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窮書生種田》上刊
聽政殿內氣氛一陣凝滞,周承弋有些發懵:什麽叫房觀彥身上流有前朝皇室之血?難道房丞相?
不對,如果房丞相有問題的話,他現在根本不可能還好好的站在這裏當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爺,且并未受到牽連,多半在此事件中還立了功。
如此,那就只能是……
周承弋突然想起至今為止他都未曾聽人提起過房觀彥的母親。
周承弋沒有猜錯。
十二年前夏,陛下南巡遇刺中毒經久不愈,遂三月未朝,其政務交由丞相主理,三省六部協理。
然機密不知如何洩露,孽黨劫獄,入刑部大牢如入無人之境,後因鐘離元帥恰逢而敗,賊寇盡數自盡,無一活口,此事不了了之。
約半月後入秋之時方開朝,房丞相卻突然表奏聽審,其發妻孫氏近來形跡可疑,與妄想反蕭複啓的前朝餘孽黨羽隐有牽扯,要求徹查。
帝允,命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查,終查出孫氏乃是前朝皇室之後,自封公主,自一開始接近還只是狀元郎的房丞相便是另有圖謀,還查出其背後組織與先帝之死亦有牽扯。
孽黨伏誅,房丞相自摘官帽意欲引咎辭職。
皇帝仁慈,念其對孫氏所做之事皆不知情,為官多年兢兢業業不曾懈怠半分,改制推進新稅法更是勞苦功高,雖有疏漏致使機密洩露、布防圖被偷、刑部被劫,幸而未造成多少損失,又大義滅親揭露此事請求徹查。
故只降職發配滄州又罰俸三年,駁回辭官之陳詞表奏。
如此五年後,終得以還京述職,再度挂相。
還京當日,帝率百官親自出城數裏迎之,曰:“朕之左膀今日複歸矣。”
房丞相當即泣不成聲,跪地謝恩久久未起。
只是房丞相雖官複原職再次得以重用,曾被譽為“小甘羅”的其子房觀彥卻是被逐出族譜抹除名姓前途無望。
——但這已經是房丞相能為他求來的最好的結果。
房觀彥當時已有十四五歲,少年本驕傲的背脊硬生生被打碎折彎。然他知其因由,心中悲戚卻怨無可怨,也只能無可奈何随師遠走他鄉,自此數年不得歸。
而世人只知唐公之徒子固,千金欲求他一幅字畫,以為他随師姓唐,哪裏得知當年《讨胡試檄》意氣風發的房觀彥。
今日之景與當年何其相似,一樣的群起而攻之,一樣的有一人為他申辯。
只是那日的是父親,今日的是殿下。
不過此事周承弋暫且無從得知,他只能懷着一腔心思安靜的站在一旁化身懵逼的猹,試圖把瓜吃明白。
房觀彥堅定的回上首,斷言道,“陛下,房觀彥是生養于蕭國沃土的子民,此生甘願庸碌無為,也絕不會做那通敵叛國不忠不義之事。”
“望陛下明鑒。”他字字铿锵。
皇帝垂眸喜怒不辨的瞧了他須臾,突然開口道,“當年朕問你的那個問題,你還是一樣的答案嗎?”
“是。”房觀彥抿了抿唇,聲音微啞帶着幾分艱澀,“草民生母有負于國,有負于君,有負于吾父,有負于這江山社稷,可唯獨于草民只有恩而無負矣。”
“天下諸君皆可厭棄之,唯獨草民不可。”他苦笑了一聲,又道,“若草民真罔顧人倫孝道做出那等割血還母之事,陛下與諸君只會看低我,怎容我在此放肆。”
周承弋聽到一半大概明白皇帝當年問的什麽話了,估計是同“割席”相關的問題。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尋常的難事便能叫恩愛夫妻離散,更莫說是弑君造反此種要殺頭的事情。房觀彥無辜受累,卻并未同生母割席,而是以選擇獨自承擔其責任,這種堅韌可見一斑。
其實非要說還有點傻。便是你只是嘴上說割席,他人也窺不到你內心所想,又何必如此固執呢。他不相信房觀彥這麽聰明會想不到,更是因此,周承弋才更覺佩服。
周承弋餘光還捕捉到房丞相神情複雜又欣慰的點了點頭,眼中含着一汪霧水,趕緊倉促的撇開頭去用袖口擦了擦。
沈太師也看到了,悄悄撞了他肩膀一下,露出揶揄的眼神。
周承弋眉梢一跳,突然覺得房觀彥應該穩了。
這邊皇帝又問了句殺人誅心的話,“這些年,可曾怨過?”
“既知其因,如何怨憎。”房觀彥依舊非常誠實樸素的回答了問題,甚至還反問了句,“倒是陛下,可曾怨過?”
皇帝意外的挑起眉:“想聽真話?”
房觀彥擡頭飛快的掃了一眼聖顏,似乎是确定了什麽,周身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陡然散去許多,整個人都更加光亮許多。
他搖了搖頭,如實道,“陛下若怨,臣也只能認命。”
皇帝笑了,“都已經自稱為臣,還說什麽認命。罷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俞卿最是護短,他既瞧中了你,朕從中作梗,怕是要遭到俞卿埋怨,反倒不美。”
俞仲翎不慌不忙的開口,“臣不敢。”
皇帝不客氣的揭穿他的敷衍:“嘴上說着不敢,轉頭就來朕這哭訴無人可用要請辭,這向來是你擅長的。”俞仲翎能屈能伸,有着文士的才氣,卻無文士的傲骨,為人機敏會來事,不達目的不罷休,就沒有他不敢的手段。
堪比三國賈文若是也。
“朝中市井,潑皮無賴之流。”皇帝揶揄的喊出他被朝中對手安上的名號。
“陛下英明。”俞仲翎對這個評價欣然應允,一邊給房觀彥使眼色。
房觀彥難掩喜色的上前謝恩,眸光流轉間,眉眼的鋒銳之氣越發的明朗難檔,令人都不敢逼視。
沈太師捋着胡子笑問房丞相,“你家小子落到俞潑皮手裏,丞相公心中滋味如何?”話語中還帶着兩三分試探。
房丞相見皇帝并無不妥,遂配合的嘆氣,“五味雜陳。”
“得了便宜還賣乖。”皇帝笑起來,其他人也只能附和的笑,方才還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聖上金口玉言,已然再無回旋餘地。其他還持有反對意見之人也只能識相的跟一句,“陛下英明。”
皇帝揮了揮手,朝臣們如潮水般退去,周承弋這個站的只比皇帝低的皇子自然是最後的,自然随着沈太師等重臣一道,卻聽房丞相被留下。
周承弋眨了眨眼,決定在外等一等當事人,把這個驚天大瓜給理順了,沒想到一轉頭房觀彥就站在他跟前。
“房觀彥謝殿下三番舉薦維護,無以為報,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殿下盡管吩咐,我必當全力以赴。”這容貌極盛的青年認真的說着,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行禮。
“言重了。”周承弋趕緊伸手扶起,笑着道,“是你值的。”
待人皆盡數退出聽政殿,房丞相一撩官袍便跪了下去重重叩首,“臣謝陛下恩典!”
“朕有何恩?不過都是順水推舟。”皇帝說着嘆了口氣,“雲郁,朕早前便想同你說這些話,只是不曾找到合适時機。那一案已過去十二年之久,逆黨屍骨都化作塵土,已經了卻許久,何必再耿耿于懷。”
雲郁是房丞相的名字
“你當年許諾此生再不續娶,朕便當從不曾聽過。”
當初孫氏一案塵埃落定後,房觀彥離京時主動承諾了兩件事:一是遣散房家族人,再不通往來,從此只做純臣;二是再不娶妻生子。
房家家風嚴謹,絕不納妾,唯一的兒子已經逐出門下,因此可以說無異于是斷子絕孫的狠話了。當時在場之人聞之無一不頓首掩面,倍感驚訝又動容。
這也是為什麽房丞相官複原職一事,朝堂之中多是稱頌之聲。
房丞相沉默片刻卻是道,“回禀陛下,請恕臣難以從命。臣之諾,即是許給陛下,亦是許給她的,當年互許終生之時我答應過她,此生只執一人共白首。”
皇帝忽而想起當年孫氏被下獄後,久久不願言語,後丞相去見了她一面,孫氏一夜白頭,認罪招供。
果然就聽一聲輕笑,他的臣子低聲喃喃般的道:“她已經做到,臣怎麽毀約。”
皇帝皺眉良久,“愛卿何必如此。”
“臣心中有她。”房丞相如此鄭重。
皇子沉默許久,終只能長嘆一聲,“朕知道了。”
房丞相走出乾元宮,就見他兒子與太子在一旁說着話,看神色似乎還不是一般的事,他便沒有立刻上前,而是打算等兩人說完話。
其實周承弋只是按捺不住問起房觀彥的身世,房觀彥也沒有隐瞞,只是在之前說了句提醒,“說來慚愧,具體情況我亦知之不詳,大多都是從旁處聽得的。”
然後将自己得知的前因後果悉數告知。
周承弋頗為唏噓,尤其是聽得房觀彥說他印象中父母情深恩愛,以及他母親一夜白頭的事之後,只覺得造化弄人。
兩人方說完,便見房丞相立刻都拱手做晚輩禮。
房丞相走過來鄭重還禮,“殿下之恩義,老臣沒齒難忘……”
周承弋側身不受,不待他說完便無奈道,“莫非你也要‘無以為報,唯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些話?那還是免了吧,一個房使節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嘆了口氣氣,語氣帶着兩分幽怨,“丞相公,總覺得你倆不是來報恩的,是來叫我為難的。
房丞相一愣,明白太子是指他們臣子的身份,旋即笑起來,“殿下說的是,是老臣逾矩了。”
心下大贊其敏銳聰慧。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便各自要分開,離去前房丞相想到什麽,突然道了一句,“對了殿下,《狐夢》已然刊完,新文不知何時上刊?”
周承弋猛然頓住,瞳孔一陣緊縮。
房觀彥欲言又止。
房丞相意識到什麽,立刻找補了句,“此文殿下看過沒?寫的很有新意很不錯。”
房觀彥:“……”
周承弋:“……”
我馬甲呢?我那麽大一個馬甲,剛剛還在這裏的!
後來回程路上,房丞相忍不住疑惑的問兒子,“殿下不想讓我等知道其筆名嗎?”
“……”房觀彥罕見的沉默不語。
草長莺飛二月天,早便定好內容的《長安副刊》第一冊 終于踩着春日的伊始上刊了。
長安的二月還有些冷,太學院裏種的桃花都争相盛開,挂在枝頭,在微寒的春風中輕顫,伸展着嬌嫩的花瓣。
駱異走進學堂,發現今日有些過分安靜了,轉眸一瞧,就見往日總拿着本《長安》興沖沖與人高談闊論的蔣羽生今日安分極了,正拿着一本策論端坐在角落裏翻看。
他走過去問起,那曉得蔣羽生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狐夢》上期便刊載完了,那《長安》上又沒再登載止戈子固兩位先生的文章,我還買他做甚?”
“我是個有原則的人。”蔣羽生強調。
“……”駱異提醒他,“你先前還在《讀者評論》上刊載了文章,與曾經的自己割席。”
蔣羽生言辭鑿鑿:“我是為止戈先生與那些酸腐打擂臺,至于長安書坊,哼。”
這個輕哼就很說明問題了。
“……确實很有原則。”駱異抽了抽嘴角,在一旁空桌坐下,還是忍不住道,“其實今日出的副刊,有一本叫《窮書生種田》的書也是不俗。”
蔣羽生還沒反應,從駱異旁邊經過的人反倒停下了腳步,“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它在《長安》上已經連載了兩期連環畫我都看了,今日竟然在副刊上載了?”
那人很是激動,“你不知,《狐夢》開篇驚豔,到了後期難□□俗,我是完全看不下去的,若不是此作,《長安》我必定已經不買了!依我之所見,《窮書生種田》此文何止不俗,其精彩甚強于《狐夢》也!”
“大放厥詞!”蔣羽生聽到這忍不了了,立刻怼上去,“不知道是什麽不入流的靡靡之作,豈敢與我止戈先生相較,當真是心比天高!”
那人張了張嘴要反駁,已經有另一人站了起來——此人名叫楚添,家中三代為官,其父在戶部任職。他先前因為《女尊之國》與蔣羽生鬧的很不痛快,最聽不得他說這些。
“蔣生這話說的當真放肆,止戈那般辱沒聖學,竟反叫人稱頌?哈!滑天下之大稽耶!”楚添嘲諷完,又挑釁一般的問那學子,“你說的那文叫什麽?誰寫的?我立刻就叫人買來瞧瞧,指定比那止戈的好。”
學子在蔣羽生怒視中不敢答,駱異大抵和符謙待久了,一聽有錢賺就脫口道,“四公子所寫《窮書生種田》,文刊載在《長安副刊》上,今日正巧發行第一期。”
楚添揮手叫書童去買,另旁有人遲疑道,“種田?此文是寫農學的——不過農學乃民生根本,倒也卻是經世之作。”
他見楚添看過來,趕緊改口。
“可是農學,有甚好看的?”
“聽聞長安書坊過稿甚難,尤其是長篇,此文能在其上連載,興許是有其他過人之處吧。”
大多數人都保持懷疑态度。
“一聽就枯燥乏味。”蔣羽生顧名思義的評價道。
那個學子立即反駁:“是好看的!一點都不見乏味!它雖名為種田,卻并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蔣羽生質問,“還能是哪種?”
“是,是——哎呀!”那學子笨嘴拙舌一直還真說不出什麽子醜寅卯來。
蔣羽生還待說些什麽,卻聽外面匆匆腳步聲,人未至,激動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諸位,你們可知,長安書坊門前竟然支了個賣面的攤子!”這人是杜冰箬,名字帶着雅意,卻是個十分高大的青年。
他和前兒年探花郎葉疏朗師出同門,是沈太師的門生,只是他是寒門學子,窮鄉僻壤出來的,雖才入太學不久,年紀卻是比師兄葉疏朗大好幾歲,個性也是爽朗耿直,同蔣羽生和楚添都是朋友。
“一個攤子有什麽稀奇的?”衆人都是好奇的看着他,也只有知道真相的駱異摸了摸鼻子,心想符謙在從商上當真算無遺策,便就沒有他想不到的辦法。
就聽杜冰箬道,“爾等莫急,且聽我說完,那不是普通的攤子,那是買方便面的攤子!”
“是《窮書生種田》裏的方便面?!”先前那個學子驚訝道。
杜冰箬立刻與他對上眼,“你也看了?是!就是那個!而且聽說往後會專門研究那書中的食物,争取全做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房觀彥:其實他只是以為自己藏的很好而已。
周承弋:還好我還有一個馬甲。
房觀彥:其實……
——————
我:我碼完了四千八!
基友喵:天啊四千八,四千八怎麽夠!
我:??????這還不夠嗎!!!
基友喵:某人跟我說要日萬的,突然縮水四千八啧啧啧!
我:……
顫抖的重新打開碼字軟件。
當初吹的牛逼,跪着也要繼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