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午的時候,上官靖煜讓那個服侍他的小斯整來了一只雞,雞毛也處理趕緊了。

他在院子砌了一個小土竈,将雞塗上配料,再用濕泥巴将雞包住。

再稍晚點,院子點上蠟燭之後,她們。生火,将包好的雞放入烘烤。

如今,夜色漸深,寧致遠還是沒回來。

昨晚上,寧致遠說今天晚上會回來的,他才會做了這個叫花雞。他受傷的前幾天,寧致遠陪他喝了好幾天的粥,他想弄點好吃的給他。

上官靖煜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眼睛緊盯着通往院子的路。烤好的雞擺在桌上,泥土還沒弄開。

一個時辰前,小斯向他請示最後的命令。沒什麽要吩咐的,他就讓人去休息了。

今晚的蟬鳴聲聽起來格外的刺耳。

他答應會回來的。

他答應了的。

很小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坐在自己的院子裏,期盼着父親能來看看他,可是一次也沒有。從希望到失望。

他或許被事情拖住了。上官靖煜安慰自己。他又算什麽,怎麽能讓寧致遠還記的自己答應的事。

只要他別出事就好。

夜深了,上官靖煜最後看了一眼裹着泥土的叫花雞,欠身回屋。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頓時揚起笑臉轉過身來。

是寧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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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上官靖煜笑着撓撓後腦勺。

寧致遠沖着他點了下頭,繞過他往屋內走去。

“你餓不餓,我給你……”他跟在身後。

“有事明天說。”寧致遠打斷。他走到屋檐下,忽然調轉方向,回書房。

“我做了個……”他過于開心,以致忽略了寧致遠那不善的語氣,他那鐵青的臉。

“別煩我。”寧致遠低吼。

上官靖煜征住了。緊走幾步,跟上他。

“出什麽事了?”

突然寧致遠轉過身來,二話不說給了他一拳。

上官靖煜捂着受傷的嘴角,無措的望着寧致遠。

對方來勢洶洶,似乎把他當成了敵人那樣,沖上來對他勐打。上官靖煜只能見招拆招。

他的傷還沒好,自然不是寧致遠的對手。即使沒受傷之前,他也不是寧致遠的對手。

未多時,上官靖煜已經連續被打中好幾拳。最後寧致遠一個淩空翻結束了這場打鬥。他在空中踢中了上官靖煜的後背,最後上官靖煜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着地的剎那,上官靖煜覺得腰似乎斷成了兩截,腹部的傷口再次裂開了。他躺在地上站不起來,為了抑制疼痛,不得悶哼幾聲。

“別裝死,起來。”寧致遠用腳尖輕輕的碰了下他的手臂,不自在的轉過臉去不看躺在地上的人。

上官靖煜點頭,再緩一下他或許就能站起來了。

寧致遠在懊惱自己把怒氣發洩到別人身上。

這一整天,他都待在一處別院,直到情緒好轉,也認為自己冷靜下來了,才回府。回到府門口的時候,那些糟心的事又在腦海裏閃現,煩心餓殍遍地,百姓流離失所的場景,父親的固執,魏國的未來,臨城的命運這些都壓在他的肩上。

過了一會兒,上官靖煜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擡眼,寧致遠的臉在他眼前放大,他的唿吸聲他能聽到,打鬥過後他那粗重的喘息聲。聽在他的耳朵裏有一番韻味。

寧致遠抱着他回屋。

“你把人怎麽了?”季曉青回頭一眼寧致遠。

“我們兩個練拳而已,一時沒收住手。”寧致遠笨拙的解釋。

上官靖煜躺在床上。季曉青重新給他的傷口上藥,他的一只胳膊脫臼了,他給他接上去了。然後揉着他的腰間,直到上官靖煜感覺好多了。

“你這下手夠狠的。”

寧致遠讓出一條路來,一副送客的樣子。

“你把衣服脫了?”

“幹嗎?”寧致遠不悅的瞪着季曉青。

“你以為我不知道,脫了。”

季曉青脫下寧致遠的衣服,他手腕綁着的白布條變成了紅色,果不其然他的傷口也裂開了。

上官靖煜眼睛不眨的盯着寧致遠的背看,身材很好,寬闊的肩膀,勻稱的上身,他下意識的吞咽了幾下口水。

季曉青給他的手腕上了一些金瘡藥,金瘡藥撒在傷口上,像是着了火,火撩撩的痛,疼的他差點叫出聲來。不過,他怎麽肯能把自己怕疼的一面露出來呢。

寧致遠穿上衣服,轉過身來。上官靖煜才移開視線。

季曉青走了。

上官靖煜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試探的問。

“你今晚心情不好,是不是出事了?”

“今晚的事是你自找的,我都讓你別煩我了。”想要道歉的話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只會用這樣的話來掩飾自己。

沉默,誰也沒開口。

寧致遠琢磨着要再說些什麽,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桌上。

“你等一下。”上官靖煜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床上起來,鞋也沒穿就往外面走去。步履蹒跚,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夫。

“你要做什麽?”

一會兒,上官靖煜就推門進來了,拿着一個很大的泥團放在桌上。在寧致遠對面坐下。

“這個是什麽?”

“叫花雞,很好吃的。”

上官靖煜敲開泥土,頓時香味四溢。

寧致遠望着眼前油光滑亮的雞,香味色澤。摸了摸肚子。之前還沒覺得什麽,現在他覺得很餓。

“很好吃的。”上官靖煜撕扯下個雞腿給他。

“有點冷了。”

“我不是讓你別到處走嗎,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嗯?”寧致遠直視上官靖煜。

“我,只是想要……”上官靖煜說。

“想死的話,直接走到我爹面前會更好。”

上官靖煜沉默。

“我只是想給你弄點好吃的。”

寧致遠掃了一眼雞腿,不大情願的接過。撕下一片肉放入嘴裏,雞肉酥嫩,使人舍不得下咽。

“你住這兒不方便,我明天讓人給你尋一處宅子,你搬到那去養傷。傷好了就走。”

“你還沒答應呢。”

“答應什麽。”

“你不答應,我是不會走的。”

“随你,你在我這兒說完全沒有用,而且我這兒不養閑人。”

聽到這,上官靖煜笑了,“那我給你當大廚怎麽樣,我給你做好吃的。”

想掩飾自己并不太喜歡吃他做的,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下意識的又撕下了一半的雞。他眯起眼睛,“想幹嗎?刺探軍情?”

“我知道你有辦法,你不答應我不會走的。”

其實在寧致遠心裏,并不是很想讓他走的,要是戰争真的爆發,這人好好利用的話,上官靖煜還是個不錯的人質。最近林夕很忙,身邊也沒有服侍得人,确實不太方便。所以,當上官靖煜提出來的時候,他心裏馬上就同意了,但是嘴上得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

“我有三個條件,做不到你就給我走人。”他說。

“我一定可以做到得。”

寧致遠睡在床上,上官靖煜依舊睡在地下。

第二天,上官靖煜就成了寧致遠新的随從,可以自由出入寧府,但是在軍營裏,處處受限制,自然是因為寧致遠的吩咐。對于少主身邊多出來的人,怎麽會是敵将之子,這是他們永遠不會想到的事。即使寧安和寧母也沒有把他們認成同一個人,因為在他們的認知裏,上官靖煜已經死在了城隍廟外,而兒子身邊的這個小随從就只是一個随從。

寧致遠跟士兵訓練完後,走回自己的營帳。掀開簾子進來,就看到上官靖煜坐在他的位置上,寫着什麽。

“你在做什麽?”寧致遠用懷疑的眼神盯着他。

上官靖煜站起來。“我在練字。”

寧致遠走近,看清桌面上他散亂的東西被擺放的整齊,他的詩經攤開,上官靖煜抄着他留在詩經上面的批注。字跡顯然是在模仿他的字。他拿起一張來看。大體上很像,在一些小細節上還是有區別的。

“在模仿我的字,什麽目的?”

“好看,就是想學。”

“讓我發現你有所圖謀,饒不了你。”

“像嗎?”上官靖煜像個要求誇獎的孩子等着寧致遠能誇誇他。

他扔下那張紙,淡淡的說道,“不像。”朝着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有兩個士兵進來了。

寧致遠張快了雙手,等着他們給他脫去沉重的盔甲。他穿盔甲的樣子,英姿飒爽,清冷帶着決絕。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我來吧。”上官靖煜主動說道。

兩個士兵對視了一眼,出去了。

寧致遠好奇的打量着在身邊轉來轉去幫他脫盔甲的上官靖煜,不知道對方在打什麽算盤,在謀劃什麽。跟在他身邊,模仿他的字,到底想做什麽。

一會兒,他的盔甲脫下來了。

“吃飯吧。”

他剛坐下準備看一些林夕交過來的關于前方的情報,上官靖煜端着食盤進來了。他急忙把信紙用書擋住放到一邊。

色香味俱全,一眼可以看出不是夥夫做的飯菜,“這不是他們做的?”

“我做的,嘗嘗。”上官靖煜将食盤放到他面前。

寧致遠不得不承認,上官靖煜在做飯這兒方面很厲害。稀疏平常的菜在他手裏就是可以做的很好吃,明明吃飽了還是會想繼續吃。看來,把他留下是個不錯的決定。他回頭望了一眼站在身後給他扇風的上官靖煜。

上官靖煜到外面給他倒了杯水,回來看到盤子的菜只剩下一點湯汁。

“好吃嗎?”

“還行!”他将空碗放下,喝了一口上官靖煜遞過來的水,“你這手藝是跟誰學的。”

等了一會兒,上官靖煜還是沒有回答。

“不想說就算了,是我沒有資格聽?”

“沒有,我沒有不想說。”上官靖煜停頓了一會兒,“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說,我記事起,我就在府裏生活,他們說我娘死了,我是從老爺從外面帶回來的。因為夫人不喜歡我,他們也不喜歡我,他們經常克扣食物。府裏有個狗洞,餓了我就從那狗洞爬出去,到外面找吃的,能吃的我都弄來吃,野雞野兔野豬野菜,久而久之,就知道怎麽弄會比較好吃了……”

“行了,沒完沒了的,。”他聽不下去了,之前想過上官靖煜過的不是很好,但是沒想到會過的這麽委屈。一個小孩就要面臨這樣的處境,難怪會隐藏自己會武功一事。

“你是第一個救我的人,第一個肯為我受傷讓我感到溫暖的人,所以我想對你好。”

此時此刻,寧致遠轉過頭他,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你不需要這樣做。”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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