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東山書院位于雍州城偏北的地方,它背靠群山,門前還有一大片草地和一條延綿不絕的河水,河水名謂河,與雍州最大的嘉陵江彙通,也有人說嘉陵江與瀚海相連。

這倒也算不上是什麽流言。

匈奴人也不過是近百年才出來的番邦小族,放眼幾百年前,他們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地躲着,如今匈奴人所處的草原本就是他們的疆域,既如此瀚海與嘉陵江相通又豈是什麽奇怪的事?

可謝池南曾沿着嘉陵江去找過,卻未發現瀚海的蹤影,想來這百年間河水遷徙,地勢浩蕩,很多東西也都跟着變了。

這個點正是書院學子上學的時間。

謝池南今日在家中吃早膳耽擱了時間,到書院的時候,幾乎離上課也沒差多少時間了。

在東山書院上學的人除去一部分成績斐然的幾乎都是非富即貴的高門子弟,為了他們方便,書院門前有不少專門伺候他們馬的仆役,幾乎是謝池南剛翻身下馬,就立刻有仆役迎過來了。

謝池南在高門大戶裏名聲雖不好聽,但在他們這些仆役眼裏卻是財神爺。

他出手大方。

幫他遛馬幾乎能多得旁人幾倍的銀錢。

今日也是如此,謝池南看也沒看,随手扔了一小袋荷包,而後就在仆役疊聲的“多謝二公子”的聲音中,擡腳朝書院大門走去。

書院門前有兩個小童,穿着道服,看着鐘靈毓秀十分可愛,看到謝池南,兩個小童眼中都流露出震驚的表情,似乎沒想到這位一個月都見不到一面的謝家二公子今日竟然會來書院。

但也還是恭恭敬敬和人問了安,“二公子。”

大漢歷來都有些重文輕武,文官文人的地位都要高于武将,早年間,普普通通的一位什麽官職都沒有的書生碰到有官職的武将都不必行禮問安,也是謝平川早年打贏匈奴給武将提了位份,如今這重文輕武的習慣才逐漸減輕。

可在這雍州城,武将卻十分受人愛戴。他們都感激謝府一門,也因此,謝池南平日再怎麽混賬,東山書院都不曾把他除名。

兩小童本是打算關門,如今瞧見他,自然讓開了身子,請人進去。

謝池南也未多言,只朝兩人略一颌首便擡腳進去了。

書院很大,光學堂就分了兩間,一間是高門子弟所處的白玉堂,另一間是專供成績優秀的學子們所讀的風雪堂,兩間學堂一個處東一個處西,倒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謝池南從西往東走,先要路過風雪堂。

風雪堂門前種着一片梅樹,每至冬日,這一片梅樹墜着豔麗亦或清冷的梅花,遠遠望過來,十分好看。如今未至時節,梅樹雖然未開花,可這蔥蔥郁郁的綠葉也讓這春意變得更為濃厚。

這會還沒到上課的時間,可風雪堂的學子們卻都已經安靜地坐在學堂裏。

謝池南耳聽着那莘莘學子的讀書聲,不用回頭都能知曉這群人有多認真,他和風雪堂的人并無往來,如今也是頭也不回,繼續朝白玉堂走去,

可他沒有回頭,風雪堂的學子卻因他的到來而變得騷動起來。

“那,是謝二?”

窗前一個穿着藍白相間學子服飾的瘦高學子看着從風雪堂門前路過的謝池南,愣愣出神。

他這聲一出,原本都是讀書聲的學堂也立刻添了不少其他的聲音,到底還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少年,此時聽到這番話紛紛往窗口趴去,待瞧見一個颀長高大的身形,不少人都讷讷出聲,“真是謝二!”

“他今日怎麽來書院了?”

“打扮得也和從前不一樣。”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臉上都不可避免.流露出震驚的神情。

這也不怪他們,謝池南的名聲無論是在城中,還是在書院都算得上十分響亮。

當年雍州大亂,是謝平川率領大軍擊退了匈奴人,保下了雍州保下了大漢,也因此成了雍州所有人心中的神祗。最初知曉謝池南要來書院的時候,他們其中不少人都對他充滿了好奇和崇敬之情。

謝池南十二歲就上了戰場,還擊殺了不少匈奴人!

他們如何不崇拜他?!

那個時候每個人都以為謝池南和他的父兄一樣,一樣的厲害,一樣的讓人崇拜,一樣的想讓人遙望。

可誰也沒想到謝池南會是那個樣子。

放浪形骸,比城中最出名的纨绔還要浪蕩不羁,他從不聽先生說的話,也不好好上課,每天來書院的日常就是趴在桌上打盹,最初的時候,書院的先生還對他諄諄善誘,希望能把他拉回正道,可謝池南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時日久了,先生們也都對他失望了,脾氣好些的直接當做沒看到,脾氣差點的,那是直接當堂就把人趕出去。

他也無所謂,出去就出去,有時候甚至幾日、連帶着幾月都見不到蹤影。

他們甚至都有些想不起來謝池南上回出現在書院是什麽時候了。

平日安靜的學堂因為謝池南的到來而變得亂糟糟的,許多人都還在往外看,即使如今已經看不到謝池南的蹤影了,他們也還在交頭接耳說着話,只有一個人的身影,從始至終都端坐着不曾回頭也不曾參與其中。

他的背影清瘦挺拔,就像一根永遠不會彎腰的青竹。

他亦穿着一身普通的學子服飾,可那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是那般不同,這讓他看起來有那麽一些格格不入,就像此刻,處于這樣一個鬧哄哄的環境中,他還是能平靜地看着手裏的《左傳》,不被外物影響,甚至還能邊看邊寫注解。

他的身上有別人沒有的氣質,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也能讓人心生一種“遺世獨立,孑然獨醒”的感覺。

“阿言。”

之前說話的瘦高個就坐在他的身旁,見周遭衆人都在說道謝池南的事,只有身邊人依舊在看書,他不由壓低嗓音問道:“你怎麽一點都不好奇?”

“我為何要好奇?”

男人的聲音淡得如同那窗外的風,他并未擡頭,依舊翻看着手中的書。他的側臉疏朗幹淨,眉眼淡而深邃,而那握着書的手也實在好看,修長如玉,骨節分明,此時安靜地握着手中的古籍,竟給人一種穿透歲月的沉澱感。

如果說謝池南是一幅潑墨重彩的水彩畫,是朝氣蓬勃的太陽,那麽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幅沉靜的水墨畫,是那徐徐夜風。

他沐浴在陽光底下,長衣如雪,木簪烏發,容光溫澈,黑眸清淺。身邊瘦高個還要說話,他卻仿佛感知到什麽,擡起點漆的黑眸看向門口,“先生來了。”而後靜靜地把書一合,又換了另一本書平鋪于桌上。

屋內短暫地一靜,等衆人變了臉想要回座的時候,一個腋下夾着書的中年男人就已經走了進來,中年男人體态有些胖,卻天生愛笑,看着就十分慈祥。

看到是他,一衆學子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袁先生。”他們恭聲喊他。

被他們稱呼“袁先生”的男人不僅是他們的先生,還是這一任東山書院的山長,他脾氣寬厚,這會看到衆人站的站坐的坐,還有甚者還在窗邊,他也沒有去指責他們什麽,而是笑着問道:“怎麽都趴在窗口?”

他本也只是閑話一句。

若是旁人,衆學子自然不敢答,偏偏是他,衆人知曉他不會斥責他們,這會對視一眼便紛紛說道:“先生,是謝二,謝二他來書院了!”

原本低頭整理教案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他往窗外看去,臉上也明顯多了一抹驚訝。

被他們念叨着的謝池南也終于走到了白玉堂。

和風雪堂一樣,白玉堂也十分熱鬧,只不過與那的讀書聲不同,這裏的話題可謂是五花八門,謝池南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面不少人說着,“今天天氣不錯,不如回頭我們去打馬球?”

“整日馬球,你也不覺得膩?我看我們倒不如去踢蹴鞠!我娘剛給我做了一身衣裳,正好踢蹴鞠的時候穿!”

“又不是你媳婦做的,陳三,你這在驕傲個什麽勁呢?”

“王五,你找死!”

衆人吵吵鬧鬧,你追我打,也有人說起謝池南,“話說阿南有陣子沒來上課了吧?他最近忙什麽呢?他不來,都沒人帶我們去打獵了。”

“可不是!”

“阿野,阿玄,你們可有阿南的消息?”有人問起傅玄和陶野。

傅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出聲,陶野倒是想說,但想到昨日傅玄的叮囑也就只是咕哝一句,“他要來總會來的。”

衆人一聽這話自然不依,“你們和阿南關系不是最好嗎?”說着又紛紛嘆道:“阿南不在,我們都沒什麽好玩的了,打獵沒人領,去春樓,那媽媽也不愛搭理我們。”他們雖然也都是高門子弟出身,但每個月的銀錢卻都是有量的,自然不似謝池南那般闊氣。

從前阿南在,他們去春樓,都不需要說什麽,那媽媽就直接領着樓裏最好看的姑娘過來給他們彈曲唱歌。

如今呢?

如今倒也是畢恭畢敬好生伺候,可帶來的姑娘卻都是些中人之姿,他們見慣了好看的,哪裏看得上那些人?久而久之便也沒再去了。

他們在這念叨着謝池南,轉頭一看便發現有個人正從門外走來。

此時太陽早已高升,而那穿着深藍色圓領長袍趨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年輕男子就這樣迎着春日緩步走進學堂,陽光把他籠罩其中,衆人一時有些看不清他的相貌,等人走近了,才有人讷讷喊道:“阿南?”

呓語般的一聲,卻也讓不少人都看了過去。

這一看,衆人都愣住了,等反應過來,他們紛紛跑過去迎接他,嘴裏高聲喊着,“阿南,你終于回來了!”

只不過還不等他們靠近,原本坐在窗邊默不作聲的傅玄竟也站了起來,他快步越過他們走到了謝池南的身前,因為走得太快,衣衫都有些亂了,呼吸也有些急。

傅玄是他們這群人中最冷靜的那位,可此時,他的臉上卻有旁人看不明白的激動,他雙目灼灼看着謝池南,聲音因心中那不住狂跳的心髒都變得喑啞起來,“你……回來了?”

陶野也推搡掉一群人,走到了謝池南的身前,聽到傅玄這句明知故問的話,他奇怪道:“阿玄怎麽跟傻了似的,阿南要沒回來,這會能站在你面前嗎?”他說着又自顧自跳了幾步,直接笑嘻嘻攬住謝池南的肩膀,沖人說,“阿南,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回頭去打馬球啊!我要和你一隊!”

“你不在,他們就知道欺負我,我都好久沒贏過了!”

“陶野你個臭不要臉的!阿南一來就找他當靠山!我不管,我也要和阿南一隊!”

屋中又恢複先前的吵鬧,謝池南任由陶野攬着肩膀,一雙也添了幾分笑意的桃花眼掃過身邊衆人,最後在他們吵嚷着要和他一隊的時候,看向傅玄。

他知道傅玄口中的“回來”指的是什麽,此時看着他眼中的激動和希冀,他倒是也沒有猶豫,朝人點了點頭。

眼見平日沉穩的人此時竟不可抑制揚起唇角,他亦好心情地笑了下。

“好了,進去吧。”謝池南開口打斷他們的争鬧聲。

這群平日橫得不行的公子哥,就連書院先生都很難管束他們,此時一個個竟十分聽謝池南的話,謝池南說完後,他們就各自回了座位,只是在謝池南往最後一排走的時候又有人說,“阿南,回頭你帶我們去春樓吧,你不在,那媽媽就狗眼看人低!”

謝池南頭也不回,“不去。”

衆人一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奇道:“為什麽!”以前他們說去,阿南從不反駁,雖然每次去,阿南也只是靠窗喝酒,從不搭理他們。

謝池南已經坐到了椅子上。

他坐在窗邊,窗外是開得正好的桃樹,那一簇一簇豔麗又嬌嫩的桃花正在風中搖曳身姿,而他雙手環胸,微擡下巴目視他們,語氣散漫,“沒什麽,就是……不想去了。”

他本就不喜歡那些場合,從前裝裝樣子陪着他們倒也無所謂,如今……他的腦海中出現趙錦繡的身影。

若是讓那丫頭知曉他如今還去這樣的地方,恐怕又得和他生氣了。

謝池南想到趙錦繡張牙舞爪的樣子,不由失笑一聲,看着他們一個兩個都疑惑看他,他立刻抿了唇邊的笑意,挑眉,“還不轉頭?”

衆人只覺得他今日怪極了,就連陶野也覺得他今天很不對勁。

卻也聽話,讓轉頭就轉頭。

只有他身邊的傅玄看着他眼中那抹消失許久的明媚笑意,心中了然,卻也沒說什麽,笑着收回了目光。

二更奉上!

算了下,今天總的更了8700!

我好棒!

所以明天就繼續一更啦~偷個懶

依舊随機2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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