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角色

周璟這句臺詞只有短短幾個音節,但咬字清晰、音質清亮。語調起伏不大,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孤傲感。

而這些都和他的原音差距極大。

周璟是上海人,說話的時候尾音粘連,口音軟糯,稍微說慢一點聽着就有點嬌。

剛剛才聽他軟軟地說過對人物的理解,沒隔多久又聽到這句臺詞,兩相對比沖擊之大,衆人都難掩驚訝。

就連導演和制片人都表情詫異,文均更是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是周璟的表現太過亮眼,接下來的圍讀精彩紛呈,演員們的情緒一個比一個飽滿。

特別是趙旭陽,讀到激烈處,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跳,要不是人卡在椅子裏,他怕是要跳起來指着唐玦的鼻子罵。

迫于這樣的氛圍,林導也非常努力,妄圖聲情并茂,卻聽得人想抹淚——憋笑憋的。

很快,周璟便迎來了惜言如金的臨霄仙尊第一段重量級臺詞,就是他試戲時表演的那段維護師弟臨淵的話。

“臨淵是我師弟,他的為人秉性我清楚。頑劣、不羁、浪蕩、無禮……但他不會勾結邪魔,不會濫殺無辜!因他是我……”

“停停停停停!”沒等周璟念完臺詞,文均把劇本往桌子上一摔,簡單粗暴地打斷了他,表情盡是不耐和惱怒。

“周璟你怎麽回事?試戲時不是演得挺好嗎?對情節和角色的理解也挺到位的,怎麽這個時候就全變味兒了?!”

周璟整個人都懵了。

在被人當衆打臉的窘迫感湧上之前,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茫然和無措,表情疑惑又有些委屈:“抱歉,文老師……我……”

文均用食指點着劇本,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我問你,臨霄是什麽人?”

沒等周璟回答,她又連珠炮般自問自答:“辰山掌門玄闕真人的首徒,天生道體,修行太上忘情劍道,七情淡漠、杜絕六欲。這是你剛才總結的,怎麽念臺詞的時候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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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霄不是高冷,更不是冷酷,他是完全的無感、漠視!人也好,魔也好,花鳥蟲草在他眼裏都一樣,他不知喜怒沒有愛憎,是個真真正正的無心之人!”

“臨霄唯一的目标就是飛升!從某種角度來說,他比初生的嬰兒還要純粹!嬰兒還會因為餓而哭叫,臨霄卻因天生道體出生便能修行……你要表達給觀衆的就是這種純粹!”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衆人猶如實質的視線或隐秘飄忽,或毫無遮掩,從四面八方彙聚到周璟身上,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好在林溯導演及時開口,樂呵呵地打起圓場:“文老師是嚴厲了點,但也是為了這部劇好。她的提點,周璟你可得記在心裏啊!”

幾乎凝滞的氣氛終于松動了一點,周璟快速而短暫地吸了口氣,強扯起嘴角:“當然!我很感謝文老師……”

“好好,那我們繼續啊繼續!”林導沖周璟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繼續……周璟咬咬牙,只覺得手上的劇本仿佛被人灌了鉛,墜得他手腕生疼。

但林導說了繼續,那就無論如何都要繼續。

周璟将那段臺詞又念了一遍。這一次他的表現甚至還不如剛才,聽得文均額角直跳。若不是林導悄悄擺手制止,她這次怕是要直接罵人了。

趁着讀劇本的空檔,林導微微偏頭,小聲勸着文均:“周璟臺詞還是不錯的,至于其他的,咱們事後再商議。”

“他試戲時明明很棒!”文均咬牙低語。

這時,制片人宋谷雨忽然嘆了口氣:“唉,常年在十八線徘徊,自然是有原因的。”

文均聞言立馬翻了個白眼:“那也比有些人試戲都抓不住感覺好!”

眼看這兩人又要吵起來,林導連忙插嘴道:“哎,十八線至少便宜不是嗎?”

“……”宋谷雨頓時啞口無言。當初他之所以同意重新選人,除了版權合同的制約,成本是最大的影響因素。

林導見狀暗自松了口氣,連忙看向文均,得到她放心的暗示才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圍讀上。

因林導居中調合,接下來的圍讀進行得很順利。

當然,這個順利僅僅是指沒人打岔而已。

由于被文均當衆訓斥,周璟失去了最初的自信,接下來的臺詞讀得不功不過,再沒有剛開始的驚豔。

唐玦和趙旭陽一如既往地出色,特別是趙旭陽,情緒莫名高漲,惹得文均頻頻皺眉。但她最終還是按住了脾氣,保持着沉默。

圍讀就這樣還算順利的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林導輕咳一聲,主動叫停。

“今天就到這吧!你們該趕通告的趕通告,該趕飛機的趕飛機,空閑的時候琢磨下劇本。那個,楊瓊和李萌萌再練練臺詞,我們六號再見!”

一月六號,是《方外》劇組定的集訓日期,屆時将會有專業老師從禮儀、儀态、武術等各方面訓練和調整演員狀态,讓他們更加契合角色。

聽到林導的話,在場衆人都露出了笑容,一邊應和着“六號見”,一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這時,會議室大門突然打開,一下子湧進來好幾個人。他們目标明确地分頭奔向幾個主要演員,一看便是得到圍讀結束消息的明星随行工作人員。

出人意料的是,這群人大部分都奔向了趙旭陽,只有兩個男人走到咖位最大的唐玦身後,其中一位還是那個存在感超低的助理。

不過周璟現在并沒有心情去注意這些細節,他仍坐在原地,手裏無意識地擺弄着劇本,直到米桃走到他身旁。

“哥……”

周璟驚醒般轉頭看了米桃一眼,見她滿眼的擔憂,他條件反射般地扯扯唇角,将手中的劇本遞給她:“走吧。”

說着,他站起來,眼睛下意識地看向文均,卻發現對方正皺眉看着自己。

周璟咬咬牙,像在和米桃交代,又像在自言自語般呢喃:“我去和文老師道個歉……”

米桃低着頭把劇本往包裏塞,聲音有些含糊地回答:“好……”

旁邊,趙旭陽被一群工作人員圍着,一邊聽着執行經紀的耳語,一邊看着被低氣壓籠罩的周璟米桃,唇角微揚。

“知道了,”他頓了頓,隐蔽地瞄了眼正朝門口走的唐玦,“……我先去趟洗手間。”

說完,趙旭陽帶着助理跟在唐玦身後走出會議室,目送對方朝電梯間方向走去,才轉身走向洗手間。

等到了洗手間門口,趙旭陽并沒有進去,而是給助理使了個眼色,閃身進了洗手間對面的防火門。他的助理沒有跟進去,守在門外玩起了手機。

比趙旭陽先行一步的唐玦,走到電梯前按下上行鍵,在助理、司機疑惑地眼神裏微微一笑:“突然想去趟洗手間,你們先去車上等我。”

一樓又不是沒有洗手間……助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在電梯上行至二樓、唐玦走出去的瞬間,說了一句:“別玩過頭。”

唐玦腳步一頓,随即裝作什麽都沒聽到般徑直朝洗手間走去。

和其他酒店一樣,這家酒店的下幾層全是餐廳、酒吧、宴會廳、會議室之類的設施,洗手間的位置也都差不離,唐玦很快就找到了位于二樓的洗手間。

但他和趙旭陽一樣沒有進去,而是直接拐進了防火門,打算走消防樓梯下到一樓。

不過唐玦很快就發現,自己完全沒必要去一樓洗手間,他的目标就站在樓梯拐角處打着電話,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樓梯間裏清晰可聞。

“……別說我,你們團隊得到的消息不也一樣?誰知道幾年沒見,周璟這小子居然長進了……但他死腦筋這一點是肯定的,不然長着那麽一張臉,即便被打壓,也不至于到現在都爬不起來。”

趙旭陽來回踱了幾步,語氣有些沖:“能怎麽辦?林溯在圈內是出了名的正直,宋谷雨雖然重利但也愛惜羽毛,誰敢在他倆的劇組裏搞事?”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趙旭陽突兀地笑了一聲:“诶,別着急嘛!陰的不行,咱們可以來陽的啊!周璟當年得罪了誰你們知道吧?我再給你們透個消息……”

趙旭陽把圍讀時文均當衆打臉周璟的事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然後說:“有這件事作為前提,你們再拉上那位一起向宋谷雨施壓,還怕搶不到臨霄這個角色?”

就在唐玦饒有興致地聽牆腳時,周璟剛離開會議室,耳邊回響着文均的話,情緒異常低落。

[你道歉的對象應該是你自己而不是我,不管是什麽原因導致這個結果,我只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不會等待。]

不會等待……周璟看着從酒店大門照射進來的陽光,心髒猛地一縮,疼得他一下僵立在原地。

一旁的米桃見周璟停下腳步,擡頭小心翼翼地窺視着他的表情:“哥……怎麽了?”

周璟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回答:“……嗯,這個時候,差不多該吃晚飯了……辛苦你陪我跑一趟,我請你吃飯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又快又急,仿佛有誰在背後追趕一樣。

從酒店大堂的樓梯上到二樓,周璟随意找了家西餐廳,扔下一句“你先點單,我去趟洗手間”,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進了洗手間,挨個看過每個隔間,确認沒人後,周璟走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掬水洗臉。

洗着洗着,他突然爆了句粗口:“操他媽的趙旭陽唐玦!”

洗手間門外,唐玦正準備推門的手一頓,眉頭微挑——

喲呵,今兒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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