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盜夢

平地突然炸了一驚雷,周承弋整個人都有點發懵,差點下意識的就甩出經典表情包“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以拒絕三連語來自證清白。

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強行給過載的腦子降溫冷靜下來。

他餘光悄然的打量着皇帝的表情,斟酌着字句試圖把鍋摘下,“兒臣覺得……止戈先生或許只是随手一寫,并未想那麽多。歷朝歷代不得善終的将軍并不少,譬如秦朝名将白起、漢朝開國功臣韓信等。”

周承弋絞盡腦汁之下,只能硬着頭皮跟惠敏郡主抄作業,拿出了她的完美答卷。

皇帝看着他的視線頗有些意味深長,緩慢接話道,“又譬如李牧、蘇秦。”

竟然是将答卷裏餘下兩位專門提了名字論說一番的名将點了出來,還在之後補上了惠敏郡主最想寫卻不敢寫的名字,“及——鐘離越。”

這還不算完,皇帝翻了一頁書又道,“朕只是提了文章名字,你便知道作者是何人,看來是看過的。”

“……”周承弋頭皮發麻。

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已經知道作者是他,故意說這些話來詐他或是敲打他,現在擺到他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麽承認,要麽打死不承認。

兩條都是必須悶頭走到黑的。

承認。

皇帝心中已經認定《狐夢》是給他舅舅“洗地”的稿子,周承弋就算有再多的解釋也是沒用的,到時候天子一怒,遭殃的不僅是他,可能連他哥或是長安書坊、子固先生都要被一道拖下水。

若是因此死了固然可惜,卻并不害怕,他周承弋白掙一條命,多活幾天都是賺了,這事也只能怪他自己。

可是他不想連累其他人。

不承認。

無論皇帝手上有什麽雷神之錘,縱然他身上的馬甲等同皇帝的新裝,堅決不認。

實在瞞不住了,就把自己變成一個參照物,将火力吸引,那樣皇帝就算是再憤怒,更多的也是沖着他來的。

周承弋自然是偏向後者。

而且他是仔細問過周承爻投稿經過的,為了不引人注意每次都特意打了時間差,稿子也是私底下送到符府去的,便是想查也少有蹤跡。

他直覺皇帝并沒有直接的證據指明止戈就是他,多半還是在猜測階段,故意出言詐他。

周承弋定了定心神,“兒臣手下新來的小太監年齡尚小性子活潑,很讨人喜歡,他見兒臣幽閉宮中心情沉郁,便總是講一些新鮮事事兒給兒臣聽。”

“長安書坊新出的雜志,連宋老先生和子固先生都賜稿刊載,如此風風火火,兒臣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他臉上帶出兩分抑郁自嘲,故意說出雜志上讨論度比較高的兩位名人大家。

原主作為太子主要精力還是在朝堂上,對于文學界的老舊新生并不了解,對這兩個名字隐約是有些印象的。

周承弋來了之後就天天“宅”在東宮裏,也沒機會去認識什麽文學巨擘,将他們背後的故事了解透徹,馬甲背後的是人是鬼他亦是不知。

就這兩個名字,都是在排除白衣書生後,從貧瘠的當代名人列表中精挑細選而出的。

猶記先前周承爻對于子固的驚訝,讀者來信中偶爾的只言片語更是表明子固先生确實是位大家;王賀又提了宋緒文,對這老先生多有推崇,顯然亦是不俗之人。

他找借口肯定要往衆人熟知的身上套。

因此周承弋并不知道,子固可是踩雷啊。

王賀都下意識的屏起呼吸,餘光掃過去一眼,震驚的仿佛見鬼,像是頭一回認識太子一般。

皇帝撚着書頁一角的手指一頓,他眯起眼睛不怒自威的沉聲道,“你這是在擠兌朕?”

周承弋都不知道話怎麽就偏到擠兌上去了,他低頭,掩蓋眼中的不明所以,嘴上還是那句幹巴巴的,“兒臣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皇帝也還是這句。

氣氛頓時有些冷凝。

王賀适時站了出來終結這場沒有內涵的對話,“陛下,喝口茶潤潤嗓子罷。”

他上前添茶,皇帝重新垂眸看書,似乎是對周承弋意興闌珊,擺了擺手,“你給太妃上柱香便回去吧。”

周承弋松了口氣,趕緊應是撤走。

腳步聲越過屏風逐漸遠去,皇帝擡眸循聲往空無一人的前方看了一眼,貌似愉悅的輕笑了一聲,“朕這兒子,倒是終于激起了點血性,不僅寫的這般文章,還敢用那般話來諷刺朕了。”

“不枉鬼門關走這一回。”有了幾分皇後的樣子。

王賀在禦前跟了多年,立刻就看出陛下這是想孝賢皇後了,忙道,“殿下定然能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那般怯懦的性子,治标不治本,還有得磨。”皇帝這才放下手中的雜志,在燭火下看久了的眼睛有些不适的閉起,靠進椅子裏,他眉眼間都是疲憊。

王賀這才想起屋子裏還是黑的,趕緊去把簾子都拉上去。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周承弋眯起眼,他也是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早已日上三竿。

他先是去靈堂上香,在那裏跪着燒紙的已經換了人,一男一女皆穿着白衣披麻戴孝,正湊在一起小聲說着什麽話,聽見動靜擡起頭來。

“四哥?!”看到周承弋男人很是驚訝,霍然站了起來,“你怎麽在這裏?”

周承弋立刻就認出這人是誰了——五皇子周承安。

旁邊模樣俏麗,瞧着年歲十六七,有着一雙盈盈桃花眼的女人,正是五皇子側妃之一,《祭幽臺》的女主沈娉。

周承弋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先給徐太妃上完了香,才在五皇子暴怒之前反問了一句,“父皇召孤為了什麽,五弟當真不知道嗎?”

五皇子果然神色一慌,硬着頭皮道,“我能知道什麽!你少胡說八道污蔑我。”

周承弋看着他這不打自招的樣子,忍不住在想,他剛才在皇帝面前演技應該沒有這麽差吧?

心裏憂愁,面上還漫不經心怼回去一句,“不知道你慌什麽神?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自然沒有!”周承安突然上揚的嗓音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虛似的。

周承弋雖然沒有過度關注,但羽林軍的事情既然已經捅到皇帝那裏,不管是出于權力被染指的不快,還是兄弟阋牆手足相殘,顯然是不可能就此善了。

尤其是在見了皇帝一面之後,周承弋更是肯定,五皇子如今處境不說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肯定是有的。

周承安這段時間估計寝食難安着,一聽說他為這事來的頓時心态有點爆炸。

沈娉趕緊拉住周承安的衣擺,她說話挺着柔柔弱弱,性格還挺剛,竟是上前半步直接對上了周承弋,“這是太妃娘娘的靈堂,還是不要吵鬧為好。”

周承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承安,覺得這女主別的先不提,眼光是真的不太行。

沈娉莫名覺得周承弋看過來的那一眼有些刺眼,她手指蜷了蜷,眉頭微不可見的蹙起,很快又撫平。

周承弋現在又累又餓,懶得多搭理他們,徑直離開了寧壽宮。

就見長夏和凜冬不知何時等在外面。

“走了,回去吃飯。”周承弋随意的揮了揮手,将長夏眼中的擔憂盡數揮走。

周承弋吃完飯不多久,周承爻就來了,他跑的急,衣服亂了,都嗆了風,臉上泛着異常的薄紅。

一進來就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認沒事才松了口氣。

“今日是老五守夜,他到明日點卯之前都會在宮中,你當心一些。”周承爻雖然不用守夜,但白日也是要守在靈堂裏的,不能耽擱太久,離開前掏出一沓稿子塞給他,“惠敏郡主叫我同你說,昨日她睡不着起來,才發現稿子就放在桌上沒有丢。”

周承弋:“……”不,已經丢過了,還被看完了。

不過皇帝既然撿到了還還回來,證明他并不在意這稿子被人看見。

周承弋想了想,最近将此事隐瞞下來,把稿子收下了。

徐太妃——或者現在應該叫淳莊太後。

皇帝聖旨,追封徐太妃為太後,陵寝和葬禮也都是按照的太後規格,還按照太後遺願,請了民間的喪樂隊進宮,也以民間的喪葬習俗來。

接連整整七日哀樂聲日夜不歇,咚咚的鼓聲伴随着哀恸哭聲不絕。

周承弋被吵得自然是睡不着。

而據來了兩次的周承爻所說,鼓聲起他們就得跪着,直到鼓聲停歇才能起來活動一下,然後反反複複,一天能有一大半時辰是跪着得。

周承爻還好,他身體不好,也就是意思意思,皇帝九五至尊又政務繁忙,自然是沒人敢叫他這麽跪,而剩下的兩個皇子都還在吃奶的年紀,坐起來都難哪能跪。

于是周承安這個唯一健康的孝孫就慘了。

“聽說他膝蓋都青了。”

周承爻對這個敢對兄弟下狠手的手足可沒什麽憐憫,樂的看熱鬧。

說回正題。

周承弋睡不着,這個時代也沒什麽娛樂,便也只能提筆寫小說。

《狐夢》盜夢卷,全名叫盜夢竊長生,是雲夢狐在解決完偷生卷的問題之後,在路上被有心人算計,誤入了一個陣法,那陣法能反彈術法,雲夢狐無奈的沉入自己的夢魇術中去。

而那場夢是雲夢狐的過去,也是《狐夢》這篇文中唯一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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