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聖旨

皇帝真不愧是三十年如一日全年無休資深零零七踐行者,睜開眼的第一件事都不知道今夕何夕,就一把抓住太醫的手腕,頂着滿腦袋的銀針強行要挺身。

“滄州……封鎖……瘟疫……”他聲音呼哧呼哧像個破橐龠,斷斷續續的從喉嚨裏艱難的吐出零星兩三個詞。

敬業的讓人佩服。

“父皇放心,滄州瘟疫的事宜已經交代下去,不出兩日第一批物資和大夫就會從出發,人員随先鋒隊快馬先行,七日必到煙雲。”周承弋說着快步上前一把撈住皇帝,讓他不至于松氣後直接栽回去。

張禦醫膽戰心驚,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等皇帝好好躺回去,就立刻把銀針都收了回來。

皇帝閉眼揉了揉眉心,等到那心緒徹底平複,才終于問起,“朕昏迷多久了?”

這可把也忙到現在的周承弋為難了一下,看了看宮殿裏已經點亮了許久的燭火,不确定的道,“應當是有幾個時辰了吧。”

“是六個時辰又五刻鐘了。”王賀在旁提醒。

也就是說皇帝昏迷了一整個白天。

“朕還真是從未睡過這麽久,難怪頭疼也不見了,只可惜多事之秋,不是休息時候。”皇帝對自己昏倒的事态度随意,他靠坐在龍床上,只叫王賀将書房的奏章拿來,竟然是想要繼續工作。

張禦醫心緒從剛才那驚險中終于平定不少,不贊同的勸道,“陛下,過勞傷身,尤其您這才剛醒,病情尚未見起色,怎能耗費心神!陛下,不宜如此啊!”

“宜也是宜,不宜也是宜,安是朕能選的?”

皇帝咳嗽兩聲,卻是嘆氣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蕭國土地上養活的都是朕的子民,長安城下安居樂業,滄州邊民卻水深火熱終日惶惶。朕非聖人,治國一事無法一視同仁,總是京城富饒而偏遠貧瘠也,然則瘟疫一事實屬無妄之災,威勢卻能叫一城空人一國亡!”

“朕心中實在悲憤難抑,張愛卿,”皇帝垂目語氣怆然道,“瘟疫一日未平,你叫朕如何,如何敢懈怠安心啊?”

皇帝的話叫殿內安靜了許久,久久不曾有人言語。

周承弋經歷過疫情,明白這種看着人命被奪走的深深無力感,他同時也深刻共情滄州邊民處于疫情中心的那種惶然。

正是因為感同身受,他此時才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來。

張禦醫也是眼眶濕潤,顫抖的手緊緊抓着袖子一角。

北胡瘟疫染邊的消息被死死封鎖在聽政殿內,但太醫院特殊,卻是都已有耳聞,張禦醫自然也是知道的。

殿下要招禦醫組建援邊團隊時,張禦醫第一個高舉手報名,卻奈何被以年紀大了為由拒之,倒是他的徒兒段知章和太醫院另一位古稀之年的鎮院之寶沈太醫的孫子,順利加入團隊,尤其是段知章更是成為了負責人。

張禦醫和一衆老年禦醫不服申辯,周承弋卻道,“醫者仁心,您等所想孤都知道,只是路途遙遠艱難,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趕赴滄州,您幾位的身體是絕對吃不消的。本來人手便是不夠用的,莫非還要勻出一部分用以照顧同去的大夫嗎?”

“孤所選之人,除去醫術精湛外,身體也絕對要健康,首先要求便不能在路上生病耽擱時間将救災的藥物浪費。您且瞧瞧,這裏可有一個超過五十歲的?”

放眼望去,年紀最大的竟然就是剛不過四十歲出頭的段知章,而年紀最小的沈崇方才三十餘。

周承弋當然知道大夫的資歷很重要,尤其是中醫越老越值錢。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滄州疫情緊急,得以最快的速度先出一部分人去穩定情況,為了保證時間所有大夫都必須騎馬,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趕赴邊關,周承弋甚至下達了“日夜兼程,便是跑死那些上好的馬也在所不惜”的死令。

這樣的強度,那些正值壯年的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況上了年紀的?

而且這些老醫生有不少也都是曾經經歷過時疫的,當年六皇子得了天花,宮中能安然無事将感染和死亡人數控制極低,便是因為有這些人在。

這場突發橫禍的瘟疫能否緩解乃至解決,這些人人的經驗非常寶貴。

因此在這種種情況權衡之下,周承弋沒有同意他們現在上前線。

周承弋頓了頓,語氣和緩了一些,安撫的拍了拍張禦醫的肩膀道,“您等也別着急,做好随時準備,第二批人馬已經在組建當中,尋訪民間大夫的條令也發布下去,到時候有的是您等大展身手的機會。”

周承弋不可避免的想到這些,就見張禦醫跪了下來,哀切的磕頭進言,“微臣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朕……”皇帝剛要開口,那邊王賀率先跪下來,乾元宮內外頓時跪了一片,皆是那句:“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罷了。”想要帶病工作的皇帝請求失敗,只能就此作罷,“便是聽你們的,朕好好睡一覺,起來再行事吧。”

張禦醫還是不贊同,緊跟着又勸,“陛下心血損耗,理應靜養些時日。”

皇帝似笑非笑看他,“朕休息了,這蕭國誰來操持?政事誰來處理?”

張禦醫自然不敢言政,只低頭不說話。

周承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當即想要起身告辭,皇帝的目光卻已經轉向了他,“既然朕身體不适諸事不宜,不若便由太子監國吧。”

“陛下聖明!”王賀帶頭,整個寝殿內都回蕩起這句話。

周承弋:“……”不,我拒絕。

“父皇!”周承安帶着怒氣的聲音突兀的插進來。

周承安和龐太保這對岳婿被丢出乾元宮之後,龐太保拂袖離去,只有周承安不甘心非要在外面蹲守。

還真給他蹲到了皇帝蘇醒,當即二話不說就闖了進去,鐘離越的鎖甲軍守在內殿,而乾元宮外圍則是百裏追的羽林軍。

皇帝未醒,太子最大,房丞相、沈太師等這些重臣又都聽太子的,非常時候非常行事,且五皇子确實吵,百裏追自然聽之任之;然而現在皇帝醒了,羽林軍是直聽皇帝調令的,太子的命令自然也就不作數了。

況且周承安怎麽說也是皇子,老子醒了,兒子要去見一面當不得錯處。

周承安打着想要告黑狀的想法,做出一副被欺辱至極的神情剛踏進殿中,就聽到皇帝點太子監國的這句,頓時怒上心頭。

他自屏風後轉出,想也沒想就直接狀告周承弋和鐘離越狼狽為奸意圖謀反。

“父皇,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怎能叫他掌權!父皇三思!”周承安永遠能以一副正義之士的表情和語氣潑髒水。

若不是周承弋就是當事人,他都要信了。

不過雖然不信,但借此事為由倒未嘗不可,在皇帝詢問的看過來時,主動接下這口鍋,“父皇,五弟所言之事确實是我做的,雖說事急從權,卻也過于張狂。兒臣覺得朝中之事,不若叫丞相和六部共同管治,元帥坐鎮中軍監管,三權分立,以免專權獨大。”

“不用。你也說了事急從權,朕不怪你。”皇帝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戲,語氣淡淡的否決他的提議,“朕又不是沒太子,百官哪裏有自家人親近。”

“父皇,兒臣早已經被廢了,恐難服衆啊。”周承弋不甘心的撲騰了兩下,企圖把這個按在身上的重任甩走。

皇帝聞言當即叫王賀取來一副已經寫好的聖旨當場念了,太子前面的廢字就這麽被剔除,儲君之位就這麽突然的落在周承弋身上。

“太子殿下,接旨吧。”王賀恭敬的将聖旨遞過來。

周承弋卻下意識的戰術後仰躲過去,旁邊周承安猛地将聖旨搶過,目呲欲裂的落在蓋好的玉玺下寫就的成旨時間上——永成三十九年九月十九。

正是周承弋被幽禁東宮的第二日。

周承弋也看到了,有些意外,細思一下又覺得情理之中,也恍然猜到原著劇情裏面,周承安的那份聖旨是怎麽來的了。

皇帝應該寫了兩份聖旨,一份是恢複太子的儲君之位,一份是立五皇子為太子。

皇帝對原主的感官很複雜,先是将他當成國之儲君,才是兒子,所以對原主要求格外嚴格,總是不滿意。而偏偏他還不知該如何對待兒子,于是除了病弱的周承爻外,兩個兒子對他都不親近。

原主不信任他,周承安則是怕他。

皇帝會寫這樣兩份聖旨,估計也是潛意識裏意識到,兩個兒子可能都不是合适的儲君。

只是不知道原著裏臨到死時知道所有真相,可曾後悔呢?

周承弋不得而知,心中也無從猜起。

“父皇!”周承安不知道還有原著,自然也猜不到還有另一份聖旨,他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眼中紅血絲密布,只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個笑話。

他以為他可以争,他以為的看重都是假的,他的父皇,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早在周承弋被廢的第二日,就寫下了這樣一道聖旨!這多麽的諷刺,讓他多想将其撕碎。

可是不可以,不僅不可以,在看到皇帝皺眉時,他還要将眼中的情緒收斂起來。

“父皇,四哥确實賢能,只是鐘離越跋扈,兒臣不忍看到四哥受脅迫,兒臣也覺得,四哥的提議的三權分立是為最良之策。”周承安這個時候反倒冷靜下來,說話也比之前好聽多了。

皇帝卻道,“不忍看到便不看。”

周承安猛然擡頭,皇帝語氣淡淡的,“你不是想求娶李氏?朕同意了。好好在家準備大婚之事,至于朝堂上的事情,你暫時便不用操心了。”

“父——”

“退下吧。”

皇帝揮了揮手,閉上眼再不願多說,周承安只能咬着牙憋屈的退下,“兒臣告退。”

臨走時還瞪了周承弋一眼。

周承弋:“……”他扶着脖子扭過頭,聽到腳步聲走遠,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

周承安這倒黴孩子,終于還是陰溝裏翻了船,簡直大快人心。天知道這叽叽喳喳的他都忍多久了,但凡換個地點換個身份,他都要上去呼他了。

皇帝睜開眼,明明從兒子臉上看到的是幸災樂禍,卻睜眼說瞎話道,“叫你監國這般開心?那看來朕該叫你在上面坐久一些。”

周承弋二話不說麻溜的竄了起來也告辭。

兩個兒子都走了,皇帝才給王賀使了個眼色,王賀立刻悄無聲息的又返回書房打開放聖旨的暗格,将裏面剩下的那份聖旨拿出來丢到瓷盆裏。

“呲”點燃的火柴丢進瓷盆裏,火舌立刻攀上明黃的聖旨,沿着上面的周承安三個字燒出個越來越大的空洞來,灰末在空中肆意張狂的飛舞。

皇帝按了按眉心,就聽着張禦醫又在喋喋進言,“陛下切忌心緒起伏,戒躁戒怒,保持心情。”

皇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張禦醫頓時閉嘴退下了。

“父皇,您別生氣了,綠妩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吧。”綠妩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突然湊了上去,壓着小奶音大聲道,“綠妩做姑姑了!”

“——長康的孩子出生了?這倒真是個好消息,老四竟然都不告訴朕,若不是朕的綠妩,朕都不知道。”皇帝眼睛驟然有了神彩,他慈愛的摸了摸綠妩的腦袋,又算到孩子月份似乎不足,趕緊問起陳嫔,得知母子平安才松了口氣。

“所幸無事。長康性子倔,先前就以身體不好為由堅決不娶,好不容易點頭娶了王妃,若是蔣氏生産而故,只怕長康終生都無法走出。”他說着嘆了聲氣。

綠妩細嫩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奶聲奶氣的道,“父皇不要嘆氣,嘆氣會變老的。”

陳嫔心裏頭一咯噔,擔心的看着女兒,擔心她這番話觸怒皇帝。

皇帝笑起來,只覺得童言無忌,捏了捏她的鼻子,“等綠妩長大出嫁的那天,父皇就老了。”

“那綠妩就不嫁人,一直陪着父皇,不讓父皇變老。”

綠妩的童聲童語叫皇帝暢快的笑起來,父女兩一問一答,氛圍輕松愉快,倒真有那麽些天倫之樂的感覺。

不多久皇帝累了,陳嫔帶着綠妩告退,在路上,陳嫔從之前就一直想着先前的事情,沒忍住告誡道,“你今日說話失分寸了,父皇首先是皇才是父。”

綠妩撒嬌般晃了晃她的手,笑着說道,“娘我知道。”

陳嫔驚訝的看着她,“那你?”

“我只是覺得策論上學的東西很有趣,所以想試試而已,我也想同四哥一樣和父皇親近一下。娘,你別擔心啦,到時候出事,你便說我年紀小不懂事,童言無忌嘛。”

綠妩笑的嬌俏可愛,瞧着倒确實是一番天真模樣。

周承弋也是離開乾元宮之後才想起王妃生子的事忘記說了,不過他沒當回事,徑直去了王府。

王妃生産後有些虛弱,已經睡着了,周承爻突然當了父親正興奮着呢,但因為病還沒好,怕過給小孩,所以便只在房間外遠遠看着,還拿帕子掩住口鼻。

周承弋到的時候,正瞧見周承爻一副做賊模樣的趴在窗口,得知原因後差點笑的直不起腰來。

兩人來到書房說話,周承弋特意拿了酒,正是房觀彥府上的兩壇之一。

他當日送行的時候說等他回來慶功再喝,沒想到第二天符謙就讓人把酒送進了宮,并且帶話,“慶功喝的酒兩壇怎麽足夠。”

周承弋聽後點評了一句,“酒量不行,口氣倒不小。”

周承爻知道周承弋不怎麽喝酒,這酒肯定是慶賀他的,很給面子的嘗了一口,贊不絕口道,“房子固确實是有一手烹茶釀酒的好本事。”

周承弋驟然聽這名字看過去,“哥怎麽知道房觀彥就是子固?莫非全天下都知道房觀彥是子固?”只有我不知道???

“知道房觀彥是子固的并不多,也就房丞相、沈太師、裴将軍……他們吧。”周承爻報出了一堆周承弋認識的人名,朝官基本都榜上有名,都是至少有十二年官齡的。

周承弋:“……”

說好的并不多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太子監國,吃完就碼,老規矩碼完就發,今天究竟日幾就看這一波了!

月底了,過期的營養液摩多摩多~~

小劇場(假如原著皇帝穿越到這章)

周承安:爹啊,四哥當皇帝我死給你看!

原著皇帝:還有這種好事?麻溜的!

周承安:……

感謝在2021-05-30 22:34:27~2021-05-31 18:01: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66今天也很慫 30瓶;吉爾岚、奚歸 10瓶;笑碎酒窩 5瓶;夏天 4瓶;清茶白事歡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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