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謝池南拿着一盒膏藥從回春堂出來,正打算往大胡子飯館走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南!”

是陶野。

謝池南駐步擡眸,便見陶野和傅玄就在不遠處站着。

傅、陶二人剛從飯館出來,他們原本想直接走的,沒想到陶野眼尖先瞧見了謝池南,這會他快步朝謝池南走去,笑着在他肩上擂了一拳,“你怎麽會在這?”說話間,目光掃見他手裏握着的膏藥,本來還挂着笑的一張臉立刻變了色,他握住謝池南的胳膊,語氣緊張,壓着嗓音問,“你娘又打你了?”

慢他一步的傅玄聽到這話,原本溫潤含笑的一張臉也漸漸變沉了。

“這次傷在哪?”陶野皺着眉絮絮叨叨,說着還有些怪責起傅玄,“都怪阿玄,我就說讓他不要去找你,你家裏人找你能有什麽好事,偏他說這次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了,你還不是又受傷了!”

他真是氣死了。

要是別人這麽打阿南,他早就操家夥上門了,偏偏打阿南的人是阿南的母親,他就是再氣再不高興也只能咬着牙把滿肚子的不爽給吞回去。

傅玄站在一旁,雖然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卻也有些凝重。

他的确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他以為那一位的出現會帶來不一樣的變化。

在這碰到兩個好友,謝池南俊美的臉上也浮現了一抹笑,“我沒事。”他說着輕輕拍了拍陶野的胳膊,随手把膏藥收起,見他一臉不信的模樣又添了一句,“受傷的不是我。”

“那是誰?”

想到還在跟他冷戰的趙錦繡,謝池南卻又沉默了,但也只是沉默了一會,他便又扯唇一笑,“沒誰,我今天還有事,先走了。”他說完和兩人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轉身離開。

“——阿南!”

陶野想追上去,卻被傅玄攔住,他看着離開的謝池南,收回眼眸說,“行了,阿南有事,我們就別跟過去了。”

傅玄大概能猜到阿南要去做什麽,也能猜到他手裏的膏藥是給誰的……他剛剛也是關心則亂了,阿南以前受傷可從來不會來買膏藥,這膏藥怕是給那位平陽郡主吧。

只是不知那位平陽郡主為何受傷。

“他能有什麽事?”陶野習慣了三個人一起行動,這會自然有些不高興,他看着離開的謝池南,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忽然就甩開傅玄的手偷偷跟了上去。

“阿野!”

傅玄低喊一聲,見陶野頭也不回,繼續偷摸摸跟在阿南身後,他怕陶野回頭沒輕沒重惹出事來,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裏人多,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加上謝池南心裏還想着事,注意力便被分散了,也就沒有發覺跟過來的傅、陶二人。這藥,他自然是不能親自給趙錦繡的,等回頭回了家随便找個丫鬟送過去,估計她也猜不到是他送的。

就像昨天晚上那個丫鬟。

……

謝池南在想着送藥的事,坐在飯館裏的趙錦繡卻依舊沉默着,她也在想事,卻是亂七八糟沒個着落,好似什麽都想了,又好似什麽都沒想。

“咦?”系着藍花圍布的婦人端着托盤過來了,看到只有趙錦繡一人,不免有些驚訝,“二公子呢?”

趙錦繡回過神,她斂下面上的失态,轉頭看向婦人,雖然情緒低落,卻還是語氣溫和地同人說道:“他出去了。”

她在外時一貫是這副模樣,溫和親切卻也疏離。

婦人笑笑,倒也沒再多問。

許是開門做生意的人天生都眼明擅語,她看出趙錦繡眉眼中的低落和不開心,一面神色自若地替人布置早膳,一面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二公子帶人過來。”

趙錦繡知道謝池南在雍州也交了兩個朋友,一個叫傅玄一個叫陶野,聞言不免有些怔忡,“他的那些朋友呢?”

“這我哪裏曉得。”婦人長相不過是中人之姿,卻愛笑,看着便十分和善,“不過我想二公子的朋友大概家世也都了得,恐怕是不習慣來我們這樣的地方吃東西的。”

說起這個,婦人不禁又想到初見謝池南的一面,她笑道:“說起來,我第一次見二公子,他那會好似也才十二。”

瞧見身旁少女忽然變得認真起來的臉,婦人笑了下,繼續往下說,“您不曉得,咱們這地方平日來往的都是一些下九流的人,可二公子那日騎着高大的駿馬,穿着一身鑲着金邊祥雲紋的白衣,就這麽堂堂然出現在店門口,別說外頭的路人了,就連我和我家那口子也都吓壞了,還以為做了什麽錯事惹了貴人登門。”

趙錦繡雖然不曾親眼見過這個情形,大概也能腦補出來。

十二歲的謝池南什麽糟心事都沒經歷過,身為安北侯的兒子,還有一個做少将軍的哥哥,自然是金尊玉貴不過。

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就像從前在金陵時一樣。

她忽然就起了一些興致,托着下巴問婦人,“然後呢?”

“然後啊——”婦人想起那日情形,笑出聲,“二公子在我們一群人的注視下目不斜視走進來,說了兩句話。”

“哪兩句?”

“誰是這裏的老板?”婦人平日見的人多了,倒也學了一些技藝,她掐着嗓子模仿當年謝池南說話的腔調,那是散漫的,卻又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氣,明明看着人卻又仿佛目下無塵,可那樣的态度卻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仿佛他天生就該如此。眼見少女神情微怔,婦人低眉,又說,“把你們這裏好吃的都給端上來。”

趙錦繡聽她說完才知道她這是在模仿十二歲的謝池南,她一笑之後繼續聽婦人換回自己的語調說道:“那樣金尊玉貴的少年郎,一看就是貴人出身,我和我家那口子哪敢怠慢,便耗盡心思把會做的能做的都送了出去。”

“起初我們惦記着他的身份,不敢拿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人吃,可每送上去一樣,他卻只是皺眉。”

“最後還是我家那口子一咬牙送了一碗胡辣湯過去。”

“沒想到二公子竟然點頭了。”

那胡辣湯,別說是貴人了,就是他們普通人也不大會吃,各種材料往裏頭一加,也就那些真的沒什麽錢又想飽腹的人才會選擇這個……誰也沒想到那位金貴的少年居然會喜歡這個。

說完了舊事,婦人看着趙錦繡忽然問,“您是二公子的朋友吧?”

趙錦繡心裏到底對謝池南還有些氣,聽到朋友這兩字,她輕輕抿了抿唇,原本托着下巴的手也重新收了回去平放在膝蓋上,而後微擡杏眼,看着婦人,“為何這樣問?”

她可不覺得她跟謝池南剛剛那個情形還能被定義為朋友。

婦人笑說,“早些年和二公子熟了之後,我閑來無聊也曾問過二公子。”

趙錦繡心中隐有所察,平放在膝蓋上的手忽然收緊一些,聲音也微微低啞了幾分,“……什麽?”

“我問二公子這樣的身份怎麽盡喜歡挑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吃的。”婦人看着趙錦繡,邊說邊笑,“那會二公子和我說,他有一個朋友,最喜歡這些東西,他受人所托不敢遺忘。”

趙錦繡起初有些寡淡甚至是有些漠然的神情忽然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婦人還在說,“我又問二公子,那為何他來了這麽多次也不帶他那位朋友,我記得那日二公子看着南邊,沉默許久才笑着說,以後會有機會的。”

趙錦繡心髒撲通撲通跳了好幾下,紅唇輕抿,原本規矩放着的兩只手也慢慢握了起來。

“這位姑娘,您是二公子的朋友嗎?”耳邊傳來婦人的詢問,這是她第二次問她了,而這一次,趙錦繡沒再猶豫,她雙手交疊放于膝上,看着婦人的目光清澈而明亮。

窗外漏進一室陽光,原本昏暗的室內變得明亮起來,她的目光清潤,語氣堅定,“是,我是他的朋友。”

趙錦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對謝池南的埋怨和氣惱竟也如風一般,慢慢散去,就連緊繃了一早上的臉也終于扯出一道笑。

——謝池南那個大騙子,不是說都忘了嗎,不是說不想和她玩追憶過去的游戲嗎?那又何必時常跑到這邊來喝他從前最嫌棄的胡辣湯?

可明明覺得他是騙子,趙錦繡卻忍不住彎起眉眼笑了起來。

那個笑容是那樣的快活,就連原本端着的勁也跟着散去一些,她原本也只是氣謝池南不拿她當朋友,如今從別人口中知曉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沒那麽生氣了。

只不過瞧見打簾進來的謝池南,趙錦繡還是立刻收斂了臉上的笑。

雖然她是不生氣了,但謝池南這兩天氣了她那麽多次,她也不能讓他那麽好受!她又不是真的沒有感覺的泥菩薩,何況她面對的還是謝池南,那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謝池南,她自然不想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情緒。

因此在看到進來的身影時,她便若無其事地收回眼眸,只當沒有瞧見他一般。

謝池南一進門就看見了趙錦繡,自然也瞧見了她的神情變化,本來還帶着笑的臉在看到他的時候立刻晴轉烏雲,謝池南腳步一頓,握着布簾的手也收緊了一些,他沖朝他笑的婦人點了點頭,而後沉默着坐到了趙錦繡的面前,沒有和她說他去哪了。

早膳都已經上齊了。

婦人見他回來,也就沒再多留,走的時候看着兩個還在鬧着脾氣的小朋友,不由好笑搖頭。

年輕真好啊。

……

等婦人回到裏間,外頭便又只剩下趙錦繡和謝池南兩個人。

相比之前被謝池南氣得食不下咽,這會趙錦繡可謂是自若多了,她也不搭理謝池南,自顧自握着筷子,倒是先如謝池南所願喝了幾口粥,又細嚼慢咽就着粥吃了兩個水晶小籠包,這才慢慢喝起這碗從前被謝池南誇上天的胡辣湯。

趙錦繡以前也吃過胡辣湯。

機緣巧合路過的地,店家本是北方人,做得味道自然正宗,可惜趙錦繡僅吃了幾次,店家就帶着家人回北方去了,後來她也讓人試着做過卻發現味道始終不對,沒想到如今居然在這又吃到了讓她懷念已久的味道。

趙錦繡眉眼含笑。

她低頭喝湯,餘光卻是能瞧見對面的謝池南,見他也低着頭喝着湯,看不見臉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趙錦繡其實已經不氣了,也不想繼續怄下去了。

看在胡辣湯的份上和他和好也行。

只是她到底也是驕傲的人,湯勺撥弄胡辣湯,正想要不要踢他一腳熱熱氣氛,然後再問問他去哪了,外頭的簾子卻再次被人掀起,緊随而來的是一個少年的聲音——“阿南!”

嗯?

趙錦繡收回要踹出去的腳,往外看去,便見兩個少年從門外走來,一個黃衣高馬尾,一個紫衣束發,一個跳脫一個沉穩,她心裏略一猜測便知曉這兩人是誰了,只是不等她開口,那黃衣少年就率先開嚷起來,“阿南,這就是你說的有事!”

目光掃見趙錦繡的容顏,陶野眼中閃過驚豔之色。

可他這個年紀,最喜歡的可不是漂亮的姑娘,所以也只是短暫地驚豔了一下就再次不高興開嚷起來,“她是誰啊,你居然背着我和阿玄單獨和她吃飯。”話音剛落,瞥見趙錦繡額頭上的紅印,長哦一聲,“你剛才買的藥膏也是給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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