯。”

“……”

“你說什麽?”彭城後知後覺,反應了半晌才知道自己又被安禾耍了。

“不,不是。”

“不是什麽?”安禾問。

“……”

“我問你不是什麽?”

很多時候她都有那種你不回答就誓不罷休的決然。

彭城:“不是真的想吻你。”

“那你想幹嘛,一直盯着我嘴唇。”

我TM那是聽不清楚你究竟在說什麽!

彭城在心裏默默咆哮了一番。

繼而又無比淡定的撒了個謊:“你嘴唇破了。”

安禾半信半疑,伸出舌頭舔了舔,還真的有點疼。

彭城見狀,直接拉起安禾一只胳膊将人塞在了凳子上,然後将小醫藥箱放在桌子上,将一邊袖子卷了上去。

安禾一躲,皺着眉問:“你幹嘛?”

“你受傷了。”

“嗯?”

安禾低頭去看,她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劃痕,血糊了半條胳膊,像是被刀割的,又好像是剪刀劃的,很深,很長,出奇的感覺不到疼。

安禾皺了皺眉,怕是要留疤了。

“我當時太着急了,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劃到了。”她說。

彭城沒擡頭,輕輕“嗯”了一聲。

安禾略感意外,彭城這麽一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塗起藥來竟然出奇的溫柔。他的動作很輕,藥水滴在傷口的時候安禾甚至沒感到半分疼,反而癢的慌。

她不着痕跡的往後縮了縮。

“疼?”彭城問。

“癢。”

“忍着!”他臉色并不好,安禾乖乖閉了嘴。

等塗完了胳膊,彭城又把目光放在了別處。

安禾的身上,一共有兩處血跡,一處是右胳膊,另一處是右肩靠胸,黃色的毛衣紅了一大片。

“要脫嗎?”安禾偏着頭,戲谑性的盯着彭城。

彭城不答,安禾又問:“你來還是我來?”

她嘴角挂着笑,她喜歡看彭城這個表情。

窘、進退兩難、而後慌張的擡頭看她----

“你想讓誰來?”彭城問。

“嗯?”

安禾一愣,怎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彭城只是擡頭看她,不說話。

安禾狠狠咽了咽唾沫,開口:“我是說……”

“你胳膊不方便,我來吧。”

彭城盯着桌子看了看,覺得不太方便,幹脆将安禾一把攔腰抱起,轉身進了卧室。

直到她整個人平躺在床上,彭城溫熱的手掌摩擦傳遞于她大腦,安禾才猛然想起來眼下正在幹什麽。

“喂,彭城!你……”

“別動。”

安禾真就不動了。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寬松的黃色毛衣,彭城斷然不可能将毛衣整個脫下,畢竟毛衣下面她什麽都沒穿。

毛衣衣領很大,彭城往下拽了拽,鎖骨、右肩帶……

他面不改色,繼續往下拽,露出半截黑色的胸衣……

彭城頓了頓,偏過頭去看安禾。

她在笑,末了還不忘輕輕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彭城不想再繼續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個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偶爾也會是個猥瑣小人。

“有傷嗎?”彭城問。

安禾繼續笑:“你自己看啊,我哪知道。”

彭城閉了閉眼,問:“疼嗎?”

“渾身都疼,你要不渾身都看了。”

彭城松了手,心想,算了算了,暫時死不了,他不能再跟這個女人一起待下去了。

不料安禾反拽住他的手,眯着眼問:“你不看了?”

彭城不回頭,“自己長手了,自己塗。”

“這麽大好的機會。”安禾問:“你是不是有點問題?”

彭城轉過頭看她。

安禾:“那個方面?”

彭城的眼神有點危險,那是一種安禾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神情。

他不善僞裝,也不喜掩飾,有的時候□□裸的。

安禾其實有點後怕,但她面不改色,耐心的等着他。

“你最好別這麽做安禾,會後悔的。”

“是嗎?”安禾反問:“怎麽個後悔法?”

“你最好別知道。”

安禾借着拉着彭城的那只手翻身下床,與彭城面對面站着,她比彭城低了一個頭,但氣勢上卻絲毫不弱。

她問:“你怕你愛上我?”

彭城不動,說:“我是怕你安禾會愛上我。”

安禾笑:“你想多了,我沒有感情可以給你。”

彭城:“那最好。”

安禾收了笑。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四目相對,哪方都不願相讓半分。

突然,一串清脆的鈴聲打破了僵持的沉默,是範斯于。

“安禾安禾,好消息好消息!”

安禾懶得搭理,從鼻腔裏“嗯”了一聲。

“這反應是不是太平靜了?”範斯于問:“導演一大早就聯系我了,那個角色,定的還是你,唐婧出局了,哈哈哈哈哈……現在開心了嗎?”

“開心個屁!”安禾擡頭看着彭城,說:“我不演了。”

“你說什麽?”範斯于扯着高嗓子,“你不演了?”

“嗯。”安禾看着彭城,說:“劉君陽的情面太高,我受不起。”

“什麽什麽劉君陽,劉君陽是誰?”範斯于莫名其妙,“是梁莫,梁莫你知道嗎,就那個梁氏企業的大公子,京圈財閥爺,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口定了就是你。話說我們還沒搭上梁莫這條線,他怎麽就突然給了我們這麽大的好處,真是想不通。”

安禾嗤笑了一聲:“有什麽想不通的,那是我喝酒喝來的。”

“喝酒?跟梁莫?”範斯于血壓直升,“你跟梁莫喝酒?什麽時候?安禾,你到底瞞着我幹了什麽?梁……梁莫是什麽人你摸清人家路子了嗎你就上,不要命了?”

安禾皺了皺眉,問:“他是吃人妖怪嗎,我躲着他走?”

“也……也差不多就是吃人妖怪那一類了。”範斯于道:“約好了明天試鏡,怎麽考慮的。”

“當然去!”安禾道:“那是我自己掙來的為什麽不去。”

随即挂了電話。

彭城一直垂頭盯着她,不知道為什麽在面對彭城的時候安禾老覺得自己心虛,究竟在虛什麽她也說不上來。

“那什麽……”她墊着腳側過彭城往外看了看,問:“你買了什麽,我餓了。”

“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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