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編教材

學生們在工部官員的強烈“觀摩”的視線下上公開課的時候,周承弋也不得閑。

皇帝指明編寫教材一事由誰提出自然由誰負責,給了個選人的權限就擺駕回宮了。

相比之下還是沈太師靠譜點,組建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一支十人編輯團隊出來,以翰林院學士占大部分,其中包括先前同他争辯甚兇的陸編修和鄭禦史。

結果教材綱要還沒影子,第一天就因為确立科目吵翻了天。

在這種會議上,黑板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重點都寫在上面,讨論的進度一下子就加快了不少。

“文言、算數、策論、歷史這幾門課臣并無異議,然殿下所提議的《天文地理》《醫學常識》這兩門課,恕臣絕不認同!”

依舊是刺兒頭陸光複打先鋒,他聲音高亢中氣十足,“觀星掐時研究地貌之事,自有觀星臺的人,此乃方士之術怎能教由學生,這也便罷了,醫藥知識也要學習,當真荒謬!本末倒置!玩物喪志!”

他十分有節奏的一連噴出三個四字詞。

不止是周承弋的耳朵被震麻了,沈太師直接将臉皺成了痛苦面具。

他連連用手做着下壓的手勢,“克己!克己!坐下!咱們是商讨不是吵架,不用這般激動。”

也難為他馬上就要天命之年的老人家還得扯着嗓子說話了。

陸光複被鄭禦史直接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則接着火力輸出,他年長許多,聲音不若陸光複渾厚,對于禮儀有些固執的恪守,說出的話卻遠比陸光複咄咄逼人。

還極具有煽動性,連沈太師聽了都點頭,“說的有理。”

團隊裏反對票以壓倒性的形态占着上風,衆人目光落在周承弋身上,等着這位發言。

周承弋揉了揉發麻的耳朵,倒是不意外會受到這麽多反對。

他是按照現代基礎課程制定的科目,只将外語換成了策論,而天文地理和醫學常識分別對應地理、生物兩門課程,他接受的現代教育強調職業并無貴賤之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但在古代不是的。

醫者術者雖然都屬于三教九流中層部分,然南書房的學生都是上九流前列的,學這些“不務正業”的東西,怎麽看都像是在帶壞他們。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種流傳千古的詩句,便可見其一般。

周承弋沒有立刻說理由,只問了一句,“敢問衆卿,何為皇帝?”

鄭禦史恭敬的對着上首抱拳,朗聲回答:“皇為上,帝為下,帝者,生物之主,興益之宗,天下之事無論大小皆決于上,乃天下萬物之主也。”

“天下之事無論大小皆決于上。”周承弋重複了一遍,笑問,“鄭禦史即知如此,為何卻反對地理之學呢。”

周承弋将地理這門學科涵蓋的範圍大致說了一下,停頓一下,笑看衆人驚訝深思的表情,他趁熱打鐵說了生物學科。

說罷,又道:“不要求學的多精,但了解身體的基本構造,知道中藥中毒後的急救措施必定是有用的。”在宮鬥宅鬥劇裏,哪裏少得了藥啊毒啊的。

衆人立刻不合時宜的想到了先帝。

先帝昏庸無度,最後死于一盅加料的湯水,不可謂不諷刺。

他們趕緊打住這頗為無禮的聯想。

“原來治沙防洪都屬于此範圍,是臣愚鈍了。”陸光複慚愧,竟稽首以拜——這是古代最尊貴的禮儀,通常是跪拜皇帝的。

祝春福杵在邊上看着呢,周承弋哪裏敢受這個禮,他趕緊偏了偏身體,“編修折煞我了。”

文科加體育一共七門科門就此定下,然後便是分出組編教材綱要了,周承弋連人都沒認全,這事自然還是沈太師來為好。

沈太師也不負所托,将其以此安排好……唯有《天文地理》一課,觀星臺只占其一,工部蔣侍郎只對江南人文地貌了解甚多。

“其實……我倒是有一人推薦。”一直沉默的葉疏朗開口,“我曾有幸在同席駱異處拜讀其文章,屬實驚豔非常,他随其師游離四方,對各方地貌地質都深有了解。”

陸光複眼睛一亮,“你說的是何人?速速引薦一番!”

葉疏朗說名字的時候卻遲疑起來,“便是……房觀彥。”

“……”全場寂靜了須臾。

周承弋一聽是這位幼年成名的大佬,立刻拍板應下,“可!快去請來。”

他昨天聽說唐公是來請辭的,房觀彥怕是要跟着一起走,再不快點他好不容易辯來的地理科就要開天窗了。

“殿下……”鄭禦史眉頭緊擰,想要反對。

沈太師擡手制住他的話頭,道,“達者為師,此人确實是大才,又師承唐公,乃天文地理之學集大成者矣,再無比他更合适的人。”

遂點人去請。

長夏突然附耳道:“殿下,祝公公走了。”

周承弋餘光一掃,果然見身後原本祝春福站的地方換成了一個不曾見過的小太監。

不過很快祝春福又回來了,身後還跟着房觀彥。

托師父唐鶴年的福,房觀彥在宮中住下還未走,初時聽聞此事,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自從數年前那一案,他遭受牽連前途盡斷,還被逐出族譜遠離京都,曾經所作文章雖未被抹去,可天下人只知唐公弟子子固,不知當年房觀彥。

然他能得以保命已是幸事,無從奢求過多。他本以為此生也就是偏安一隅,或繼承師父衣缽做個隐士,卻不想突然得以任用。

房觀彥心中恍然不已,下意識便問了句,“陛下?”

祝春福笑着一張菊花臉,“聖上素來寬仁,公子且安心做事罷。”

房觀彥在路上聽得經過,心中對當即拍板的太子殿下心悅臣服,當然也十分感恩葉翰林和沈太師的推舉肯定。

不過他一待罪之人,實在不應同他們走的太近,以免連累。

是以他只說其名,未說其表字。

周承弋現代人思維,對表字并不敏感,也不覺得有什麽。

周承弋的忙碌其實就到把人分配完。

術業有專攻,後面編寫綱要乃至教材,不是他能夠插手的。

不過他并沒有就此離開,反而為了新文《窮書生種田》積累素材,每天都按時去打卡,今天在《文言》組聽翰林學士出口成章,明天去《歷史》組聽鄭禦史的百家講壇,偶爾會到《算數》組完善一下加減乘除各種法的口訣,或是去《醫學常識》組科普點現代醫學常識。

但最多去的還是房觀彥所在的《天文地理》組。

随後他發現房觀彥是真的厲害,知識儲備量大的沒邊,無論多獵奇的知識都涉及過一些,被人請教時他總能引經據典的給出回答,還說出出處,便是連騎馬射箭都能指點一二。

堪稱行走的百科全書。

周承弋內心卧槽,嘴裏說的是,“牛啊!太牛了!牛氣沖天!”

沒文化的某現代人形容詞極度匮乏。

初時房觀彥不知其意,後來懂了每每都鄭重其事的回道:“聰睿之人多如牛毛,然創時代之人卻如屈指可數,無一不是青史之上盛名者。”

他真心實意道,“觀彥遠不及殿下矣。”

關鍵是不僅自己吹,還帶着他們組一起吹,到最後整個教師團隊都在吹。

連沈太師見了周承弋都欣慰的說一句,“殿下之英才終天下皆知矣。”

周承弋:“……”

周承弋很想搖晃他們的肩膀,大喊:你們清醒一點!

——值得一提的是,原主的聰穎是公認的,朝堂之上每每提出的政見犀利直指中心,但大抵慧極必傷,過于揣測聖意從而惴惴不安,斂盡鋒芒小心謹慎的在寬道上走鋼絲,這些年竟庸碌無為起來。

周承弋記得《祭幽臺》裏有一段臺詞,是五皇子的殺青戲,沈娉對着彌留之際的九五至尊細聲細氣的說道,“你說周承弋庸碌不堪為太子,可你卻還用着他曾經提出的政見,你又是什麽貨色?”

竟是直接将周承安氣吐了血。

周承弋對原主的命運一直都很惋惜。

這大抵也是他明明可以在南書房混吃等死,卻還是推進了改制的原因吧。

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當皇帝,也不想當,但最少這個名字應該站到他該到的高度,便當是他這個借用身體之人付的利息。

臘月披着霜雪悄然而至,教材的編寫如火如荼進行着快要接近尾聲,為期月久的課改終于在第一次月考中顯出了弊端。

第一屆班主任葉疏朗愁的直摳腦門。

陸光複和他都是《文言》組的,自然也看到了,眉頭一皺就找上了周承弋,仿佛拿到了什麽重要證據遞呈上去,言辭鑿鑿道,“臣便說先例不能開,您且瞧吧!”

“小世子還好,他年歲小心态不穩常有失誤時候,可裴三郎這張試卷……且不說其他,單這默寫十有九空!這幾篇文還都是他背過的!”

葉疏朗不贊同道,“陸大人,你不能只瞧考差的,綠妩公主這次便考的很好,策論文章更是拿了滿分。其他人的成績也明顯比之前有所提升。”

“然小世子和裴三郎便是鐵證如山!”陸光複說着竟然一把攔住路過的房觀彥主持公道,“你覺得我說的對否?”

房觀彥驟然被裴三郎滿面紅叉的試卷傷了眼,沉默了片刻道,“或許……可以找裴将軍看看。”

周承弋聽到這一句,遞給房觀彥一個贊賞的眼神。

他老神在在的抖了抖試卷,“別急,這都是有預料的,學生心野了,咱就給收收好了,這不是剛考完試,咱們開個家長會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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