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圍讀
怒氣來得快，壓得更快。
周璟甚至及時地捂住了米桃的嘴，拉着人悄無聲息地遠離會議室。
等走到無人的僻靜處，周璟剛一松手，米桃就開始破口大罵：“那裏面都他媽是誰啊！張嘴就造謠！狗嘴吐不出象牙就別他媽亂哔哔，造謠诽謗犯法啊！”
“行了，冷靜，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麽說。”周璟拍拍小助理的肩膀，滿不在乎地撇撇嘴。
“那能一樣嗎！”米桃眼眶發紅，咬牙低吼，“這可是《方外》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機會……”
周璟張了張嘴，又緩緩閉上，許久才聲音暗啞地低語：“我明白……不光你，我也擔心，甚至……”有一絲害怕。
頓了頓，周璟嘴角揚起一個無奈的弧度：“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更加小心，不是嗎？”
無人的走廊盡頭，一下子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米桃吸吸鼻子，低低地應了一聲：“嗯……對不起……剛才我太沖動了……”
“嗨！沒事，能有我當年沖動嗎？”周璟自嘲地笑笑，見米桃似乎想反駁，他連忙說，“好了，快去洗把臉，別讓人看出來。”
米桃點點頭，轉身去了洗手間。等她收拾好，兩人才重新回到會議室門口。
望着依然半掩的房門，周璟悄然吸了口氣，輕敲兩下後，擡手推開了大門。
眼前的會議室不算大，房間中央擺放着一張橢圓形的會議桌，大概能容納三十人圍坐，不過現在就坐了兩個人。
一個背對着門，另一個坐在對面，兩人中間隔着會議桌，泾渭分明得很，完全看不出來他倆剛剛還在一起造謠生事。
等周璟看清楚對面那人是誰後，他隐約知道為什麽這兩人坐得這麽楚河漢界了。
那是唐玦，《方外》男主，如今正當紅的實力派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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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有多紅呢？這麽說吧，從他爆紅的那天起，各大榜單他的數據就沒掉出過前五。
業內重視的脫水數據也十分亮眼，就連周璟都聽過公司財務部的人背後吐酸水：“尚品真是好運氣，眼看對賭要輸了，天降一個唐玦拯救全公司。”
除了實紅外，業內關于這位當紅小生流傳最廣的傳言是：唐玦氣場很強，注定會大紅大紫。
周璟曾經對這一說法嗤之以鼻。氣場？那是個什麽玩意？還能左右人能不能紅？
等到此時和唐玦面對面，他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圈內有句話，叫紅氣養人。
意思是一個明星紅了之後，由于各種正面積極的信息回饋而變得越來越自信，并由此影響體态、氣質，甚至行為言辭。
最能體現這一點的，就是很多不知名藝人明明長得很美很帥，可是一到鏡頭前就面目模糊，非得畫很濃的妝才不會被燈光“吃掉”。
但妝越濃，妝感越重，生圖大多都經不起細看。
等這位藝人紅了，再來到同樣的場景，拍出來的照片和之前對比很可能判若兩人。
這是因為人在自信積極的心态下，氣質會更外放，姿态也更放松，不會因外部因素産生畏縮心理，自然也頂得住燈光和鏡頭的考驗。
而有的人，天生自信，不需要外部肯定。
唐玦便是這種人。
明明他坐在離門口最遠的位置，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亦沒有任何表情動作，但周璟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不是近在咫尺的另一人。
難怪這兩人坐得這麽別扭，講人壞話還隔着會議桌扯着嗓子嚎，讓他聽了個正着……擱他也不想和唐玦坐一塊。
這人的氣場排他性太強，哪怕看着彬彬有禮、溫和斯文，卻始終有種距離感。
至于另一位則是二線小生趙旭陽，周璟三年前曾和他短暫合作過。
不過他倆一個被半路踢出劇組，另一個卻憑借那部劇順利突圍。如今趙旭陽雖然算不上大紅大紫，卻也小有名氣。
這次他在《方外》裏的角色，戲份和周璟不相上下，卻因人設被十八線空降兵壓番……怪不得在背後嚼舌根，怕是心裏早就憋着一股怨氣了。
周璟腦子裏轉過亂七八糟的念頭，臉上卻露出一個精心練習過的微笑，态度熱情卻不谄媚地問好：“兩位老師好，我是周璟。”
唐玦擡眸看了周璟一眼，又瞄了眼他身後小姑娘濕漉漉的劉海，唇角微微一翹，點頭致意：“你好，我是唐玦。”
趙旭陽半轉身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周璟，刻意拉長了音調：“喲~來得挺早啊，臨霄仙尊。”
周璟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沒有，沒有趙老師您早。”
……我他媽又沒在誇你！害羞個什麽勁！
沒想到周璟是這反應，趙旭陽明顯愣了一下，周璟忙趁此機會，朝遠離兩人的角落走去。
這時，一個戴口罩的男人突然推門而入，幾步走到趙旭陽身旁，一邊把手上的星爸爸往桌上放，一邊在他耳邊說着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周璟太敏感，他總覺得那人好像在偷瞄自己，可等他定睛看去，卻只能看到口罩男的頭頂和趙旭陽有些難看的臉色。
沒等周璟看出點什麽，口罩男已經說完話，轉身走到靠牆放的一排椅子前。而這時周璟才發現，原來會議室裏還有一個人。
那人坐在椅子上，正低頭玩着手機，看穿着打扮也是助理。明明是個大活人，存在感卻極弱，要不是周璟一直盯着口罩男，怕是根本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應該是唐玦的助理，真是和老板完全相反的類型……周璟收回視線，看着米桃将劇本保溫杯放在自己面前，心裏暗自琢磨着。
剛才聽到的話，趙旭陽的态度，以及口罩男的窺視，都表明他被人盯上了。這不算新鮮事，甚至可以說在他意料之中。
每一年立項的大小影視劇幾十上百部，但S級的項目屈指可數。
雖說劇能不能爆靠的是玄學，但S級項目就意味着最好的服化道、最好的宣傳、最好的後期和播放平臺，就算撲，也撲得轟轟烈烈。
再加上《方外》有衛視參與投資，注定能上星播出，誰不想搭上這艘順風船呢？
于是這艘船上唯一沒有背景也沒靠山的他，就成了那塊人人都想搬走的絆腳石。
周璟捧着劇本，看得專心致志，似乎在認真研讀。但實際上他的注意力根本沒在劇本上，而是一直留意着其他人的一舉一動。
趙旭陽明顯是主謀，而唐玦看似無關，卻和趙旭陽一塊在背後編排他，肯定也不是什麽好鳥。
作為被設計的對象，周璟不想被踢下船，就只能低調一點，警醒一些，然後見招拆招。
不過出乎人意料的是，直到《方外》劇組的主創人員陸續抵達，趙旭陽和唐玦都安靜如雞，并沒有如周璟所想的找茬鬧事。
這一次的劇本圍讀因是臨時通知，所以演員來得并不齊，但導演、制片、攝影、道具之類的劇組主創倒是來了大半。
就連原著作者文均也來湊了個熱鬧，還坐在導演和制片人中間，比劇組兩巨頭還像個老大。
周璟唯一一次參與圍讀劇本還是六年前的事，那個時候他剛高考完，啥也不懂，甚至覺得一群人坐一塊念劇本很傻。
等演了快五年的爛劇他才知道，圍讀劇本對于演員乃至劇組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盡管昨晚只睡了三四個小時，他卻處于一個極度興奮的狀态，注意力也高度集中，生怕錯過哪句話。
一開始，劇組主創先商量了下分鏡、布景之類的事；接着導演讓每個演員聊聊對角色的看法，幫着梳理角色的故事情節和心理變化；最後，便是按角色讀劇本，看看演員的臺詞功底，同時理順臺詞。
在正式開始圍讀之前，導演林溯大手一揮，先調換了座位，讓幾名演員坐在一起，方便對臺詞。
于是一陣兵荒馬亂後，周璟喜提C位，左手邊坐着唐玦，右手邊是趙旭陽，莫名有種被猛獸環伺的感覺。
不過一開始讀劇本，他便沒有功夫在意這些了。
演員不齊，沒來的人就由導演頂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臺詞念得又幹又硬、平鋪直述，堪稱棒讀的典範。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唐玦、趙旭陽深厚的臺詞功底。
這兩人一個聲音略沉，焦慮壓抑，把男主臨淵遭受質疑時驚懼不安的心理展現得淋漓盡致；另一個則清亮高亢，正氣凜然，少年俠士的形象躍然紙上。
這三人你來我往，形成鮮明對比的同時，也刺激了周璟。
他的情緒越來越高昂，眼睛緊盯劇本，心裏不斷揣摩着一會該怎麽發聲，用什麽樣的語氣——力求能壓倒那倆背後嚼舌根的貨！
很快，便到了臨霄仙尊出場的時候。
“無論如何臨淵身上有魔氣是事實，辰山難道不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嗎。身上有魔氣就是邪魔嗎，那使用魔器的仙長不都是邪魔了。你，我懶得和你這個小輩掰扯，偌大個辰山找不出個主事的人嗎。我辰山位處極北向來是抵禦天外邪魔的主力，長老師尊皆駐守前線自然不如諸位仙長這麽空閑。你。”
林導一人分飾幾角，念得口幹舌燥，停下喝了口茶才接着念：“臨霄師兄來了。臨霄師兄臨霄師兄……”
林導重複了好幾次“臨霄師兄”，妄圖以一人之力營造出人群騷動的感覺，只可惜那棒讀的語氣毀了一切，反而讓場面顯得有些好笑。
在這略顯滑稽的情景下，周璟悄悄吸了口氣，緩聲接上臺詞——
“何事喧嘩？”
