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鋒芒初顯
其實除了教學的基礎三件套外,周承弋最想改的還是離譜的課程表,其二便是教材。而這些即便是沈太師說了也是算不得數的,必須得皇上點頭才行。
周承弋故意讓長夏将祝春福一起帶走的原因,想的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這是明謀。
他相信,有祝春福這個光明正大的二五仔在,估計人剛進工部,皇帝那邊就收到消息了。
周承弋猜的沒錯,皇帝确實早就知道了,不過這不是祝春福的鍋,而是工部那邊,一聽是廢太子要制的東西,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立刻就禀報了上來。
“有點意思,朕這兒子憋久了,腦子裏多出了不少奇思妙想。”皇帝一邊說着,一邊用羽毛筆在奏章上寫下批文。
是的沒錯,就是羽毛筆。
自從皇帝發現細筆尖的妙用之後,辦公就換成了羽毛筆,還叫工部特制了墨水方便使用。
但由于西域只進貢了一只天鵝,因此……好在天鵝兄慘遭過周承弋的毒手又恰逢換毛過冬,小世子只覺得近來大鵝有點兇都不讓他騎了,并未發現什麽不妥。
王賀也笑得見牙不見眼,順着皇帝的心思連連往外蹦好話,“殿下心有溝壑,一直聰穎的很,只是從前不愛張揚。”
“他就是位置坐的太順了,沒點沖勁。”皇帝這麽說着,眼中卻帶出笑來。
東西完工的時候,皇帝“正巧”召見一幫大臣們在說事,其中有房丞相、沈太師等,都是朝中舉重若輕之人。唐鶴年帶着徒兒也在其中,不過他是來請辭的,剛到不久。
有不少朝臣見到他身後那青年目露不滿,覺得唐公倚老賣老明知道青年身份還将其帶來,偏生陛下始終未說什麽,當年的禍事已經翻篇,他們若無端開口指責未免落人口實,誤以為他們指桑罵槐,意在攻讦房丞相。
便只能忿忿作罷。
“工部做了新鮮的東西,衆卿家不妨随朕一道去看看。”
皇帝起身,目光在唐鶴年身後容貌出色的青年身上停了一瞬,“你與他也算神交已久,一道來吧。”
房觀彥心頭一跳,面上不動聲色,低頭應了聲:“是。”
周承弋料到便宜爹要來,肯定會帶一串人,不說別的,翰林院肯定是傾巢而出的。
讓他驚訝的只有兩件事,一是他以為工部派來監工穿赤衣袍的無名小卒,原來是工部二把手蔣侍郎;二則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張在衆上了年紀的大臣裏格格不入的年輕面孔。
那般趨近完美的皮相骨相,見之便難忘,正是那有過一面之緣,身世成謎的當代衛玠。
周承弋的視線直白的很,房觀彥想不注意都不行,他撩起眼皮含笑對視過去。
“……”再次被美貌沖擊了一下的周承弋轉開眼快速的收斂視線。
工部的人正在裝黑板,周承弋之前忘記說要求做成可上下推拉的活動黑板,工匠們重新做軌道多花費了一些時間。
南書房已經放學,徐瑞和裴晔卻尚未回家,他們兩人對新裝的東西好奇的不行,連很大可能會被逮着抽背的恐怖都抛之腦後。
現在好奇的又多了一群。
跟着來湊熱鬧的定國公左看右看不得端倪,忍不住問,“這是何物?”
葉疏朗剛要開口,被徐瑞搶了話,“爹,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這是黑板!”他說着無比驕傲的挺了挺胸膛。
“黑板……是用來幹什麽的?”一位大人追問。
徐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定國公捂住一張老臉都不願意見人了,“臭小子,學了個詞就翹尾巴,快過來,別丢臉了。”
最後還是葉疏朗仔細的介紹了一遍。
“父皇,兒臣有本奏。”周承弋看準時機,突然出聲。
喧鬧聲戛然而止,衆人都驚疑不定的看着他,多數心中腹诽:看來沉寂這麽久不得機會,太子終于急了。——皆以為他此番所作所為必定是為了翻盤。
衆朝臣噤聲偷眼看皇帝的臉色,後者神情難辨,只吐出一個字音,“哦?”
不想廢太子鄭重其事說出的卻是:“父皇,兒臣私以為南書房的課時不合理,要改。”
皇帝摸着手腕的一串珠玉,未發一言。
“依殿下之見,該如何改?”沈太師捋了捋發白的胡子,饒有興致的詢問。
“便是這樣。”
周承弋拿了粉筆轉身在黑板上畫了一張現代學校常用的作息時間表,只是将時間換成了古代的十二天幹計時,又在旁邊花了一張科目空白的課表,特意用紅色的粉筆标了重點。
他科普,“其實不合理的不止漫長的課時。課程應該細分,叫擅長的夫子教擅長的科目;教材也要規範,指定科目綱要,夫子可以做知識拓展延伸,但想到哪裏講到哪裏,這種漫無目的沒有重點的教學方式應該杜絕。”
“說的有理。”沈夫子點頭,朝臣也多數是附和。
有一位大人出列表達疑問,“為何每節課之間都空有半刻鐘?以及一堂課才三刻鐘是否過短了?”
“三刻鐘是最有效的學習時間,超過之後,學生很容易走神,至于那空出的半刻鐘,是用來給學生們休息的。”一刻鐘是十五分鐘,半刻鐘便是7-8分鐘。
其實按照周承弋最理想的課間時間應該是十分鐘,但奈何古代的時間刻度沒有現代分的那麽細,十五分鐘又未免太長。不過從無到有,想來已經是不得了的跨步了。
果然在場唯二的兩苦命學生徐瑞和裴晔,聽到上完課還能休息,高興的發出一聲短促的歡呼。
然而朝臣們持反對意見的較多。
“只因個別學生走神便休息,豈不是因噎廢食?!”那位大人說的振聾發聩慷慨激昂,“若讀書之人皆如此懈怠,廟堂之上忝居者庸碌,太學學子終日玩樂,如此以往,天下豈不亂乎!”
“是以,臣同意殿下改制課程之高論,然則此時間表先例絕不能開!”
附和之人不少,亦有反對者道,“編修此話是否過于嚴重了些?”
周承弋環視一圈,發現不管是皇帝還是房丞相、沈太師、定國公等人皆不置可否作壁上觀。
他立刻就懂了,這就是要辯。周承弋戰術清嗓,友好的伸出一手,結果開口就卡了,“這位……”
衆人都在等着太子殿下的高談闊論,連那驟然的停頓都以為是引人注目的一種方法,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正此時,帶着幾分道意的聲音平靜的插進來:“翰林院陸光複陸編修。”
“陸編修,得罪了。”周承弋從善如流,感激的看了眼仗義執言的唐鶴年。
唐鶴年則用餘光瞟了眼讓他提醒,此時正用袖子掩着嘴的徒弟,從他那雙微彎的眸中看到了潋滟笑意。
周承弋正在和陸光複對線,“陸大人所說那些着實是言過其實了。學生走神非是不專,而是憊累也。”
“陸大人可曾在南書房授過課?”周承弋道。
陸光複颔首:“自然。”
“那陸大人可曾在課上叫學生朗讀?又是多長時間?”
陸光複一一作答,“不朗讀怎能銘記于心,一般半個時辰抽背,背不下來則繼續。”
周承弋笑了,眼神卻驟然銳利起來,發難道,“陸大人為何不上完一整節的課,反而躲懶叫學生朗誦。教書夫子如此松懈,學生豈不庸碌?”
他直接将陸光複扣過來的帽子反扣了回去。
“這怎麽能一樣!”
“哪裏不一樣?”
周承弋笑問,“卯時上課午時将歇,足四個時辰,夫子授課尚不得堅持,便叫學生誦讀,學生莫非就是鋼筋鐵骨?陸大人若是能保證一整日專注,何不現在,就上臺來親自演示一番?”
“你這是詭辯!”陸光複無言卻心中尤為不甘。
從旁走出一位大人,原主倒是認識,是禦史鄭大人。
鄭大人禮儀周正的很,先抱拳作揖,才開口道,“誦讀利于學生學習,勤能補拙,勤亦能厚積薄發,古人言:書讀百遍,其意自見。”
“如鄭大人所說,那還要夫子作甚,倒不如抱着書讀到地老天荒,聖人也不比周游列國了。”周承弋一句話将其駁倒,他謙和補充,“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此乃孟夫子所言。”
全場安靜了須臾,也不知是否被他陡然攀升的氣勢震到。
周承弋将衆人的臉色盡收眼底,放緩語氣退而求其次道,“其實你我争辯再多都不如試驗來的效果直觀,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突然一句接地氣的俗語将因為争執而緊張的氣氛沖淡不少,葉疏朗從農村考出來的小夥更是很實在的笑出了聲。
蔣侍郎這個實幹家适時的出來谏言,“陛下,臣覺得殿下所言極是。”
沈太師欣賞的點點頭,“争論永無止盡,誰對誰錯便由事實評判,老臣請柬。”
“臣等請柬。”鄭大人和陸大人亦是認可此法。
皇帝這時才終于開口,“既然衆卿皆有此意,便依此行事吧。”
蔣侍郎又道,“正巧工部想要觀摩此三物用法,不若評判一時便交給臣安排。”
“允。”皇帝颔首。
于是,周承弋不僅為南書房的學子們辯來了休息時間,還附帶足有半月的公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