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謝池南這院子第一次迎來這麽多人。
燕氏自然是舍不得趙錦繡辛苦的,幾乎是在她離開之後就立刻遣李媽媽派了一衆能幹的人過來幫襯,又讓幸憐在一旁盯着,倒讓趙錦繡這頭一個說要幫忙的人成了最閑的那個。
趙錦繡倒是也沒覺得什麽。
雙手捧着一盞茶,坐在廊下一把烏木所制的太師椅上。
她那會自告奮勇過來幫忙也不過是怕底下的人不盡心,如今有幸憐盯着,她又何必再操心?
這會太陽已經高升,金燦燦的陽光照進庭院裏,這間過往冷清陰霾的院子就被這耀眼的春日籠罩在其中,也讓它終于找回了本該有的蓬勃朝氣。
趙錦繡閑來無事便四處看着,她看到那大開的紅木門外,臨河的一排柳樹正在迎風送盞,也看到牆角那一排不知名的花正在這春風和春日下輕輕搖擺身姿,看着這頗為野趣的一幕,她點漆杏眼裏的笑意變得更加明媚,她又把目光從牆角移到院子裏,從前冷冷清清的庭院如今擠滿了人,魚貫而入的丫鬟、婆子們的手裏皆小心翼翼捧着各類器具,幾個年幼的小厮就拿着掃帚和鋤頭清掃庭院。
還有人領着專門培育花草的下人四處查看,是打算把這荒廢的院子重新開辟下。
“郡主。”
幸憐走了過來,她手裏拿着一本冊子遞給趙錦繡看,語氣恭敬又溫和,“您看可還有什麽要添置的。”
趙錦繡收回眼眸,她的臉上挂着一抹溫和的淺笑,聞言朝人略一颌首,道一句,“稍候。”手中茶盞重新放回到了小幾上,她接過幸憐遞過來的冊子。
她在家中管事管慣了,平日厚厚的一沓賬冊她也只需半個時辰就能看完,更何況是這樣薄的一本小冊子了,也就幾眼的功夫,她就看完了。
等把冊子一合,趙錦繡擡起明媚的臉朝人笑道:“你是燕姨身邊最能幹的人,有你看着,自然是極好的。”
她語氣溫和,并不過度誇贊,卻讓人覺得十分熨帖,即使是幸憐這樣受慣了贊譽的大丫鬟也不禁被人說得眉開眼笑。她抿嘴一笑,接過趙錦繡遞回來的冊子,又同人賣了個好,“我們這些人都不曉得二公子喜歡什麽,要不是有您在,還不知道得弄出多少亂子來。”
趙錦繡便也只是笑笑。
侯府的下人手腳極快,這麽一會功夫便把庭院清掃的差不多了,屋子裏那些缺的少的也都給人重新添置好了。唯有一件事,幸憐自己拿不定主意,本該回去問夫人的意思,但想到夫人的脾氣,她又有些猶豫,餘光看向身邊的少女,幸憐略一猶豫還是開了口,“還有一樁事,想問問您的意思。”
“嗯?”
趙錦繡擡眸看她。
幸憐便彎腰同人說道:“按理說二公子的院子得派幾個丫鬟、小厮過來伺候,可二公子的脾氣,您也知曉,他一貫是不喜歡被人打擾的。”
這倒的确。
從前謝池南就不喜歡有人伺候,不過他再不喜歡,總歸也得有人幫他看着院子,平日點燈灑掃的,或是有什麽事跑腿傳句話,有時候夜裏謝池南餓了,也能有人幫他準備吃的。
雖然他自己就會打理這些。
可想到昨夜廚房裏謝池南那副熟練的模樣,趙錦繡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苦澀。
“有安排的人嗎?”她略一思忖後問身邊的幸憐。
幸憐忙道:“有的。”她說完便起身斂了臉上的笑朝底下的一衆人發了話,“你們過來。”
打先的是一排丫鬟,後面是四個小厮,想來幸憐提前也是甄選過的,不管是小厮還是丫鬟看着都十分幹淨老實。不過想到謝池南那個脾氣,趙錦繡還是直接越過了那排丫鬟,只同她們身後的四個小厮說道:“你們上前。”
丫鬟們也不敢互相張望,連忙倒退一步。
等四個小厮站到前頭,趙錦繡一一看過,張口卻只問了一句,“誰會做飯?”
這話一出,不僅是那幾個小厮愣了一下,就連幸憐也面露詫異,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女,她今日穿着一身紫色團衫配黃裙,肩上還搭着一塊朱紅色的帔子,此時她端坐在椅子上,雙手安靜地在膝上交握,腰背挺直,明明她今年也不過十六的年紀卻給人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儀,讓人不敢小觑更不敢直視。
幸憐雖不明她是何意,但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眸,靜候在一旁,不曾置喙她的決定。
“小,小的會。”短暫地沉默後,站在最右邊的一個小厮弱弱答了話,見趙錦繡擡眼看過來,他也不知怎得竟紅了臉,低着頭,聲音也變得更輕了,“小的在家的時候就經常幫着家裏人做飯。”
趙錦繡見他眉眼幹淨,稍一沉吟便轉頭同幸憐說道:“就他吧。”
幸憐也沒多問要不要再多要一個,聞言忙答應一聲,讓人去問那小厮從前在什麽地方做事。
院子收拾好了,伺候的人也已經定下來了,只留有庭院還需要人再布置,可這也不是一息一刻間能夠安排好的事,幸憐身為燕氏的大丫鬟,平日要做的事也不少,這會便和趙錦繡說道:“那奴婢就先去回夫人了。”
趙錦繡點了點頭,和人道一句,“我再看看,等回頭要用午膳了再去找燕姨。”
早在趙錦繡到之前,她娘就跟她說過了,無論這位郡主要做什麽皆由她去,這個家裏,夫人疼她,二公子也聽她的話,何況如今夫人和二公子的關系愈漸轉溫也是多虧了這位平陽郡主,幸憐又豈會說道什麽?她笑笑,輕輕應一聲“是”便屈膝告辭了,走得時候又叮囑了小厮幾句,讓他好生照料二公子,而後就領着其餘人退下了。
很快院子裏就只剩下了趙錦繡和那位不知道叫什麽的小厮。
小厮從前不過是外院最下等的仆役,如今猛地成為二公子的院裏人,不說身份地位,就連月錢也跟着漲了好幾倍,這樣的差異讓他至今都還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他倒是不怕二公子。
雖然外頭都傳二公子脾氣不好,可他見過幾次二公子,每次二公子都是受傷離開,和他們這些下人碰上,雖寡言,卻從來不會把火氣對準他們,比那些總是跟下人撒氣的主子好多了,甚至有一回他被人欺負的時候,二公子還幫了他一把。
“你叫什麽?”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
小厮還在出神,聞言不禁怔怔循聲看去,目光與一雙好看的杏眼對上才反應過來,臉一下子就白了,他立刻埋下頭,戰戰兢兢答道:“小,小的叫薛樂。”
趙錦繡見他這般反應也沒說什麽,只溫笑着和人囑咐,“你日後便是二公子的人了,二公子雖然看着不好接近,其實性子是極好的,你也不必怕他,只盡心為他做事便是,若有什麽缺的就去和李媽媽說。”
薛樂聽她言語溫柔,半點沒有架子,心裏的那一點不安和害怕也就慢慢消散了。
他輕輕應了一聲,卻依舊不敢擡眼看人。
這樣一位金尊玉貴的主子,他只覺得看她一眼都是玷污。直到趙錦繡起身往房中走去,他才悄悄松了口氣,等人走遠了才敢偷看一眼,想到那一張如九天神女一般的臉,他又忍不住紅了臉,等人進了屋子,他也立刻跑到一旁手腳勤快地去收拾東西了。
幸憐領着人往外走。
其餘人都各自回去了,如今她身邊也就只有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丫鬟,丫鬟名叫覓秋,是前幾年通過人牙子買進府的。
因為聰慧能幹,短短幾年的時間便成了燕氏房中的二等丫鬟,這會她見四周無人便悄聲和幸憐說着閑話,“平陽郡主和咱們二公子的關系可真好,要不是知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光看剛才那副情形,不曉得的人恐怕都得以為她是咱們的二少奶奶呢。”
幸憐聽她這話,也不禁回想起先前的畫面。
明媚的少女端坐在椅子上,管束下人,收拾庭院,還真有那麽一些“二少奶奶”的模樣。
若是二公子真能娶平陽郡主回家……
她心裏剛起了這個心思,就連忙搖了搖頭,且不說郡主的親事由不得他們這些人說道什麽,便是夫人恐怕如今也不會同意郡主嫁給二公子。眼見身邊覓秋還是一臉八卦的模樣,她連忙沉了臉,壓着嗓音低斥一句,“這些話以後不許再說,若讓夫人知曉,仔細你的皮。”
覓秋雖然有些八卦,嘴卻不碎。
剛剛也只是想到趙錦繡發號施令的模樣才有所感,如今被幸憐斥責一句,倒也醒過神來了,忙白了一張臉同人告饒。
幸憐平日和她關系也算要好,只這麽一句,自然不會禀報燕氏去,卻也再三叮囑人不準亂說,聽人保證才緩了臉色。
兩人繼續往前走,沒有注意到她們旁邊的小道上就站着一個人。
那人便是明初。
明初先前回房拿東西,又久不見人回來便摸了過來,哪想到走到半路竟聽到她們在議論主子的親事,要不是這兩人是燕氏的身邊人,恐怕她當即就要發作了,如今遠遠瞧着她們離開,她的臉色依舊不大好。
就這麽一路沉着一張臉到了謝池南的院子。
進去的時候才發現主子并不在院子裏,只有一個年輕幹淨的小厮在收拾東西,看見她進來,他頗有些拘束的放下手裏的東西搓着手走過來同她問了安,“姐姐找誰?”
他不認識明初。
明初也沒搭理他,只掃了一眼四周才擰着眉問,“郡主呢?”
薛樂忙答:“郡主在房中。”
明初便看向那開着房門的屋子,她沒說什麽,只神色冷淡擡腳往裏走,剛進去就瞧見一道紫色的身影正站在桌前收拾東西,聽到腳步聲,紫衣女子先擡了頭,瞧見她來,便笑道:“你來得正好,去外頭院子裏摘幾枝桃花,我給謝池南插起來。”
她沒見過謝池南之前的房間。
不過如今的模樣正好,就是少了一些春意,本想收拾完桌子自己去摘,如今瞧見明初自然樂得假手于人。
她說完便又低下頭繼續收拾起桌上的筆墨紙硯,想着回頭收拾完也該回去給生安寫封信,若不然下次等她回家,他肯定又該和她鬧了。這樣想着,卻遲遲不曾聽到動靜,擡眼看去才發現明初居然還在。
她奇道:“怎麽了?”
又見她臉色難看,便放下手裏的東西和人說,“發生什麽事了?”
明初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其實不僅幸憐她們這樣想,她心裏也有這個念頭,主子和二公子從小一起長大,這麽多年,她也的确沒見主子待別的男子這般好過,難不成……她猶豫一番,又掃了眼外頭,見只有一個小厮,離這也甚遠,便又朝人走了幾步,遲疑般喊人,“主子。”
“嗯?”
趙錦繡一手随意搭在書籍上,另一只手随意垂落在身側,見明初只說了一句又不開口了,不由挑眉,“什麽事竟讓你這般為難?”
明初是她的大丫鬟,和她一樣,做事一向利落果斷,能讓她這樣猶豫不決的,肯定不是什麽小事。
她停下手裏的動作,半開玩笑一句,“難不成我們明初是有喜歡的人了?”
明初被她弄得紅了臉,聲音也不免帶了幾分嬌嗔,“主子!”不過這麽一鬧,她心裏的那點猶豫也就沒了,管主子是怎麽想的,只要主子喜歡就好了。
雖然二公子這些年是有些不太像話,可他肯聽主子的話,如今也在慢慢轉變了,最主要的是侯夫人待主子如同親女,大少奶奶又把主子當妹妹看,若主子真嫁到這,倒也不差。
至少在婆媳和妯娌關系裏,主子絕對不會吃虧。
女人嫁人,除了覓得一個好夫君,最關鍵的不就是能和婆婆、妯娌好好相處嗎?有多少女子便是吃虧在了這兩層關系上,弄得婚後不如意。
她可不希望主子以後在這一方面吃虧。
這樣一想,明初竟也覺得這事不錯,便不再遲疑,低聲問她,“您是不是喜歡二公子呀?”
“……你說什麽?”好一會,屋中才傳來趙錦繡的聲音,帶着疑惑和驚詫,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明初這會倒是說順嘴了,立刻又從善如流重複了一遍。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明初,趙錦繡先是沉默了一會,而後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搖頭道:“你在想什麽?”她曲起手指輕輕彈了下明初的腦門,見她抱着額頭,才又好笑道:“我怎麽可能會喜歡謝池南?”
她是真的被明初逗笑了。
她喜歡謝池南?這真是天方夜譚。
明初看着她猶豫道:“那您待二公子……”
趙錦繡知道她沒說完的是什麽,可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她的身子倚靠着桌子,眼中仍含着笑,嘴裏緩緩說道:“我和他,既是朋友,也是家人。”
她對謝池南所有的心疼,憐惜,為他流過的眼淚,不過都是因為她拿他當自己的家人。
他不僅僅是她的朋友,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生安,和祖父一樣……她舍不得看到那個耀眼的太陽就此落寞,她想要太陽重新回到屬于他的天空,她想要謝池南永遠朝氣蓬勃意氣風發,所以她才會拼盡全力想把他從泥潭裏拉出來。
可說她喜歡謝池南?
這怎麽可能?他們從小打鬧到大,都見過彼此最差的一面,何況謝池南……他怕是把她當男人看吧。
窗外春光依舊明媚,趙錦繡搖頭失笑一聲後收回目光,叮囑明初,“這話你以後不許亂說了,要是讓謝池南聽到,他又該笑話我了。”
她可不想聽謝池南笑話她。
兩個憨憨
都怪南崽把錦妹當男人
下章我們的男二就要出來啦,搓手手!
依舊随機抽20個紅包~
二更晚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